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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天漸漸暗了。 

  五騎一豹奔在慢慢降臨的暮se里。馬蹄聲驚起的蟻蟲逃進路邊的草叢,間或有隻雀兒從長草中衝天而起。 

  「公子,前面是仙客鎮了,今天在那裡歇宿。」蘇葉低聲和蘇昉商量。 

  蘇昉卻遙遙頭,說:「過了仙客鎮十里有個野廟,我們去那裡對付一宿。」 

  眾人再不說話,拍馬急行。 

  果然是間野廟。茅草搭的屋頂,黃泥糊的牆。一個衛士推開門的時候,頭上落下簌簌的塵土。蘇葉搖亮火摺子,在供台上找到兩截短短的牛油蠟燭點亮了。神台上的神像破敗不堪,顏靜洛瞅了又瞅也沒明白是供的哪路神仙。雪兒沖著蘇昉發出陣陣低沉的咕嚕聲,待得蘇昉點頭,便歡喜的一頭扎進了暮se里。 

  兩個衛士打掃出一個角落,蘇昉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指著顏靜洛對那兩個憊懶的軍士說道:「這是顏靜洛,鴻臚寺卿。你倆小心惹他啰嗦。」又對顏靜洛說:「這兩人算是我的衛士,高點兒的那個叫蘇凡,矮點兒的那個叫蘇常。」 

  蘇凡和蘇常卻不答話,只是抬頭瞄了一眼顏靜洛,便低頭從包裹里翻出幾個餅分給各人。 

  顏靜洛接過餅,撕了一片放進嘴裡嚼著,卻看到蘇葉拿著餅怔怔出神,正疑惑間,忽聽蘇常低聲喝道:「有古怪!」蘇凡也不說話,順手將手裡的餅扔了出去,打滅了供桌上的兩支蠟燭。 

  周圍黑了下來,顏靜洛聽到蘇葉伏在他耳邊低聲說:「你小心點兒,靠著牆坐,千萬別動。」黑暗中顏靜洛只能隱約看到另外四人飛快地散到小廟各處,低低的一聲響,好像是有人頂住了門。 

  慢慢的,顏靜洛也能聽到廟外有低沉的腳步聲接近。外面的人彷彿非常小心,一步一步走的極慢,只是廟外霜草蒼蒼,腳步落地時仍不免發出細微的聲響。 

  來人走到了廟門前,顏靜洛的呼吸急促起來。如水的夜裡,廟門外的人彷彿是擇人而噬的猛虎,正慢慢探出爪牙。顏靜洛以前總不明白殺氣到底是怎麼回事,現在終於明白了,那處處透風的破舊廟門正刮進一股烈烈的風,吹得人骨頭髮寒;偏偏又像是三伏天悶熱的焚風,皮膚總是濕黏黏的,讓人氣都透不過來。 

  「轟」的一聲響,那破廟門被人從外面撞開,兩扇門板都脫落下來,落在地上激起一陣嗆人的塵土。映著微微的月光,顏靜洛看到有人像大鳥一樣從門外撲了進來,卻在落地前又飛了回去,只留下一聲壓抑的吼。 

  外面的人終於不再保持那種讓人壓抑的靜了。顏靜洛聽到有人指揮著把小廟圍了起來,門口也漸漸亮起了火光——那是外面的人點燃了火把。 

  廟門裡站了個人,正是那兩個憊懶的軍士中的一個,他背朝著顏靜洛,分不清是蘇凡還是蘇常。只是他身上再也沒有了一絲的懶散,他像一座山一樣立在那裡,顏靜洛覺得那沉悶的殺氣都被他堵在了門外。 

  有人重新點亮了廟裡的蠟燭。蘇昉就站在小廟的正zhong yang,一臉讓人琢磨不透的表情。蘇葉吹滅了火摺子,站在了蘇昉身後。顏靜洛也想站起來,卻想到了蘇葉鄭重其事的告誡,又緊緊貼住了背後坑坑窪窪的泥牆。 

  外面喧嘩漸漸靜了,顏靜洛聽到有個尖細的聲音叫道:「昉侯爺,有客店不住卻跑到了這荒郊野外,可真讓我們好找啊。」 

  蘇昉答道:「若是藏兵閣的老鼠想要找我蘇昉,我就是掘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你們也能挖到?」聽起來卻更像是嘲諷。 

  那人嗬嗬的笑起來:「既然侯爺知道我們藏兵閣的手段,那想必不會讓我們白跑一趟了。」 

  蘇昉也笑起來:「我知道你們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你們卻不明白我光明正大的手段!」 

  那人也不惱,只是說道:「那就得見識見識昉侯爺的光明正大的手段了。莫非侯爺以為就憑那小小的兵士就能擋了我藏兵閣的路不成?」 

  蘇昉卻笑得更歡暢了:「所以說,你們這群老鼠不明白我這正大光明的手段!」 

  那人不再言語,外面的腳步聲卻更急了些。 

  隨著一聲大吼,門外又有人沖了進來。顏靜洛看到兩團雪球似的事物湧進門來,門口的軍士退了兩步,兩個人跟著那雪球進了門裡,顏靜洛才看清楚那雪球竟是兩柄長刀。進來的兩人將雪亮的長刀舞得滴水不進,進門繞過那軍士,徑向蘇昉衝去,後面又有兩人手舞長刀沖了進來。 

  那守門的軍士卻不管後面那兩人,徑自轉過了身,搶上一步,抓住前面兩人的後背,用力向後拋去。顏靜洛看到他的面容,是蘇凡。 

  那兩人被蘇凡一手一個拋了回去,卻正好撞上後面兩人的刀鋒,只來得及發出一聲不明所以的喊叫,就拋灑出了股股鮮血。後面那兩人兀自一驚,已被兩名生死不知的同伴撞入懷中。蘇凡這一拋力道極大,後面兩人被撞的跌跌撞撞退了回去。 

  外面的人發一聲喊,那尖細的聲音喊道:「放箭!放箭!」 

  顏靜洛一驚,卻沒有看到有箭she進來,只聽到外面人的喊聲越發大了,好像發生了什麼驚人的變故。 

  蘇昉三人卻不言語,只是站在那裡望著。過了一會兒,顏靜洛漸漸平靜下來,慢慢分辨出門外兵刃交擊中夾雜的陣陣慘叫聲。卻又有陣陣奇怪的聲音傳進來,聽著卻是極近,像是就在他靠的這堵牆後面發出的,聽著像是農夫將鐵鏟插進久旱的田野發出的嚓嚓聲,顏靜洛覺得背後這牆也震動起來。他一驚,已經明白了是什麼聲音,卻只來得及極力向前撲去。 

  背後一聲悶響,一個大洞出現在泥牆上,一個人已經撲了進來。顏靜洛來不及站起來,就手忙腳亂的向前爬,背後卻已經能感覺到襲人的寒氣了。 

  顏靜洛覺得時間過得慢極了,他覺得那人的刀已經劈在了他的後背上,卻沒有感覺一絲疼痛。回頭看時,那人卻已經撲倒在地上,嘴裡正冒出血泡,脖子上的一個巨大傷口涌著汩汩的血,慢慢洇濕了破廟裡骯髒的青磚地面,旁邊一頭豹子正盯著顏靜洛漫不經心的打著哈欠,爪尖粘著刺眼的紅,面前躺著只死野兔。 

  蘇凡向外走去,蘇昉和蘇葉也跟了出去。顏靜洛匆忙起身,追著蘇昉跑了出去,回頭看時,那雪兒就跟在自己的屁股後面,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小廟的院里已成了修羅場。片片潑灑的鮮血映著拋落在地的火把,像是要燃燒起來,連那火光里都是猩紅se的。 

  院里兩人斗得正急。顏靜洛看到其中一人正是蘇常。自從蠟燭熄滅后顏靜洛就再沒見過他,卻不知道他是如何不聲不響的到了院子里。蘇常用的是和那群人一樣的長刀,對面的那個瘦削的黑衣人卻拿著兩柄匕首,不停搶攻。 

  顏靜洛看看正劇斗不停的兩人,又看看院裡層疊的屍體,一個不寒而慄的想法忽然湧上心頭:「難道這些人都是蘇常殺的?」 

  正想著,那邊的打鬥卻已經分出了勝負。黑衣人趁著蘇常一刀走老,猛地闖進了蘇常的懷裡。蘇常的長刀被格在外面,無法發力,那黑衣人的兩柄匕首卻如兩隻毒蛇,向蘇常的胸口扎落。 

  蘇常卻在黑衣人進身的剎那轉了個身,屈膝彎腰低頭,長刀畫出個雪白的圓橫斬向黑衣人的腰際。黑衣人的匕首扎了個空,順勢下落,架住了蘇常的長刀,蘇常的刀卻詭異的跳了起來,堅硬的刀柄狠狠的撞在了黑衣人的臉上,蘇常的拳頭又猛砸在他的胸口。 

  黑衣人猛地飛起來,正落在蘇昉面前,手中的兩柄匕首也落了地。蘇昉臉上依舊掛著笑,問道:「我這正大光明的手段如何?」 

  黑衣人驚異的回頭看蘇常,後者已將手裡的長刀隨手扔在了一具屍體上。「說不定這就是那刀的前主人。」顏靜洛胡亂想著,他覺得自己寧肯看那些猙獰的屍體也不想看蘇常。 

  黑衣人慢慢站起來,說:「原本我還疑惑,怎麼會有人花大代價對付一個紈絝公子,今ri一戰,我終於有些明白了。」正是顏靜洛先前聽到的那尖細的聲音。 

  蘇昉漫不經心的問:「你不會說?是誰請的藏兵閣?」 

  黑衣人搖搖頭,不再答話。 

  蘇昉點點頭,低頭想著什麼。那黑衣人卻瞬間從袖中抽出另一把匕首,朝蘇昉插去。 

  顏靜洛大驚失se,卻在同時看到了一道血紅的光影衝天而起! 

  那是蘇昉揮出的武器,從下而上劃出衝天的光幕,宛如壓抑了千年的地火從地縫裡洶湧噴發,迸出灼人的漫天火雨。又像是一顆掩埋了萬年種子,瞬息間發芽,又在瞬息間長成參天的大樹,開出滿枝妖艷的紅花,結出血se的果。 

  黑衣人的匕首就停在半空,滿臉的恐懼。「你……你……你是……武……武……」 

  他卻沒有力量再說下去了,一道傷口從小腹一直伸到額頭,蔓延進頭髮的深處,有鮮血從頭頂噴出來,像是一眼涌動的紅se的泉。 

  蘇昉避開幾步,那黑衣人的傷口就整個噴出了洶湧的鮮血,直直的濺了顏靜洛滿頭滿臉。那黑衣人依舊立在那裡,好像這黑夜裡滿地鮮血中的一具毫無生氣的塑像。 

  蘇葉走近蘇昉,低聲說道:「公子……」蘇昉卻搖了搖頭,只是低頭看手中那柄血se的刀,一時間眾人都沉默下來。 

  雪兒緩緩地繞到顏靜洛身前,忽的人立起來,兩隻爪子搭在他肩頭,湊近顏靜洛聞了聞他沾滿鮮血的臉,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顏靜洛像是在夢中驚醒,一把推開雪兒,手忙腳亂的脫掉血雨淋過的外衣,又反過衣服來滿頭滿臉的用力擦拭,想擦掉沾染上的血腥氣。 

  另外的人卻都看著他笑起來。笑了一會兒,蘇葉又說:「公子……」 

  蘇昉打斷了他的話:「血月已經醒了過來,我們沒有退路了,只能衝上去。哪怕鮮血染紅整個大地,我們也得趟著血河she出我們的箭。就算擋在我們面前的是雁盪山,我們也得把它劈開!」 

  蘇葉再不言語。蘇常卻撓了撓頭,說:「這些事情我們兄弟是不懂的。但只要公子的血月指向的地方,我們都給公子奪過來!而且跟著公子,或許是不用劈開雁盪山的,公子總有辦法尋到路徑的。」雪兒也沖蘇昉低低吼了一聲。 

  顏靜洛不知不覺停了手裡的動作。他隱約間覺得,天地間將要掀起巨大的浪chao,卻不知道,自己早已是巨浪中的一朵水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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