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喜樂公子> 第一章 春風不度玉門關

第一章 春風不度玉門關

  ()正是燮州草原上的盤馬藤花開的季節,滿地星星點點的黃如同在翠綠的毯子上燃起了一簇簇明亮搖曳的火苗。從北方遙遠的瀚州吹過來的乾冷的風,經過了雁盪山脈的梳理,吹過燮州草原的時候就彷彿少女柔順的頭髮,絲絲縷縷都散著盤馬藤悠遠的香氣。若是哪年南風急了,從崖海裡帶來的水氣橫渡鳳翔山脈后依然充沛,就在燮州草原上和瀚州的風拼殺一場。殺得整個燮州草原都是迷迷濛蒙的霧氣。那樣的年月,盤馬藤總是開的極旺盛,在雨霧裡看去,那些星星點點更像是跳蕩的火苗了,讓人看著看著就感覺暖暖的。 

  已是ri落西山的時候了。遠遠的能看到牧民騎著健碩的馬,揮著長長的套桿,趕著大片大片的牛羊從那片火紅的晚霞里走過來。那片晚霞也跳蕩著,就好像遍地的盤馬藤妖妖嬈嬈的開到了天上,開到了太陽里。 

  年輕人就躺在山坡上,看著那片晚霞,那片盤馬藤,還有那片歸來的牛羊。他雙手枕在腦袋後面,嘴裡銜著根嫩綠的草葉,吹著一支斷斷續續的曲子。右腿撐著地,左腿搭在右腿曲起的的膝蓋上,隨著曲子一晃一晃的,就好像燮州草原上隨處可見的懶散牧人。 

  他微微揚了揚頭,吐出嘴裡的葉子,從腰後面拽出個皮囊,打開塞子喝了一口酒,順手把皮囊塞在了腦袋後面,又摸索著拔出根草葉,放進嘴裡繼續吹著斷續的曲子。 

  遠處卻傳來健馬疾馳的聲音。年輕人微微一愣,又滿不在乎地閉上了眼睛。 

  兩匹黑馬從山坳里衝過來,卻在離年輕人二十丈之外驚得雙雙人立起來——一隻巨大的,花斑貓一樣的猛獸從旁邊長草中衝出來,沖著馬上的騎士發出威脅的低吼。一個騎士猝不及防,從馬上滾了下來,另一個則努力夾住坐騎,又用力拉住旁邊的那匹黑馬,沖那「貓兒」說到:「雪兒,別鬧!我是來找公子的。」 

  那「貓兒」卻不理他,只是沖著摔倒在地上的那人低吼。馬上的騎士無奈,只得攏了嘴,沖山坡上的年輕人喊道:「公子,燮公爺命鴻臚寺卿顏大人前來傳話,讓公子立即進墨離城!」 

  年輕人緩緩坐了起來,嘴裡的葉子吹出一聲高亢的音調。那「貓兒」當即拋下面前的兩人,轉身撲倒剛才藏身的草叢中銜起一物,又沖年輕人跑去。 

  馬上的騎士下馬扶起地上那人,那人面se猶自慘白,嘴唇不斷哆嗦著,看起來不像是騎慣馬的人,反而帶著濃濃的書卷氣。年紀又不大,倒真像是個書生。另一個卻是面容剛毅,腰間還掛著長刀,卻是名武士。 

  那武士扶起書生,嘴裡低聲道歉:「顏大人,那是公子去年在雁盪山裡撿回來的一頭雪豹,看它乖巧就養在身邊,平素和公子形影不離。沒想到今ri衝撞了大人,還望大人勿怪。」 

  書生聽了忙到:「不敢不敢。只是這兩年疏了弓馬,今ri倒出了個大丑。葉哥兒也不要叫什麼顏大人了,倒顯得兄弟間生疏的很。」 

  武士不再答話,只是笑了笑。兩人說話間已走到年輕人身邊,年輕人卻不起身,只是揉著那豹子的腦袋。那豹子嘴裡低聲鳴著,低著頭只顧在年輕人懷裡撒嬌。 

  書生躬身行了一禮:「侯爺,燮公令下官傳話,讓侯爺即刻啟程,入墨離城。」 

  年輕人低低「嗯」了一聲,揉著豹子的腦袋低頭沉思良久,問道:「我那兄長又病了罷?」書生恭聲答道:「燮公cao勞政務,頗多憂心,最近沉痾又犯了,這幾ri咳得厲害。」 

  年輕人長嘆一聲,站了起來,卻不再說話,只是低著頭向前走。那豹子極為乖巧,低頭銜起年輕人的酒囊,跟在後面。武士和書生也各自牽了馬跟了上去。 

  轉過這座小山,卻是一片牧民的帳篷。正是晚飯的時候,家家飄著濃郁的nai香。帳篷間玩鬧的孩子看到三人兩馬一豹迤邐走來,紛紛衝過去抱著那豹子不鬆手。年輕人也不管,只是走進一頂帳篷,取了自己的東西,打成個小包袱,又順手把自己的錢袋扔在了矮几上,轉頭出了帳篷。外面,那武士已經尋到了年輕人的拴在帳篷外上的馬,上好了鞍韉馬鐙。 

  年輕人躍上馬背,沖那豹子打聲呼哨,拍馬沖了出去。 

  那豹子微微愣了下,小心地掙開那群孩子的手,銜了酒囊追了上去。另外兩人也不敢怠慢,紛紛上馬疾馳而去。 

  顏靜洛騎在馬上,努力控制著這匹燮原馬。這匹從侯府里騎出來的馬卻是極為馴良,根本不需他做太多的cao控,慢慢的,他的心思就跑到了前面那個年輕人身上。 

  燮淵犀侯蘇昉,是上代燮公蘇琢的次子,幼時聰慧,極得燮公喜歡,延請燮琛淵閣大學士孫芸為其師。蘇昉七歲為文,孫芸愧而辭,曾對燮公說:此子只可師天地。燮公大喜。誰知蘇昉慢慢長大,卻不復年少時的聰明好學,整ri呼朋喚友,走狗鬥雞,倒變成了個紈絝公子。燮公多次教訓,甚至在建安五年出兵勤王時把他放到軍隊里,誰也不知征途中父子兩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只是燮公歸來后就將蘇昉封到了滁雷縣,做了滁雷縣伯,遠離了墨離城,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燮國疆域廣大,梁庄帝康隆八年又將雷州併入燮州,燮州由此成為大梁面積最大的諸侯國。燮國面積三分之二是燮州草原,只有東面靠近慎國的三分之一的土地適合耕種,兩代燮侯都將都城定在東面的墨離城,東近慎國,北近瀚州,南通煜國。經過五十幾年的發展,逐漸形成了以墨離城為中心的繁華地帶。蘇昉分封的滁雷縣卻是在燮州草原的西南,倒是離著化外之地的雷州近些。 

  現任的燮公蘇郃是蘇昉的長兄,比蘇昉大三歲。蘇郃體弱,卻是四年前北擊瀚州落下的舊傷。蘇郃即燮公位后,曾有人密諫蘇郃,建議將蘇昉遷到雷州。蘇郃一笑,卻進了蘇昉侯爵,封淵犀侯。 

  淵犀侯蘇昉幾乎不問滁雷政事,全部的事情都交於伴當蘇葉——想到這,顏靜洛偷偷看了看旁邊馬上的年輕武士——自己卻總是匹馬獨行,逛遍了燮州草原上的每一個部落。據說還曾進過雁盪山脈:看那頭叫雪兒的豹子,淵犀侯不僅進過雁盪山脈,還曾深入到雁盪極北雪封的絕頂。 

  顏靜洛原本是燮州草原上普通牧人的兒子,康隆七年,雷州叛亂。叛軍在整個燮州草原上燒殺搶奪,顏靜洛的父母也死於兵亂。後來蘇郃的父親,上代燮公蘇琢聚兵平叛,終於將叛軍全殲在鳳翔山口。顏靜洛自小在草原流浪,十二歲時遇到一個邋邋遢遢的老酒鬼,顛顛倒倒的教他讀書識字。三年前,老頭不知所蹤,蘇昉卻走進了他骯髒破舊的帳篷。 

  顏靜洛跟了蘇昉三個月,整ri在蘇昉耳朵邊念叨為官者如何為將者如何為王者如何。蘇昉不勝其擾,扯了張紙隨手寫了幾個字,用火漆封了,讓顏靜洛送到墨離城燮公蘇郃手裡。 

  那信上只有六個字:可為鴻臚寺卿。 

  顏靜洛就這麼做了鴻臚寺卿。 

  三人馳回滁雷縣,進了淵犀侯府。說是侯府,倒不如墨離城的豪賈大富的宅子富麗堂皇。門口倒是有兩個衛兵,偏偏嬉皮笑臉的和街上的小販鬥嘴,看到侯爺回府,不迎不接甚至動都沒動。顏靜洛三年前就對這種場面極有怨言,今ri看到反倒是見怪不怪,只是想著淵犀侯進墨離城是萬萬不能讓這群憊懶之徒跟著的,以免丟了侯爺的面子。 

  侯府中倒是顯得頗為擁擠。平時蘇葉代蘇昉主政,遇到處理不了的事情總向蘇昉求教,一來二去蘇昉煩了,不知道從哪兒招了一大幫門客養著,讓蘇葉有事找他們商量,自己依舊做自己的紈絝公子。 

  那幫門客有十幾個,顏靜洛倒是大多數都認識。那幫門客平ri里總是噪雜吵鬧,有點兒什麼事兒都要鬧的沸反盈天。以前蘇昉若是不出門,就坐在檐下聽他們吵得天昏地暗,邊聽邊搖頭晃腦,時不時還煽風點火。 

  今ri倒是頗為安靜。顏靜洛這麼想著。 

  一個老者看到蘇昉進來,就急匆匆站起來,問蘇昉:「侯爺以為如何?」蘇昉靜靜地看著他,許久后才反問道:「夫子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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