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物語（12）
“丫頭，把事情經過給我講一下吧。”
阮清然收回身上的氣場，轉頭對上零的視線，撲朔迷離的華彩閃耀於她那雙藍瞳之中，仿佛奪去了世間萬千顏色。背後一對飄揚的綾羅，沾染著無比聖潔的氣息，映襯著她那精致的輪廓，美得不可方物。
雖然不相信南氏母女的鬼話，但事情的經過，她還是需要了解一下的。
零將來龍去脈娓娓道來，阮清然的臉色也由冰冷而逐漸開懷。
“幹得好！這樣想想，剛剛那點懲罰還真是便宜她們了……”
先前是不知道，若是叫她提前知道了那女孩居然敢謀害她家的小狐狸，那可就不是這麽簡單的叫魔衛把她們趕出去了，她會先把她們弄個半死不活，然後再叫人抬擔架來扔出去！
“清然阿姨，你都不懷疑我的話嗎？”
阮清然擺了擺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潤潤喉嚨。“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可以確定的是，那對母女確實來者不善。”
她看著杯中的茶水，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中閃爍著深沉睿智的光芒，“那婦人若真是想替女兒討回公道，剛才在浮屠大殿的時候為何不提，偏偏要等到我回了寢宮之後再來找我道不平……”
“因為她不敢當著卿鴻的麵提這件事，在魔皇麵前倒打一耙那就是找死，所以她就專門來找我這個沒有法力看似軟弱可欺的魔後，在她們眼中，我就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如此囂張到不將我放在眼裏，我也不會讓她們討到什麽好果子吃！”
況且，這般拙劣的苦情戲，還敢拿到她麵前來演，委實叫人啼笑皆非！
從仙帝到魔後，由仙入魔，她見過了多少世態炎涼人心冷暖，就算那些人是魔族宗親又怎麽樣，她阮清然活了這麽多年，早就看到了所謂的“近親關係”。
在這個世界上，她的親人，就隻有月上卿鴻和月上九天！
零看著阮清然一杯又一杯的茶水當酒一樣灌下肚，知道她心中不快。琴音再次響起，卻不再是方才的慘慘戚戚，叮咚鳴響之聲恍如高山流水，讓人聽之便感覺仿佛置身於世外桃源一般，心情怡然。
“聽到丫頭彈奏的樂曲，似乎再壞再煩惱的事情都可以忘掉……”
阮清然隨著樂聲閉上眼睛，用手臂當做枕頭，愜意的伏在桌上，甚至還隨著那琴音低低地哼唱了起來。
一頭梳雲掠月的墨色長發，一半披在身後，一半散在桌上，在月色與燈光的輝映下愈顯迷離惑幻。
“清然阿姨，其實，如果你直接把我交給她們，這樣的解決方法或許還要更簡單一些。”
“哦？”阮清然應了一聲，卻並未睜開眼睛，隻是唇邊卻掠起淡淡笑意。
零的話，她一向很有耐心，即便是反駁的話語，阮清然也願意洗耳恭聽。
“那說說你的想法……”
“南氏一族是魔族醫術最好的家族，根基久遠，在這裏也擁有很高的威望，相較於這個家族而言，我隻是一個外來者，是一個外人。那兩人畢竟是你的子民，站在整個魔族的立場上來講，你向外而不向內，這樣的做法確實不妥的，這個家族的人一時之間怕是不會安分，而且說不定還會有很多人在背後嚼你胳膊肘往外拐的舌根。”
零指了指自己，語氣淡然而真誠，“既然她們想要我，那就把我交給她們唄。以我的實力，就算被她們帶走了，吃虧的也是她們而非我，這樣，清然阿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做了一個讓步，便可免除有小人在你背後落井下石說你處事不公，而那兩人在提出後一個更加過分的條件時，也會少了幾分底氣。”
阮清然歎了口氣，無奈地睜開雙眼看向零，湛藍瞳仁之中流溢輾轉著魅惑心魂的溫潤與安祥，而此時又帶著幾分嗔怪，讓人對上她眼眸的零一時以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
“丫頭，你思考問題的時候，是不是從來不在乎自己的……”
“啊？”
零微微一愣，一襲雪白的裘衣愈加托顯出她淡雅超塵的氣質，那難得懵懂的眼神，一瞬間讓阮清然又想到了她醉酒那晚迷糊可愛的模樣，心裏有些癢癢的，想要在她白淨的小臉蛋上狠狠地親兩下。
“要我把你交給那兩個蛇蠍心腸的人，我怎麽舍得呢！”
她一把抱起零的身子，放到自己的大腿上，張揚如瀑的墨發垂瀉在肩上，看起來似乎比她身上穿的綾紗還要飄逸柔順。
阮清然注視著零的眼眸中帶著比之前更深的憐惜，半抱半摟的動作無比輕柔，耀如春華的目光仿佛在吟詠著一曲清辭麗句，繼而編織出一個彩虹般美麗的夢境。
“你也應該知道，其實你不過是她們口中一個的借口，一個擋箭牌而已，他們真正的目標是九天，想要的也不過是萬人之上的未來魔後之位而已。南氏一族醫術精湛高超，南冥鐵線蠱再狠辣，也並非沒有救治的方法，那女孩的臉，十有八九是她故意讓自己變成那樣，為的就是以此相要挾，冠冕堂皇地提出訂婚，真實的情況估計根本就沒有看起來那麽嚴重！”
提起那兩個人，阮清然的語氣就會不由自主的變冷。
零點了點頭，阮清然說的那些，她自然也都明白。“但是，清然阿姨以這樣雷厲風行的手段掐斷那對母女的後路，她們勢必不會善罷甘休，以後說不定會借機鬧出更大的麻煩來。”
“她們是魔族的宗親，我不過是有著四海仙尊之女這一層身份罷了，與她們相比，我算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她們被帶走時說的那些話，那些流言穢語，也許很快就會在更多的人口中傳播。我不想清然阿姨被說任何的不是，不想看到你身上被冠以‘不配為後’的標簽，若是那樣，還不如用我去保你的名節。”
“丫頭想，可我還不願意呢～”
“為什麽不願意？為了最完美的解決問題，個人的犧牲不是必要的嗎？而且我也有信心不會讓自己出事，那麽個人安危什麽的不是應該完全不需要考慮了嗎……”
阮清然微微收攏了抱著零的手臂，用臉頰蹭了蹭她的額頭，被她抱在懷中的零沒有任何反抗，隻是眼珠子稍微增大了些許，顯然有點不解。
某些時候，阮清然真的對這個女孩有一種無可奈何的憐愛。她明明是一個那樣聰慧的孩子，懂分寸，知禮節，頭腦冷靜果斷，可對於自身的要求，有時候很嚴謹，有時候又表現的這樣不在乎……
就好像在她的生命之上，還在堅持著什麽更為重要的信念，一種可以讓她隨時舍身忘我的決心！
零說她惜命，但她的命對她來說，又好像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
“因為丫頭不是外人，我也從來沒有把你當做過外人。”阮清然雙手捧起零的臉頰，眼中的波光就像是月色幻化而成的一般，美得令人屏息。一瞬間就可以輕易將人的心徹底攫取，不斷地沉淪在她的瞳眸之中。
“百斯川是我愛人的摯友，而你是他的女兒，我的兒子惦念著你，我的小狐狸親近著你，我也打心底裏的喜歡著你，這樣，你還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嗎？”
還覺得是嗎？
從來，都沒有人問過零這個問題。
而答案，其實也一瞬間就可以得出——是的，她是外人，她甚至都不屬於這個世界！
她關心九天，保護十天，是因為這兩人是她的任務對象；她對百斯川暴脾氣，那是被逼無奈；她對阮清然能卸下防備，那是因為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母親的影子……
她在這個位麵裏遇到的所有人，歸根到底都是因為一個任務，任務一結束，她就會離開，斬斷所有羈絆，徹底從所有人記憶中消失的離開。重新回歸愛神的身份後，她或許還會記得這些人，但他們一定不會再記得她！
這是從任務一開始就已經注定好的結局，如此，她怎麽敢說自己不是外人呢？
答案有些傷人，零的話卡在喉嚨裏，不知道該如何說出來，但她，還是要說的。
注定會結束的關係，就如煙花一般，不要去期待它的永恒，隻要記住當下的絢爛就可以了！
“清然阿姨，我……”
一個微涼柔軟的吻，落在了零臉頰裸露的肌膚上。
她瞬間想起了小時候母親的親吻，也是這般溫柔、慈愛、眷戀……阮清然不是她的母親，可她帶給她的感覺卻又是那麽相似，就好像那個最牽掛的人真的站在了自己的麵前一樣。
零的心跳隨著呼吸而加快了頻率，這種感覺以前在九天和十天的身上也有過，但卻都沒有這一次的強烈。
剛才她想說什麽呢？自己是外人來著吧，現在竟然有些無法說出口了……
零摸了摸臉頰上的那塊肌膚，一時啞然。
阮清然卻還是帶著最初的那抹笑容，每一根線條都是那麽柔和，她的聲音坦蕩而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丫頭記住，你不是外人。以後也不要再說這樣的話，魔宮之內，我的存在就是你的靠山——”
這句話，比起告誡來，更像是一句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