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陽武這裏,追擊完了殘匪張老四們回來,審完了吳望牛,張虎看見劉明禮無精打采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很是不安,他擔心劉明禮會出個什麽毛病,有不知道從何處去勸。他想了想覺得王大毛的死確實讓人難以接受,不過,想想這種事情也是正常,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按照張虎的意思,派幾個人把王大毛的遺體送回南沿兒王莊,劉明禮搖了搖頭,沒有同意。他想得是現在的土匪還在流竄當中,張老三已經跑到開封去了,這個時候去送遺體目標太大。他是考慮王家人的安全問題。張虎問他大毛的遺體怎樣安葬,劉明禮回答說:
“先買一具棺木埋了吧。等咱們把這的土匪剿滅完了,咋把大毛的遺體送回南沿兒去。”
“大哥,我有個想法,你看這樣行不行。”張虎看著劉明禮憔悴的麵龐,總想盡力安慰這個大哥和戰友。“安葬大毛這天,咱們把各村鎮的保長鎮長,還有那些有名望的社會名人,商戶代表,都召集過來,殯葬這一天,舉行一個祭奠儀式,在這個儀式上,我把大毛在追剿土匪當中陣亡的經過,以及需要表彰的事情都提出來,讓大家知道王大毛是為了陽武的剿匪死的,這是需要陽武人記住的英雄人物。將來還有給與優厚的撫恤,大毛也是個丈夫,父親,這些都是應該考慮的。你看”
正說著,劉明禮搖搖手說:“兄弟的心意我領了,不過這個事情還是不要過於張揚吧。追剿土匪陣亡的也不是大毛一個人,人家都沒有這樣的儀式,唯獨大毛有,這樣不合適,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都有兒女老婆,大家都應該記住他們。還有一個原因,眼下土匪還沒有完全剿滅,這個時候搞得太大了,會讓土匪們知道王大毛的身份,一旦他們知道了其中的隱秘事,這些土匪都不是正常人,他們有可能到南沿兒對家人報複。還是先不要聲張,等把張老三抓住以後再說往回運送遺體的事吧。”
“好,就按大哥的意思去辦。不過,張老三跑到開封治傷,當時咱們隻顧著追擊逃跑的土匪,沒顧上過河追張老三這個土匪頭目,抓住了他才算是真正剿滅了這個悍匪。”張虎後悔著自己想的不周到。
提起追擊張老三,劉明禮此時才想起來他當時咱河邊安排趙所長過河去開封張張封,組織警察全城搜捕匪首張老三的事,他隻顧想著大毛的事,又加上突審土匪吳望牛,忘到腦後了。張虎提及此事,劉明禮解釋說:
“兄弟呀,在河岸邊人多,啥人都有,我也沒和你商量,當時大毛躺在地上,我看著張老三坐船走了,心裏一急,就把封丘的警察所長老趙叫到跟前,安排他過河到省警察廳去找張封兄弟,這個事兒就俺倆知道。估計他們已經把張老三抓獲歸案了。但願是這樣的結局,不過,張老三是個很狡猾的土匪,他會不會藏起來,這都很難說。”
聽了劉明禮的話後,張虎的心裏這才輕鬆了許多,他用讚許的目光看著這個心細的搭檔,一拱手說:“大哥心細,小弟佩服!不過,我還是不放心,我有個想法,你看看行不行。我想帶著幾個徒弟回一趟開封,看看到底抓住了張老三沒有。抓住了,我馬上回來,要是還沒有抓住他,就說明他有逃到那裏去了;是藏在開封了,還是還又流竄到了老家,我們繼續追擊,直到把他抓住為止。”
“好,我也有這個意思。等明天埋了大毛,你們就去過河,我在這裏繼續追蹤張老四的殘部。還有抓捕吳望牛的殘部,就是還沒有抓住的幾個逃跑土匪。有些還要審一審,看看還有沒有新的線索。”
“好,那就這樣說吧,讓老套哥留下來,他是本地人,在這裏熟悉。還有那個老宰,這個人比崔糊塗強,他有正義感,審土匪有辦法,你會省不少心的。”張虎說著,二人合計了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各自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劉明禮派人到街上棺材鋪裏買了一具棺木,把王大毛成殮了,就在陽武附近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埋了。劉明禮哭了一場,惹得大家也都跟著掉淚。此事不再贅述。
吃過早飯,張虎別過老宰和劉明禮等人,帶著自己的四個徒弟,拿著一個包裹,便裝出了陽武,一直朝著黃河灘裏走去。他們要去河邊尋找渡船,渡過黃河,取道開封,探尋匪首張老三的下落。走到半路上,張虎還琢磨著臨分別時劉明禮對他說的話,張老三會不會去他的本家大哥那裏呢?這個幕後的人一直撐起一把大傘,罩著這個本家兄弟張老三。假如真的跑到了這個人的家裏,下步該怎麽應對。畢竟這個人是這一帶有影響的人物,搜家顯然是不行的。難道,還有驚動一下馮督軍麽?誰去說匯報此事呢?萬一要是搜不出來怎麽下台呢?他心裏矛盾著,不停地想著各種應對措施。
陽武這裏,劉明禮和老宰商量,繼續抓捕吳望牛的殘部,就是那些跟著吳望牛作案的流竄土匪。這些人不抓捕歸案,他們還會興風作浪,危害百姓的。趁著這個機會,劉明禮和老套去了一趟曹莊,他始終放心不下二套一家人,二套被殺,閨女被吳望牛糟蹋至精神失常,這一家人的災難可以說是從天而降——這是飛來之禍啊!這一家人的生活以後會很艱難,留根尚未成年,小丹不知能否康複。一個婦女帶著三個未成年的孩子,在那樣的一個年代裏,吃飯問題就很難解決了。在這次剿匪當中,二套家的是有功的,剿匪人員吃住在她家裏,還有,某種程度上,吳望牛槍殺二套,也與老套和小貨的矛盾有關係。不是二套家的怒追小貨,不是王大毛怒打小貨等一杆痞子,也不會牽出一個吳望牛。這些都是難於預料的事。不過,劉明禮的心裏總是對二套家的遭遇格外同情,同時還充滿了歉疚。他還想著,這樣的人家,對陽武的剿匪有貢獻,將來是不是政府給與一定的補助。他和老套一塊兒進了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小院子。
來到了二套家,小丹丹坐在院子裏不說話,呆呆的,看著進來的人,熟視無睹,用一個小棍子在地上胡亂畫著。等她抬頭看見老套站在他眼前的時候,她吃了一驚,往後一縮,就倒在地上了,抱著膀子,用驚恐的目光看著老套和劉明禮。
“小丹啊,我是你大爺。你別怕,壞人被抓起來了,明天就把他槍斃了。”老套伸手把小丹扶到凳子上坐穩,拍著後背安慰著孩子。
這時,二套家的已經站到了老套和劉明禮的身後,開始了抽泣,嗚咽著,訴說著:“這以後可咋辦吧小丹也傻了孩子連個婆家都難找啊!我一個婦道人家,三個孩子,我,我可咋辦呢”
劉明禮安慰著二套家的說:“你別難過,總會有辦法的。留根馬上就長成個男子漢了,等著一段過去了,就把他接回家。弟妹呀,你別發愁,小丹的病會治好的。我和老套哥去給她找個最好的先生治治,孩子是被嚇傻的,這樣的病聽一段兒就會好的。”
“隊長啊,你也看了,我這個家成了這樣,我這以後哪裏都去不了了。二套死了,我當大哥的要是不管,這肯定說不過去。估計南沿兒我是去不成了。這兩家人,主要是這幾個孩子,遇到這樣的世道,一會兒打仗,一會兒鬧土匪,這一陣過去了,下一陣不一定那一會兒就來到了。留根還小,我又添了兩口人,的養活啊。”老套說著,又沉默了。他伸手把小丹的臉上掛著的草摘下來。又說道,“警察我是當不成了,還有南沿兒掌櫃的家裏我也回不去了。這都是命啊!”老套說著又落了淚。
小妞妞聽到這邊的說話聲也從老套的院子裏跑過了,叫著“爹”。老套答應著,問她的娘在家不在。小妞妞回答說,她娘在給姐姐紮花鞋,讓姐姐穿上花鞋,姐姐一高興病就好了。
聽得劉明禮心裏如拽一般難受。他強忍住眼淚,從兜裏掏出來幾個銀元,遞給了二套家的,又再次的安慰著:“弟妹,我就這麽多了,你拿著當當急吧。回去以後,我和老宰商量一下,讓政府對你們這樣的受害家庭給與補助。你們對剿匪是有貢獻的,我們不能忘了你們。更何況,老套哥的婚事都是你前後幫著料理的,功不可沒啊。”
看見劉明禮給二套家的錢,老套也站了起來,他用感激的眼神望著劉明禮蒼白的臉色說:“隊長,你手頭也不寬裕,就這幾個餉錢你還有孩子你也不容易啊。”
二套家的不接,有遞給劉明禮說:“大哥說了,你家嫂嫂也去世了,還有兩個孩子,也不容易,這錢我不能接”
劉明禮推開了二套家的手說:“我們都是男人家,總會有辦法的。你先拿著吧,將來給孩子治病需要花錢。不夠了再想辦法。”說著,就和老套出了門。
臨出門的時候,二套家的追到門口問:“大哥,留根兒啥時候回來呀?他雖然小吧,也是個男人哪”
老套回頭說:“停一段吧,吳家堡還有一些土匪沒有抓到,等把那些逃跑的土匪都抓到了在讓留根回來吧。這個事兒你就不用管了。”
婦人又朝劉明禮看了一眼,叫了一聲:“明禮大哥!”那淚就有下來了。
趕緊走吧,這種場景總是讓人傷感,那種揪心的感覺時時向你襲來,讓你半天甚至一連幾天都不能忘記。可憐的婦人,她的深情的目光已經射向了這個臨時警官劉明禮,此時無助的她,確實很需要一個男人來為她撐起一片天。劉明禮此時什麽樣的心情都沒有,他被這些血腥的事實完全覆蓋了。
二人騎上馬,走出去很遠了,老套又問劉明禮說:“隊長啊,不,明禮兄弟啊,等剿滅了張老三這些土匪以後,你準備幹啥呢?”
劉明禮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大毛一死,我這啥心情都沒有了。老套哥,你也知道,孩子他姥爺那裏我可怎麽說呢?我想了一夜,我就沒法回去見他二老。大毛跟我出來是我的主意,二毛也想來,後來還是讓大毛來了。我要是死了也就算了,孩子有他姥爺養著,家裏還有幾畝地,將來長大了不會餓著的。可是大毛這一去,他還有媳婦,還有一個小妞妞,還有爹有娘,你說我回去咋說呀我哪還有心情去想以後幹啥呀!”
“事兒已經出來了,這是誰都想不到的,子彈它不長眼哪。我當兵那麽多年,沒有被子彈打死,不是我會躲子彈,那是我的運氣好。當兵打仗都是憑的運氣,我的當兵的兄弟不少都死在我的麵前了。沒有辦法,隻要當兵就別想著沒事兒。”老套說著自己的感受,其實也是繞著圈兒的安慰著劉明禮。
倆人說著話,向著吳家堡的方向走去。剛剛走過上次捉拿痞子小貨的一個土崗西邊,忽聽對麵喊著:
“別跑,給我站住,再跑我就開槍了!”
“有情況!”
劉明禮說著,和老套同時從腰間把槍拔出來,催馬向前跑去。馬上了高坡,一眼望見保衛團的人追著一個逃跑的人,後邊不停的喊,前麵那個人手裏還拿著槍,等保衛團的人追得近了,還回頭開了一槍。
“砰!”
這一槍是隨便打得,可是,真的是子彈不長眼,有一個保衛團丁應聲倒地了。他後邊的人愣了一下,朝著前邊的人一起開槍,“砰,砰砰!”他奶奶的,子彈真的是不長眼,就是打不著。
眼看前麵拿槍跑著的人就要上了土崗,隱進那些高大的槐樹叢中了,隻見老套朝那些保衛團的團丁高聲喊道:“別開槍了,我來!”說著,催馬追了過去,很快就追到了那人的前頭。
劉明禮也持槍催馬追過去,二人用槍指著地上逃跑的人說:“再跑打死你!”
那人看看上來兩匹馬,立刻泄了氣,把槍丟在地上,站著不動了。
這時候,後邊的追著的人也都為了上來,用槍指著蹲下的人說:“隊長,這個就是和吳望牛一起搶劫殺人的土匪吳疙瘩。”
有一個團丁高聲喊道:“隊長,把他就地正法吧,他把俺莊的小工都打死了!”
“不行,他不反抗就把他先捆起來,審了以後再定罪。”用槍一揮說,“把他捆起來,帶回陽武去。”
那個要正法的團丁撲上去,先把這個土匪打了幾拳,然候又用一根繩子狠狠的把人困住,咬著牙使勁的拽拿繩子,把那個土匪勒的齜牙咧嘴,嗷嗷直叫喚。
“快點兒看看那個受傷的人,看看是不是還有救,趕快把他送到陽武救治。”
一群人押著被俘的土匪,來到到地的團丁的跟前查看,發現那個團丁被打大腿,不會站立了,褲子已經被血浸透,他坐在地上,也是齜牙咧嘴的掐著大腿根處,似在止血的樣子。
劉明禮說:“趕快把他扶到我的馬上,到陽武治傷。”
一旁的老套急忙從馬上跳下來,把馬牽到傷員的跟前說:“上我這匹馬,快點兒。”
說著,幾個人扶著傷員上了馬,一行人押著土匪,浩浩蕩蕩的向陽武趕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