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民國十一年,五月,直奉大戰爆發。
時任山西督軍的馮玉祥奉了直係軍閥首領曹錕之命,率軍坐鎮洛陽。
河南督軍大軍閥趙倜弟兄,開始觀風使舵,趙倜當時認為奉係軍閥頭目張作霖兵強馬壯,又加上奉係軍閥的暗中拉攏許願,趙倜就暗中和奉係眉來眼去的。這個秘密被洛陽的吳佩孚知道後,逼問趙倜,趙當然不敢承認。後來,戰端一開,趙倜即調兵遣將,趁鄭州空虛,命他的兄弟趙傑率兵攻打鄭州。馮玉祥奉命率部迎戰趙傑。此時的開封駐軍也是趙倜心腹的寶德全奉命前去增援趙傑。後來,趙倜眼看著直係又占了上風,就命寶德全撤兵坐守開封,不許與馮玉祥開戰。當時開封是河南省政府所在地,也是開封道治所。這時候,趙傑已經和馮玉祥打在一起。很快,趙傑的蝦兵蟹將便被馮玉祥打敗,趙帥殘兵退回開封。到了開封城外,寶德全考慮馮玉祥在後邊追擊,不敢放趙傑進城,遂率兵出城將趙傑殘部擊退,趙傑倉皇逃跑。寶德全開城門迎接馮玉祥進城。河南督軍趙倜聞訊出逃,據說逃到了奉天,被張作霖待為上賓,封了個高級幕僚,寶貝一樣的養著。
馮玉祥進城以後,手捧聖經,親率衛隊巡邏,發現趙傑留下的亂兵危害民眾,以及寶德全的兵馬,胡作非為,擾亂社會治安,一旦抓獲,就地正法。開封城內的社會秩序很快得以穩定。
對於寶德全這個罪魁禍首,被百姓唾罵的貪官,馮玉祥起了殺心。逮不住趙倜弟兄,拿你這個三號人物開刀,殺雞給猴看。也算報了鄭州交戰之仇。利用一次軍事會議的機會,將寶德全生生活埋。這個曾經當過土匪的寶德全,是個蒙古人,因為追隨趙倜平定起義軍白朗有功,後來又隨趙倜擁護袁世凱稱帝,被升為陸軍中將,河南陸軍第二師師長,紅極一時,在開封跟隨趙倜,對百姓橫征暴斂,貪贓枉法,致民眾水火於不顧,被百姓告到洛陽吳佩孚處終無人過問的壞蛋,被馮玉祥以商討軍事部署為名,誘捕坑殺。當時城中百姓聞訊,舉手稱快,大放鞭炮,滿城轟動。
直係軍閥獲勝以後,馮玉祥即任河南督軍,省政府設在開封。馮將趙倜的家產查抄,多達四千萬元。要說還沒有現在一個科級幹部貪得多,還不過億元。在那時就是天文數字了。馮玉祥在開封任上,大力提倡樸素生活,禁娼禁賭,破除迷信,驅逐僧尼,搗毀神像,大力提倡教育,讓窮人家的孩子都有機會上學。為了打擊封建殘餘勢力,整飭社會秩序,馮玉祥任命當時的手下得力幹將,二十二旅旅長鹿仲麟出任河南省警務處處長兼省會警察廳廳長。河南信陽一帶匪患猖獗,為害鄉裏,又任命鹿為河南剿匪司令,在全省範圍內,對匪患進行清剿。
就在直奉大戰的這幾天裏,張封一直沒有上班,警察局裏的人惶惶不可終日,聽見城內外槍聲大作,誰還敢出門上街,家家封門閉戶,哪裏嚴實藏到哪裏,連個頭都不敢露了。街上的小商小販,臨街的飯館茶社,當鋪客棧,無一不關得鐵通一般。煙館妓院也不見了客人來往,色膽再大相比還是性命更要緊些。
馮玉祥進了開封城,帶人滿城巡邏,就地強殺匪兵,城中秩序很快穩定下來,沿街商賈都開始活動,那些公職人員也都開始上班了。張封到了警察局以後,發現有好多人都不見了,聽說有些屬於趙家關係的,害怕大禍降臨,提前逃走了。原來的局長也兔子一樣逃得沒了蹤影。新任命的叫省警察廳,廳長叫鹿仲麟,大家都還沒有見過廳長的麵。隻是聽說是馮督軍手下的一個旅長,很厲害的角色。
這一天,張封他們接到通知,新任廳長要訓話。大家不敢怠慢,都到警察廳大院裏集合,更重要的是見見這個新廳長,這個威武的軍人。
大家站好,不一會兒,在幾個兵的帶領下,後邊走出來一個多歲的年輕軍官,身上穿的是什麽製服,將軍服吧,頭上戴著的是什麽帽子,大概也是將軍帽吧,沒見過。單從外觀上看,比原來那個要威風多了。
“立正!”
“稍息!”
好家夥,這是什麽規矩?這兩聲大家還沒有適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樣去做。反正都規規矩矩的站好了,聽下麵這個威風的將軍廳長訓話吧。
“現在,民國了!”
可喉嚨大嗓子的喊了一聲。
大家還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說:這不廢話麽。
又開始喊:“民國十一年,五月。我鹿仲麟當河南省警察廳廳長了。我是個軍人,我告訴你們,皇帝是誰趕出皇宮的你們知道不知道?我,鹿仲麟!我讓他搬出皇宮,他到那裏去了呢?啊,這個這個,哪兒涼快到哪兒涼快去!”
“哄!”
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哄笑聲。隨之又鴉雀無聲了。
“馮督軍有令,提倡新生活,禁煙禁賭禁娼,破除迷信,搗毀寺院,趕跑僧尼,興辦學校。還有那個那個,那個叫啥玩意兒?對,裹腳布,就是女人家用來裹小腳的,一律給我扯掉。要大力扭轉社會風氣。啊,這個這個,啊。我命令,大家要各司其職,不得懈怠,違令者,啊,軍法從事!”
乖乖,警察也要軍法從事了。大家都不敢出聲。睜著兩隻大眼睛小眼睛隔著人縫看廳長,越看越覺得威風,那身行頭,好家夥.……
“馮督軍有令:開封城內外,凡是搶劫民財,擾亂秩序者,一律就地正法!”
又開始大喊一聲:“我,鹿仲麟,是河南剿匪司令,對待土匪,搶人搶錢的,一經發現,就地正法!”
張封聽了心裏一動,暗自揣摩著,這個還是土匪司令?不對,應該是剿匪司令。看來,對土匪也要剿滅。我不如……想著,不由自主的想舉手問話,忽聽鹿司令又開始喊話:
“以後,誰原來幹啥的還去幹啥,不得有誤!散會。”
廳長說得不多,不過內容不少,大家好像記不完全,隻是記得“就地正法”這幾個字,這幾個字都清楚什麽意思,看來弄不好就要“就地正法”了。以後可要小心從事。摸摸頭上的吃飯家夥,心想,這個玩意兒得保護好,說不定哪一會兒就被“正法”了。
大家都回到辦公室裏,各自幹著原來手中的工作,大家都想停下來商量商量,議論議論這個鹿廳長,轉過身來以後,又想起來“就地正法”的事,縮了一下脖頸,又老老實實的趴在桌子上辦公去了。心裏想著這個廳長可不必那個廳長,這是個將軍廳長,看那一身行頭,不同凡響。弄不好還真的會被“軍法從事”和“就地正法”了。還是觀察幾天再說話吧。
警察廳中層領導幹部張封腦子裏想的是“剿匪司令”這個事兒,這個頭銜也是鹿仲麟的烏紗帽,這個烏紗帽要是帶到我的頭上該多好啊!這是張封的心裏話,他此時又想起來牛頭莊起票的事,這些牛家人不是土匪又是什麽?這些人都在“剿滅”之列。我要是當了……別淨想這些沒用的,還是想想以後吧。上次張虎的行動應該說是很成功的,如果有人,應該能把人搶出來。可是,人被牛家把人提前轉移了,不知道關在哪裏,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張虎他們回到南關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第二天張封去了一趟南關武館,他知道昨晚沒有把人救出。不然的話,張虎他們天不亮就會回到開封城裏的。他拿著錢袋去找張虎時,想著會不會有人受傷了呢?他到了以後,問後那顆心才算放了下來。張虎倒是覺得過意不去,他一直說弄清楚了再去一次,以後再去估計牛家會有所懈怠,他們沒有想到會殺個回馬槍。張封安慰著張虎,說了一些感激的話。那幾個徒弟也不甘心,也想再去一次,發誓不把人救出來就把牛家的人起回來,當他一回起票的,隻要能救出人來,也不後悔。張封就想這這些事情。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為人謀事,總想著盡心盡力了,還要把事謀成才算心安。他這麽多年就是這樣過來的,開封城以西的老祥符人都知道開封城裏有張封這樣一個老鄉。他想著這個年輕的廳長,想著這個年輕的“剿匪司令”.……
中午到家以後,他對楊氏說:“我們的廳長換了,換了一個年輕的鹿廳長,他是個軍人,還是個河南省剿匪司令,看樣子厲害的很。誰不小心就要就地正法,大家都不敢說話了。他說剿滅土匪,清除匪患,大力扭轉社會秩序,我看著個人不像以前那個廳長,說不定.……”
聽了半截,楊氏也聽出了一些體會,她瞪著兩眼盯著張封說:“孩子他爹呀,要不這樣吧。西鄉他表姨家的事,你趁這個機會是不是給廳長說說,看看能不能派去一些警察,把人救出來呀?”
倆人也顧不得吃飯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的,腦子飛速的轉動著,他們似乎看到了一線曙光,看到了這條斷頭路又有了方向。張封興奮的說著:“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我需要看準時機,我還摸不清這個廳長的脾氣,不知道他說得是不是真的,隻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孩子他媽,我這一段也是很揪心,看著明禮大哥難為的那個樣子,我這心裏跟拽一樣的疼!”
楊氏放下筷子,眼睛裏放射出光芒,她急不可待的催促張封:“讓明禮個來一趟吧,咱們商量商量,你再去找你們的鹿廳長,給他送點銀元吧,不知道他要不要。”
“那誰知道呢?弄不準不敢亂送的,孩子他媽,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