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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走著問著,不知道走了幾個時辰,劉明禮終於走到了開封城北牛頭莊。他回憶起那次隨著張老三來圍攻牛頭莊的印象,他從村南進村,一直走到村的西南角,往西望,可以看見西邊那片樹林,那天他們就是借著那片樹立掩護,朝著牛頭莊打槍的。他站在村西那條南北大道的南端,可以看見那天牛頭莊的人憑借的那天堤堰,那天王氏和韓氏她們三個就是站在這條堤堰上朝西邊喊話的。那麽,這個朝南的大門就是牛家的了。那這個大院也就是牛文兄弟的老巢。劉明禮心裏揣測著,思索著。他不由自主的順著那條南北大道往北走,他把帽子拉的低低的,幾乎遮住了眼眉。他的肩上搭著一條破布袋,手裏還有一個碗。腳上的鞋也是五顏六色的,但是並沒有破洞,刷幹淨了鞋子半新,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他塔拉著,沒有穿到腳上,也穿不上,這是張封的鞋子,他的腳大,隻能塔拉著走路。這樣一來,更像一個叫花子了。


  來到北頭,他大著膽子走進一個院子裏,說一聲:“掌櫃的,給點兒吃的吧。”這也是他印象中的要飯術語了。


  沒有人出來。


  他又說了一聲:“掌櫃的,可憐可憐給點兒吃的吧!”


  這時候,從屋裏走出一個老頭,他朝劉明禮惡狠狠的說:“不長**一點眼,你沒看看我家是咋過的,俺自己還吃不飽,哪有饃飯給你呀!趕緊走趕緊走,再不走用棍打你。”


  劉明禮吃了老頭一頓訓斥,趕緊扭頭走出了這個小院。他走到街上時還想著,這牛頭莊的人都是鐵石心腸?沒有多的也有少的,他想起來劉家寨經常也去要飯的,哪有這樣對待要飯的呢?到誰家都不興空著的,難道這家真的是窮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嗎?他往東走,又走進一個院子,站在院子裏說了一聲:

  “掌櫃的,給點兒吃的的吧。”


  等了一會兒,沒人出來。


  又喊一聲:“掌櫃的,可憐可憐給點吃的吧!”


  這時候,應聲出來一個年輕男人,大概有三十來歲,手裏牽著一條大狗,朝著劉明禮撲過來。那個男的嘴裏不幹不淨的罵著:


  “媽那個比的,俺家都斷糧三天了,我還想去要飯呢,我家的人也快餓死了,誰可憐俺哪!快走快走,再不走放狗咬死你!”


  隻見那條很肥的大狗往前猛衝著,假如主人撒手的話,立時三刻會把劉明禮撕成碎片的。那狗嘴裏往外噴著飛沫,朝劉明禮狂吠,呲著狗牙,“汪汪”,那狗牙可比狗主人的冷麵恐怖多了。


  這一家比那一家更讓人寒心。劉明禮趕緊退出了院子,來到街上時還是驚魂未定,邊走著邊往後看那狗是不是追了出來。


  走出危險地帶,劉明禮心裏暗想:不對呀,這家分明不窮,哪有窮人家的狗比人吃的還肥呢?看房舍分明是有錢人家,怎麽連一個剩饃都不肯施舍呢?難道,這個村的人真是鐵石心腸?不對,很可能是巧合了,走到了兩家不喜歡要飯的人家了。再找一家試試,也許會給口飯吃的。


  劉明禮想著,就往東走過了好幾家,看準了一家的門開著,大著膽走進院裏,朝裏邊喊了一聲:“掌櫃的,給點吃的吧!”


  站在院子裏看了一會兒,還是不見有人出來,他仔細觀察這個人家,發現這家是個很窮的人家,院子裏的東西都不一樣,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物件。他正要失望的扭身出去,忽聽見裏邊有腳步聲傳出來,隨著腳步聲出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婦人,她彎著腰,手裏拿著半個很黑的饃饃。她抬起一雙昏花的老眼說:

  “要飯的,我也沒有多少糧食了,給你半個饃吧。都是窮人,家裏有吃的誰會幹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啊。趕緊走吧,這個莊裏你要不來饃吃的。”


  老人說著,遞過來半個黑餅子,劉明禮真的不忍心接過去,他伸了幾次手最終還是拿在了手裏,看著老人那副比他要可憐十倍的蒼老的麵容,真想從懷裏摸出幾個銅板給她。可是,他不能,他拿著手中的饃問道:

  “老人家,這個莊裏的人為啥都這麽心硬如鐵呢?”


  老太太扭轉身去要走,揮揮手用背對著劉明禮說:“你別問了,快點兒走吧,讓人看見了不好。我是可憐你才給你的,你到別人家裏是要不來饃吃的。別問了,快點兒走吧。”


  劉明禮好生奇怪,他看這個老婦人的話裏有話,不肯離去,反而追上一步問道:“你你要告訴我,為什麽呢?你不告訴我我還要去討飯吃,萬一……”


  老婆婆看看門口沒人,就小聲對劉明禮說:“要飯的,我對你說吧,這個村裏出了一件大事兒,西張莊的張老三把牛強家的人打死了一個,還起走了兩個票,到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一個村的人都嚇得不敢開門,恐怕那個張老三再來殺人哪。前幾天這個村裏來了個貨郎,天天在這轉悠,”用手一指南邊那個院子說,“圍著這個院子轉了幾天,這是牛老強家的院子,他們從西鄉起來幾個票,人家就是來救人的。那個貨郎是來臥底的。一回就起走了牛家兩個人,還打死一個。這幾天,莊裏的人看見外麵來了生人就害怕,還怕是那個張老三派來的臥底,要不我說你要不來饃吃啊。你說誰家沒個災沒個難哪,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會都像那.……”用手指指牛老強家的院子,沒有說出口。


  這個消息確實是劉明禮沒有想到的。他吃驚之餘,想到他的家人,追問道:“老人家,我看你是個好心人,菩薩保佑你,你一定會得好報的。你知道牛家起來的票都關在哪裏嗎?”


  老人有朝外麵的街上看了一眼說:“要說我不能多嘴了,我老了,總想著人不能太惡道了,”就是太霸道作惡多的意思。“早晚有一天要遭報應的。那些起票的都要遭報應的。他牛老強家的票都關在他們家裏,他關在別人家裏別人要招禍害的。他們家裏有個小黑屋,專門用來關起來的人,那可真是作了孽了,弄不好就把人活活的埋了……你快走吧,這個莊裏有鬼,會把你叫走的……”


  老人說完,拄著拐杖往裏走了。


  留下劉明禮愣在那裏,他從兜裏摸出幾個銅板,放在院中的一個小凳子上,轉身出了這個破舊的院子,拉著棍子低著眉頭往南走,走到牛家院子西牆的時候,禁不住往裏看,他想著他的家人就在這裏,與他一牆之隔,就是不能相見。他心如刀絞。他恨不得插上雙翅飛進去,把人救出來。他此時擔心牛家人已經注意到了他的行蹤,前幾天那個貨郎給他們找來了殺身之禍,他們對外來的陌生人有了戒心。他加快步伐,匆匆的走出了牛頭莊。


  走離了這個不啻閻羅殿的牛頭莊,他扔掉了手中的要飯棍,要飯的布袋和一個破碗,加快步伐向著回家的方向趕去。他為自己的愚笨而後悔,他為什麽就沒有想到這個張老三也會來這麽一手呢?他早就應該想到啊。不過,這樣一來,牛家暫時不敢對她們娘三個下手,也可能不敢再去索要大洋。可是,這個張老三這樣做不單單是為了救人,他也是為了要錢。到時候牛家要是拿不出那麽多的現大洋,這個事情僵到這裏,萬一老三惱羞成怒,殺了牛家的人,那他劉家這三個人一個也活不了。這個事情看似對劉家人質有利,其實暗藏殺機,這個生殺大權就牢牢的掌握在張老三的手中。他要趕快回到家裏,找到他的嶽父和二叔,趕快商量救人的措施。


  事情的變化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幾乎是跑著的回到了王莊。


  劉明禮和嶽父王順利來到二嶽丈王順昌的家裏,把這件講了一遍。王順昌聽了以後也很吃驚,他也沒又想到這個張老三會這樣行事,而且還能如此周密,快速將人起回,並殺了牛家的一個人。那個貨郎就是張狗旺,這都是他提前沒有想到的。這個張老三確實不一般,這樣的人,心機很重,別人是看不出來的。這個事出來以後,張老三一直沒有送給王順昌任何信息,可見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那三個劉家人身上。


  幾個人分析了一些利弊,最後還是決定由王順昌出麵去找張老三,看看下麵張老三有啥打算。


  準備好馬匹家夥以後,王順昌和老套二人騎馬去西張莊找張老三。馬匹飛跑著來到西張莊老三的家門口,下馬拍打們環,院子裏沒人。這幾天張老三幾乎沒在家裏住過,他一直在觀音廟裏等候著牛家來送現大洋。他相信自己的計策一定會完全成功,他也相信牛家不會拿兩條人命和他賭博。因為他知道,牛家也知道,劉家的那三個人命對於張老三老說無足輕重。他心裏沒有壓力。不過,他要坐鎮觀音廟,不能讓出任何紕漏。王順昌按照暗哨的指點,來到觀音廟,在那三間議事房裏找到了張老三。


  一進門,張老三坐在屋門當中的椅子上,他看見王順昌進屋,呲著大黃牙皮笑肉不笑的說:“六弟來了,你坐吧。”


  王順昌剛一坐下,正要開口問,卻被張老三打住了。


  張老三說:“六弟,我知道你要問這事,我早給你說過這個事兒你不用管,我治不死牛家我就不是張老三,你三哥我就不配做這裏的老大。我要讓開封城東的所有人看看,誰說了算。他幾個小毛孩兒,還想弄死我,我這一回讓他乖乖的聽我的擺布,我叫他死他就不能活。”


  等到張老三說完,王順昌這才見空插進話去,說道:“三哥的威名這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牛家這幾個小孩兒是那雞蛋碰石頭。不過,三哥,我侄女榮妞他們放不放?”


  張老三笑笑說:“牛家老五來過了,他想和我們兌換,我不能便宜了這幫小子。六弟,你放心,你的侄女也是我的侄女,我敢對你打個包票,他牛家會一根汗毛都不少的把人送回來的。這裏有他的兩個人押著。你別擔心,他吃掉咱們多少銀元我要加倍的吐出來。他媽那個比的,他家老六還打死了小菊花,你說這不是打我的臉嗎?該死的東西!”張老三眼睛裏放出冷冷的凶光。


  王順昌覺得這個張老三在拿人質要錢,其實這兩個人質也成了他手中的票。他不達目的是不會罷休的。這個時候,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不過,牛家那裏害人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了,隻要這裏的兩個人活著。現在隻有靜觀其變了。王順昌朝著張老三一抱拳說:“多謝三哥!那我等三哥的信兒吧。三哥需要兄弟的時候盡管開口。”


  言外之意,那就是錢的問題,隻要張老三開口,王順昌是會不走樣去照辦的。不過,這個張老三也是一個很自負的人,他放著牛家這麽好的銀號不用,不會總向王順昌自己的把兄弟伸手的,那樣會讓別的兄弟們背後說閑話的。


  等著王順昌站起來要告辭,張老三這才勉強起身,呲著大黃牙說:“六弟,我說到辦到,你回家等好消息吧。不把我放在眼裏,好,去死吧。”


  幹這種事,是他張老三的強項,隻要能弄到錢,他不怕死人,或者是不怕別人死人。他常對手下的人說,這年頭,不死幾個人你就弄不成事兒。


  在家裏等王順昌消息的劉明禮翁婿倆,如熱鍋上的螞蟻,坐臥不安。這件事最連著這兩個人心。


  等到王順昌回到家裏以後,聽說張老三要敲牛家一筆銀子,大家心裏都沉重起來。張老三果真是沒利不肯早起,這樣一來,存在兩種可能性,要麽交換,要麽.……這是一個不敢想象的結果。而且,如果牛家一直拖著不給張老三送銀元,劉家的人時刻都有危險,這一點,讓這幾個人仍然揪心。好的一麵就是牛家暫時不會擅自撕票,也不會來索要大洋了。


  劉明禮的心思是一刻也不想在等了。他恨不得馬上讓牛家放人,多一天他都不願意。現在的局麵等於雙方拿著人質在對抗,在相互威脅。


  劉明禮說:“這樣吧,我覺得眼下人是沒有危險了,牛家的人不會貿然動我們的人,因為他們也不知道張老三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也許想著這是張老三故意使的一計,故意把人說的無足輕重,越是這樣,牛家越是不敢小視老三的條件。這樣吧,開封那裏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我去開封一趟,看看下麵怎樣救人,能不能救。這一次張老三押著牛家的兩個人對咱們救人也有利,最起碼牛家不會朝死裏打了。抓住這個機會,我去開封商量一下,啥時候動手。”


  爺三個就這樣商定了。


  劉明禮回到家裏,和二弟三弟見了麵,他擔心家裏人擔心。兩個弟弟看到大哥的一身叫花子的裝束,當時就哭了。劉明禮安慰了兩個兄弟,並囑咐二人在家裏把莊稼打理好,就在家裏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起來徒步去了開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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