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起票
礙於人質站在堤堰上擋著,張老三的人無法從正麵進攻。其實張老三早就按耐不住了,他很想下令進攻,可是,王順昌和王順利弟兄倆一直在他耳邊近於哀求著,叫著三哥,說著先不要急於進攻。第一次放槍以後,張老三就想帶著人衝進去,這個時候進攻也是衝鋒的最佳時機,可是,劉家王家都把希望寄托在對牛家的威懾上麵,總想著牛家因為膽怯會放人的。直到牛家把人綁出來拉到堤堰上,看到這樣的陣勢,更是不能進攻,這個時候進攻,亂槍很容易把人質打死,到頭來誰也說不準是誰打死的。王劉兩家是絕對不會讓這麽幹的。
正在大家進退兩難的時候,老套附在王順昌的耳朵上說:“掌櫃的,這樣行不行,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他們在暗處,我們一衝就等於暴露了,他們拿槍很容易就打到我們了,我們就是打不住他們。另外,咱的人被綁在堤堰上,又不敢開槍,這樣咱們很被動。不如讓我找幾個人從南邊包抄,三哥那裏找幾個人從北邊包抄,三麵圍攻,南北同時開槍,他們的人必然亂,這裏從對麵也向前衝,讓他們顧得了這邊顧不了那邊,讓他們跑都沒地方跑。”
王順利問:“那他們手裏的票往哪裏跑啊?他會把人放開隨便跑嘛?這可是他們手裏的救命草,他們不會輕易丟開的。狗急跳牆,他們就沒有可能撕票?”
劉明禮也說:“還是先等等吧。看看三哥咋安排,咱還是先不要急著往裏衝,這家夥瘋了,你沒看嘛,現在雙方的實力比較起來明顯的是牛頭莊處於劣勢,可是他們手中有人質,死扛。還有,村裏的其他人也都堅持著不退,村裏現在起來的票估計不少,都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不會輕易把人交出來。”
黑暗中,大家都把目光瞄向張老三。張老三看著東邊那幾個火把,看著站在火把中的兩個女人和一個四歲的孩子,默默不語。
張家老四沉不住氣了,他在一旁催著:“哥,衝吧,分幾撥衝過去,很快就拿下啦。這仗打的叫窩囊。以前在河北,誰會等他這麽長的時間磨蹭。這麽多人,這麽多槍,對付不了這幾個雜種貨,哪有這樣的事。”
對麵又開始喊起來:“三叔.……”
“哇!”孩子小羊也哭起來。
張老三縮回身子歎了一口氣說:“唉,六弟呀,我算是栽了。沒有栽到牛家弟兄手裏,栽到你家姑娘手裏了。這一衝鋒,肯定拿下,不過,你家姑娘肯定活不了。這幾個沒人性的東西,竟拿孩子和女人當炮灰.……撤!”
“哥,這樣就便宜了這群雜碎貨!咱不能就這樣空手回去呀,這樣咋給弟兄們交代呀。”張家老四在一旁埋怨著,提醒哥哥不能空手而歸。
張家老三黑暗中呲著黃牙一笑說:“沒有空手而歸,那不是還有個小菊花嘛。隻要有了她,我就有辦法讓牛家兄弟跪下來給我磕頭叫爺爺。”
說完,張老三站起來說一聲“回去!”帶頭往南邊的路上走。大家都不聲不響的跟著出了這片樹林。身後的王順昌弟兄,劉明禮,特別是那個小菊花跟在張老三的身後,一步不落,生怕張老三把她甩了,或者把她趕回去,那她就死定了。
“這一回打的啥仗啊,窩囊.……”後邊有人嘟嘟囔囔的說著。
走出去很遠,大多數人已經走到回去的路上。有馬的已經騎上了馬背,那馬小跑著往前走去。有些上了路邊停著的馬車。小菊花隨著張老三往前跑,後來張老三翻身上馬,丟下她獨自走了,她在後麵便叫起來:
“三哥,你等等我,你不能把我丟下呀!”
張老三用手中的馬鞭抽打了一下馬屁股,從黑影裏朝後扔過來一句話:“小菊花你聽著,你以後就是狗旺的老婆了,別再跟著我了。他欺負你了你再來找我,回去好好過日子吧。”說完,打馬向前頭跑去。
後邊的人們在和狗旺開著玩笑:“狗旺,這一回你可是沒有白來呀,撿一個老婆回家,這以後就有人給你暖腳了。也有人給你做飯了。”
有人接上說:“明年叫這個小菊花給你生一個兒子,叫狗留。一個狗旺一個狗留,一窩都是狗。小菊花也成了母……”
狗旺也不理會,他把小菊花弄到馬車上,任憑眾人取笑,好一會兒了也說上一句兩句的,引得大家哄哄亂笑。小菊花撅著小嘴,一直不說話。她想的是張老三,不是這個從來不認識到現在也不認識也沒有看清這個人臉麵的什麽狗旺馬旺驢旺的男人。這樣說著笑著,倒也不覺得累,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出去幾十裏地了。
王順昌隨著張老三跑著,他不知道這個張老三的葫蘆裏賣的啥藥,他攆上去對張老三說
“三哥,今天不順利,沒想到這個東西這麽不要命。回去我給弟兄們壓驚。我這裏有錢,給你給弟兄們分個酒錢吧。”
“六弟,回去再說吧。小榮叫著三叔,我他媽的就再不是人,也不能連這點人心都沒有吧?回去以後,這兒事兒讓我想個辦法,你就不用管了,你放心,我要是弄不死這個牛文,我張老三算是白活。看我咋收拾這個王八孫吧。”
張老三的心裏似乎已經想出了好的方案,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著。以前在河北,他沒有有遇到過這種事情,那都是半夜偷襲,白天硬攻,哪有這樣婆婆媽媽的事。這幾句“三叔”叫的不當緊,卻讓他這個主帥心如貓抓,他不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要了王家閨女和劉家孩子的命,這回壞了他張老三在開封城以西的威名。
等到最後走路的人回到家裏,已經是三更以後。
騎馬最先走回到家裏的是張家老三和王順昌劉明禮等人。老套也是騎馬跟著,他始終走在王順昌的身後,他腰間插著一把盒子炮,他的第一個任務就是保證掌櫃王順昌的安全,其次才是救人。他以前參加過這樣的小規模打仗,不過,那時候的武器落後,開始用的是刀槍等冷兵器,後來洋槍洋炮進來中國,清政府也買了一些,但是,從來都是對付革命黨和老百姓,沒有與洋人開過戰。就是這樣的一些經曆,也讓他積累了一些比常人多的實戰經驗。不過,礙於人微言輕,他的話是不會被人采納的。這件事,如果掌櫃的全權交給他去辦,根本就不需要去這麽多人。幾個人就可以把人質解救回來。有時候,他不能多說話。他心裏十分清楚,他是懷慶府的人,外人,弄不好會被人懷疑心懷不軌的。
來到一個岔路口,西張莊的人和王莊曹莊劉家寨的人要從這裏分開,王順昌緊走了幾步,靠近張老三小聲說:
“三哥,這是我大哥給你準備的一點酒錢,這是我大哥王順利的心意,你別嫌少。回去讓弟兄們喝個酒,都辛苦了。我這輩子都感激大哥的出手相助,下麵的事……”
“下麵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來安排。我就不信了,我連一個胎毛沒退的小孩子都治不了,我還有啥臉麵在這一帶混哪!不是那幾句叔叫得,我早就把他牛頭莊平了。我日他八輩祖宗,敢和我叫板……”在馬上打著盤旋,和王順昌說著話。
王順昌說了一聲:“好,都拜托三哥了,天也快明了,三哥也回去歇著吧。我去安排我那幾個人回家。”二人說完分手,王順昌打馬趕上頭前走著的人群。
這時,暗中明禮跟過來叫了一聲“二叔”,沒有往下再說。
“明禮,今天這個事也在意料之中。下麵再想辦法吧。你爹讓我給張老三一些銀元和銅板,讓人家喝酒。以後這個賬和你爹算去吧。回去吧,明天再想下麵的事。”
劉明禮把曹莊的人送回家,自己和二弟劉明玉一塊兒回去。路上,劉明玉又開始嘟囔起來:
“我說不行吧,你們就是不聽,硬搶人會害了他們幾個人的命。花錢也沒有花到正地方。你看今天多危險呐,隻要咱們的人往前衝了,先死的肯定是他娘幾個。大哥,不行了啥主意也不要想了,回去趕緊賣地吧。多給他們一些錢,也可能牛家會放人的。說是一麻袋,他們真的會要一麻袋麽?也可能不會.……”
看見這個隻會像老娘們一樣埋怨囉嗦的二弟,劉明禮真想好好的訓他一頓,自從這個事情發生以後,這個二弟就是一副哭喪的臉,總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自己又拿不出好的主意,別人說的什麽主意都不行,讓人見了就心煩意亂。可是,劉明禮也理解二弟的心情,老婆孩子都被起票的起走,孩子在人家手裏受著苦,老婆,一個年級輕輕的媳婦,落在人家手裏,任人宰割,他肯定是坐臥不安,心如油煎。所以,有些時候,話到嘴邊又咽下去,隻有好聲勸慰著。
“二弟呀,咱回去咱想辦法,這錢是不能再給了。你就是把咱所有的地都賣完了,也填不滿這幾個賴孫貨的一張嘴。人還是要救的。你先別著急,著急也沒有用。回去先歇息一會兒,天明了和明義再商量。”
“和明義商量,他會幹啥,他就會去開封找張封,不是去開封找……”
又開始埋怨去開封這檔事。劉明禮沒有搭理他,前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