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兒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我離開師門當起這個武器商人已經有兩個年歲了,許是信譽一向良好,前些日子丐幫幫主托信使給我帶了封信,是門派裏有許多弟子用舊了的武器,想以舊換新,省點幫裏的花銷。
今日我便來了君山。其實事情也不是太過繁雜,他們統計好了,交於我便是。郭岩幫主一向是個豪爽的英雄漢子,定不會在此事上作偽。
我已經很久未曾踏足君山一步,若不是此次有大買賣,大概我這輩子都不會再來了吧。
“姐姐,聽你這裏收武器的,這個你看看,收不收。”一個丫頭怯生生的喚住我。
那是一把通體瑩白的打狗棒,丐幫常用的武器。棒身上雕著精美的花紋,一個綠色翡翠花掛在尾端。我有些吃驚,東海的香石!這可是好東西。
“收的,不過……現如今它大概已經無法當做武器使用了,西湖的藏劍山莊大開莊門銷售各種神兵,江湖上的俠客門用的武器已經今非昔比……”我有些為難,不知定什麽價好。
“我知道的。”丫頭打斷我的話:“本來也不圖幾個破銀子,就是想把它賣了而已。”
塞外的氣一向是寒冷的,常年的大雪似乎永遠都不能停歇。大唐最北的邊塞上人跡罕至,太冷了,實在是太冷了,冷的守城的將士的鎧甲都能凍裂。
“喂,乞丐,別坐在這裏,這裏是城門重地,想要飯去後麵生活區要去!”
那是一個極高大的男人,逆著光看不清臉,隨著話吐出的霧氣都仿佛能結成冰塊。
“不準你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話!我乃丐幫大弟子郭巧!”她騰的跳了起來,臉蛋被凍的半扯不出憤怒的表情。
終於看清那個男人的臉了。真是個英俊的男人,穿著厚厚的黑色鎧甲,鎧甲上還裝飾著黑色了羽毛。
郭巧紅了紅臉,又突然回過神:“騷包!”
整個軍營裏都在瘋傳:大將撿了個童養媳,那姑娘第一就大將長的騷包,是個勇氣可嘉的奇女子!
郭巧窩在銀狐皮做的毯子裏,她的手腳都凍傷了,那個男人不準她出去亂跑,安排了兩個士兵的家眷來照顧她。老嬸嬸拉著她的手不住的歎息,多好看的一雙手,如今上麵滿是凍傷,來年就算好了,手指怕也是會粗一節了。
“大將是個好人,你莫要聽外麵那些齷齪流言。”
“他才不是好人,我是被他綁來的!”郭巧恨恨的。她是離家出走的,連雲哥哥每年回來的時候都會給她講各種各樣的故事,西湖的水色,唐門的竹林,長安的雄偉,長歌的琴音,塞北的大雪,還有那個死去的七秀姑娘。
郭巧對那個七秀的姑娘沒什麽興趣,卻對塞北的大雪極為向往。丐幫是不下雪的,最常見的就是桃花了,那些該死的桃花撒的遍地都是,每當她犯錯了,爹爹都會罰她去掃那些落花。
可是她沒想到大雪是如此的寒冷,寒冷一點點的滲進骨子裏,魂魄都要被凍硬了。
“沈姨,辛苦您了。”那男人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帶進來了一陣冷氣。郭巧打了個哆嗦,氣惱的看著他。
他接過沈姨手裏治凍傷的藥膏,就粗暴的扯過她的手塗藥。
“沈姨,阿莫找您,好像是家裏的豬仔要產子了,需要您回去看看。今的事情已經安排完了,這丫頭就交給我吧。”男人不理她的抗拒,隻對著沈姨話。
“好,您下手也輕些,姑娘骨頭軟,可經不起太大的力道。”沈姨話沒完就走了。郭巧還是瞪著這個男人,他脫掉了外層的硬甲,隻穿著厚厚的棉衣,臉上的冰渣在帳篷溫暖的空氣裏逐漸化成了水珠。她又臉紅了。
“你叫什麽名字?”男人終於想起來問出這個其實剛見麵時就該問出的問題。
“郭巧。”她沒好氣的回答,“你叫什麽?”
“燕北寒。”塞北是冷冰冰的,這個男人是冷冰冰的,這下好了,連他的名字都冷冰冰的。
郭巧突然就哭了,她就該聽話乖乖呆在家裏,18歲後跟著師兄出去曆練一番,然後再回君山混吃等死,幹嘛大老遠的來找罪受。
塞北什麽都沒有!除了凍死人的大雪。
“你……你別哭啊。”男人手足無措,“喝羊湯嗎?”
“不喝!”郭巧哭的更傷心了,羊湯的腥味她喝一口都能吐出來。
“吃饢餅嗎?”
“不吃!”郭巧想著那些能硌掉牙的大餅子腮幫子都疼。
“烤老鷹蛋吃嗎,昨阿莫從山崖那邊掏來的,為了這幾個蛋,他差點被老鷹啄死。”
郭巧還在哭,哭的手都捂住了眼睛,隻是手指間的縫隙有點大,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
男人笑了,他從衣服裏掏了一個羊皮袋子出來,丟給郭巧,袋子被他的體溫捂的暖暖的。
大將收了個丐幫徒弟,雖然大家都不太明白一個隻知道守關的糙漢子能教別人姑娘什麽東西。
“姐姐,你不知道,本來我覺得塞北的風雪多冷啊,冷的我一都不想多待了。可是,自從他把我撿回去的那起,我就覺得這樣的風雪再也不冷了,一輩子呆在那裏也不錯。”姑娘從袋子裏掏出兩塊囊餅,遞給我一塊,然後就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唉,後山廚子做的饢餅,終究是沒有那裏的味道。”
郭巧再也沒有穿那身丐幫標誌的破破爛爛的衣服,她被燕北寒套上了重重的甲胄,平常亂七八糟的頭發也被梳了上去,束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上麵還被插了好多黑色的羽毛。
那些羽毛都是燕北寒親自射下來的寒鷹身上拔的。
“我不要!真是騷包!”郭巧還是叫嚷著,卻沒有從頭上取下來。燕北寒拍了拍她的頭。
“明我帶你出城。”燕北寒又把他那個的羊皮袋子拿了出來,從裏麵掏出了兩個饢餅。
郭巧已經很習慣這種大大的,硬硬的幹餅子了,牙齒果然是需要鍛煉的。
此刻他們坐在高高的城牆上,燕北寒心的拉著她,防止她掉下去。
“喏,這裏出去,繼續往北走個幾十裏,再過兩個關口,會有一個湖。”他向前指了指。
“湖?湖有什麽好看的,這樣冷的氣,湖水早就結冰了吧。”
“映雪湖可不會結冰,你老是我們這裏沒什麽好看的,明我就帶你去我們這裏最美的地方!”
映雪湖真的很美,地都白茫茫一片,那汪湖水倒映著岸邊的樹和草,上的雲,還有他,世界都是白的,就他是黑的。身姿挺拔,身上的羽毛仿佛要托著他飛起來,就像上的雄鷹!
“真好看。”不知道是在景還是在人。
“嗯,真好看。”雄鷹又變成了一根木頭。
郭巧在塞北的大帳裏住了一年,冬去春來的時候,兵亂也來了。燕北寒仔細的給她穿好了最厚的甲胄便離開了,郭巧忐忑的待在後營,看著傷兵一個個的被運了回來,終究是坐不住。
軍營裏到處都是忙碌的人。
“沈姨,我想幫忙。”
“啊,你去照顧傷員吧,大將還在前線,怕是顧不上你。”
“我不需要他照顧,我乃丐幫大弟子郭巧,爹爹教的武功,怕是燕木頭跟我過招都得費一番功夫,我可以幫忙運傷員!”
“那可不成啊,前線太危險了,聽話。”沈姨懷疑的將郭巧打量了一番。
郭巧跺了跺腳,跑出了城門。
一出城門就驚住了,漫的雪都被染紅了,雪地上到處都是屍體和火焰,火焰上還有燒的隻剩半截的箭矢。
有人握住了她的腳踝!
郭巧尖叫一聲跳了開去,卻發現是個隻剩半口氣的蒼雲軍士。
“你……你堅持住,我帶你回去!”
三三夜,戰事終於結束了。燕北寒帶著軍卒們回城的時候就看見滿身血跡的郭巧坐在城門下。
“!”
“你終於回來了。”郭巧笑笑,她太累了,不知道背了多少人回來,到後來,不管死了的,還是沒死的,隻要是看見穿著黑色衣服的就不管不顧通通背回來。就算死了,也還是得收斂屍骨的吧。
大將大發雷霆,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隻有郭巧蠻橫的頂了回去。
“所有人都在忙,你讓我一個人躺在帳篷裏事不關己?”
“你一個女孩子,跑出城在亂軍堆裏背屍體,你還有理了?”
“你可別看不起我,我告訴你,我們丐幫也是數一數二的大門派,我的武功可沒你想的那麽差!”
“哼,沒我想的那麽差?連流箭都躲不過的武功,能有多厲害?你起來,給我看看,這軍營裏,你能打過誰!”
“你!你別欺人太甚!”郭巧氣瘋了,從地上抓起一團雪就不管不顧的向著燕北寒砸去,連日來的勞累,疼痛,擔憂都變成了委屈,可她不想哭。
“傷好了你就回君山,塞北不是你一個姑娘家待的地方,你這樣不管不顧的性子,總有一我得跑去屍體堆裏找你!”
“回去就回去,這破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
“然後你就跑回來了?”我驚訝的問。
“別人都趕我走了,難道我真要跟乞丐一樣求著別人留我不成?”郭巧氣鼓鼓的又跺了跺腳。
我突然覺得這個有點驕橫的姑娘很有意思;“你們丐幫不就是從乞丐發展來了嘛,求一下又怎麽啦。”
“我才不要!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這武器是他送你的吧。”
“哼,不要了,你隨便給點銀子就拿走吧,看著就糟心!”
“十金,你可不要後悔。”
“十金?你也太摳門了吧,這可是東海的香石!”
“不是你的隨便給點銀子就能拿走的?”
“算了,十金就十金,拿走拿走,別讓我看見礙眼睛!”
離開君山的時候我又去了一次桃花林,從一顆桃樹下挖出了一壇桃花酒。。
一杯敬故人,一杯敬自己。
丐幫的交易結束了,是時候去一趟塞北的雁門關了,那裏不要的舊兵器一定很多。也許也會有人從我手裏高價買走那把霜月明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