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個故事:莊園遊戲 34
“你去哪?抱著石塊幹嘛?放下吧。”薛稷的聲音比日常更溫柔脆弱,但仍伴隨著刻意壓製的顫抖。
我咬著下嘴唇不吭聲,脖子微微前傾。
“不要去墓室,那裏很可怕的。”他語氣謹慎,眉頭微微蹙起,比剛才有更濃的討好意味。
他怎麽知道我要去墓室,自以為是。我咬著下嘴唇,歪頭瞪著他:“你別過來啊!”
他瘦削的臉頰勉強擠出一丁點笑容,再度試圖靠近我。
“你別過來!”我嗓子都有點破音了。
“好好好……我,我不靠近你,但是,你也別去墓室,好不好?至少現在不要……”
他是怕我發現什麽嗎,怕我揭穿他的勾當。
我哪裏敢,我倒是怕他察覺到了我對他的懷疑。在這空無一人的逼仄空間裏,他的一舉一動,都令我膽寒不已。
“好,好吧。”隻能先佯裝答應。
我心裏可不是這麽計劃的。
“你先走吧。”我接著說。
“嗯,”他的聲音帶著遲疑和無奈,“你也不要一直在這裏晃,趕緊回屋子裏去。”
我盯著腳尖,撇了撇嘴,裝出一副一如既往、毫無所知的神態。
他慢慢將身體轉向來時的方向。可是,腳步卻來回躊躇。
我死死盯著那背影。
他一旦轉過來,我就……
手裏的石頭越來越重,我迫不及待要將其脫手了。
不,挺住,現在還不行。
空中有幾隻烏鴉打轉,發出聒噪的鳴叫,向地下墓室的入口上方盤旋。
薛稷抬頭看了看它們,像是被陽光刺到了眼睛,攸地把頭低下,揉了揉太陽穴,終於大步向宅邸走去。
我看著他,單薄的肩膀上扛著一顆瘦削頭顱,輕飄飄的。時至現在,我仍不能確定那裏麵裝著的想法是否如我所想。但是,這些並不重要。
我的想法才重要。
“唔!……”薛稷突然一個趔趄,半跪到地上。
他被絆倒了。
那是一顆大石頭,靜靜埋伏在草皮中,就像早就在那等待著他一般。
正如我等待這一刻。
手裏的石頭不再沉重了,我深吸一口氣,箭步上前,將手中那塊壓在我心頭許久的大石塊,對準那顆瘦削的頭顱,重重砸下去。
他連驚叫都來不及,隨著一聲沉悶的呼吸,整個人趴在地上。
石頭是紅的,他的頭也被紅色浸染。
烏鴉們捕捉到這傾瀉而出的腥氣,尋味飛了回來。
我怔怔看著眼前的一幕,隻聽到咚咚的心跳,興奮又疲憊。
不放心。
我沒有走開,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紅色的後腦勺。
烏鴉也並沒有落地。
“嗯……唔……”
討厭!果然!他那幹涸脆弱的喉嚨又擠出令我狂躁的低吟。他還活著。
我匆忙再次抱起那沾滿血跡的石塊。此刻它有些打滑,險些脫手。這耽誤了我一些時間。
當我把注意力從石頭再次轉移到他身上時,嚇得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
他費力地將頭轉向我,無神的眼白嵌在被醬紅色包裹的臉盤上,像戴著麵具的野鬼。
奇怪的是,我未從他的眼中讀到任何對死亡的恐懼,或企圖搏命一逃的詭計。
除了意料之中的惶亂不解,似乎還有那麽一絲……無奈?
或者懊悔。
總之,他並沒有像一隻披著羊皮的狼,在極端情況下露出凶相。
我遲疑了一瞬。
“我……”薛稷用盡全身力氣動了動手指。
誰讓你說話!
應激反應讓我第二次將石頭高高舉起。
隨著一聲悶響,他再次趴到地上。這次,他那已認不出形狀的頭像一碗失手打破的雜碎,與紅色的草地融為一體。
回想那種感覺,像砸碎一個西瓜,嘣!
熱血衝上我的顱頂,所有的猜想攪作一團亂柴,堵滿我的大腦,熊熊燃燒。事實如何,無所謂,我馬上就要擁有一切。
待我緩過神來,他已然一動不動很久了。一個顱骨盡碎的人,還有什麽活頭。
咚咚的心跳聲減慢了,噗咚,噗咚,噗咚。我已分不清這聲音是來自於我的臆想還是身體。唯有一種憑本事人生翻盤的愉悅。
可……討厭!
可每次都是這樣,每次有他在時,情緒都是這麽不盡興,充滿矛盾。就如此刻,我心中劃過一絲細微卻鋒利的……難過。令我的心隱隱絞痛,根本無法忽略,無法忽略!討厭!
我用力晃了晃腦袋,現在可不是體會什麽敏感的時候。
讓我想想接下來……
啊,其實我早就想好了。
他雖瘦弱,卻畢竟是個成年人,體重大概是我的兩倍多。
我蹲身拽著他的領子,試著?了?。大概也並非完全拽不動。
由於頭顱幾乎完全碎裂,導致他的血仍在汩汩流出,這些血黏在草葉上,蔭濕了泥土,大大減小了他與地麵的摩擦力。
現在看來,他那“複活”,倒還是我的幸運。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白袍,果然狼藉一片,血液在身上開出朵朵鮮花。
我擼起袖子,扯起他外套的兩角,在手上纏了幾圈,深吸了一口氣。
把這具已經徹底失去活力的屍體,向墓室入口的方向,一點點拖過去。
今天,他必須進入墓室,連同其他屍體一齊成為這宅邸的秘密。我會把墓室一把火燒了——至少把門封死,永遠封死。
這是我的家!
拖拽中,路徑上自然留下了拖抹的血痕,不過我不在意。就快好了。
律師應該不會往這邊來,傭人也應該不會往這邊來,此刻,沒人會願意往墓室這邊來。
當然,如果他們在樓上的窗口看到……沒關係,我會給他們一些錢,讓他們閉嘴。
身上已然大汗淋漓,可我並不覺得累,耳邊是自己沉重的呼吸,和沙沙的摩擦聲。
中途休息了幾次,烏鴉依舊盤旋著企圖俯衝,它們一做出要撲上來的架勢,我就又開始工作,它們便飛了,如此一來一回、一來一回,它們倒像是在給我鼓勁。
墓室入口近在咫尺。在我打算一鼓作氣把他拖進去時,烏鴉突然全都驚叫著散開了。
我腦後的幾根碎發又豎了起來,按照以往的經驗,這是……
一定有人在不遠處,而他的注意力,一定集中在我身上。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