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感謝訂閱
再回京城,阿桂坐在馬車裡,竟覺京城比離開時已冷清許多。
大街小巷不再有挑著擔子賣貨的貨郎,煙火氣十足的小攤,也沒有那些聲嘶力竭的熱情吆喝。
到處都冷冷清清的,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彷彿在躲避著什麼。
阿桂蹙著眉尖,坐著馬車到了將軍府前。
已有如雲僕從在門前等著迎她,只是神色卻不見歡喜,眉宇之間都有些哀戚。
她踩著梅花馬凳下了馬車,剛站穩,還來不及說話,就看到姜淑鷂穿著一身素白的裙裳出現。
「阿桂,聽說你今日回來,我特地來等你的。」
阿桂高興之餘,卻又覺得姜淑鷂的神色也有些不對,比起往日的溫柔,似乎又多了幾分沉默的郁頓之色。
「淑鷂,可是出了什麼事?」聯想到今日京城的巨變,阿桂的心也跟著沉了幾分。
姜淑鷂垂下長睫,沉默地挽著阿桂走了好遠。
直到亭台水榭處,她終於停下來,望著被微風吹得泛起漣漪的水面,咬著唇說道:「阿桂,劉定死了。」
阿桂心頭陡然一驚,抬眼看向姜淑鷂。
姜淑鷂隨手撿了個小石子投進湖面,激起一朵又一朵層疊的水花,「阿桂,你不要進宮。」
阿桂聽明白了姜淑鷂的意思,顫著聲音問道:「……劉定是小同殺的?」
姜淑鷂面色微白,勉強笑了一下,眼角卻有濕潤的淚光泛濫出來,「小同……他已經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小同了,想來,你也不會認識的。」
阿桂心頭顫慄,嫩白指尖扶著楠木雕的闌干,久久不知該說什麼。
姜淑鷂對小同的恨意,她能清清楚楚地聽出來。
即便她不敢相信,不願相信,也不能在姜淑鷂跟前反駁。
更何況,姜淑鷂從來不會騙人。
她若這樣說,那小同,該是變成了什麼樣子……
姜淑鷂沒待多久便離開了,雖之前她提起劉定總是漠不關心,沒什麼好顏色,可如今劉定真不在了,她卻又清減了許多,眉眼皆是郁色,彷彿不得開顏。
阿桂知她心底其實是有劉定的,人沒了,自然難受。
只是之前啊,總是嘴硬著不肯承認。
現下願意承認,卻都無處承認。
還是該珍惜當下才是。
只是阿桂不知道,自己的當下,還是不是像從前的那個當下。
她讓蘆葉汀州收拾好行囊,便等著三叔回府,問問他什麼時候能見到小同。
可卻一直等到天黑,三叔才匆匆回來。
如今朝堂事多,京城又還不安穩,百姓惶恐自危,官員亦是如此。
元愷作為始終站在方喻同身邊,被重用的人,事務自是多得處理不完。
阿桂叫人一直熱著飯菜,見到三叔回來,本想問他,可看見三叔的神色倦然,又只好壓下不提。
想來三叔識人分明,他既然支持小同,那小同便該還是好的。
一夜過去,阿桂揉著眉心醒來,朦朦朧朧聽到風聲里摻雜了一些稀碎慘叫的聲音。
她蹙起眉尖,叫汀州過來,問是怎麼回事。
汀州卻避而不答,只說她聽錯了,問她早上要用些什麼小食。
阿桂眉尖蹙得更緊,將蘆葉喚進來,溫聲道:「蘆葉,你向來直言不諱,告訴我,外頭到底怎麼了?」
蘆葉支支吾吾地看了一眼汀州,也說不出話來。
但最終,還是敗在阿桂的目光之下,然後說道:「外頭在捉拿暴民。」
「暴民?」阿桂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
「外頭那麼亂,姑娘您就別去了吧。」汀州連忙想要攔她。
阿桂卻瞥她一眼,淡聲道:「汀州,若你想進宮伺候小同,我不會攔你的。」
汀州臉色微變,忙不迭地跪下俯首道:「奴婢只想一直跟著姑娘,絕無二心。」
「那你就莫要攔我。」
……
阿桂還是乘著轎輦上了街,她說要去看姜淑鷂,將軍府沒人敢攔她。
更何況,元愷也沒說過,不許她上街走動。
路過午門,阿桂看到有官兵用鐵鏈拉著十幾個暴民,十分粗魯地將他們驅趕著。
他們,是要被拉去砍頭的。
緣由么,是因為不滿新朝新帝,到處煽風點火,所以斬首示眾。
阿桂蹙起眉尖,就見蘆葉將帘子放下來,捂得緊緊的,「姑娘,這砍頭著實嚇人,您還是莫要看了。」
「嗯。」阿桂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坐在馬車裡,面色輕淡,一路到了劉家。
這兒的白綾還掛著,受了些風雨吹打,蔫蔫兒在宅院在四處張著。
阿桂一路沉著臉到了姜淑鷂的房中,瞧見她在收拾細軟行囊。
姜淑鷂見她過來,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原是想著等收拾好了再和你告別的。」
「你要走了?」阿桂拉著姜淑鷂坐下,替她捋起耳廓邊一縷碎發,溫聲問她。
「京城這樣的是非地,我從一開始,就不想來的。」姜淑鷂嗓音越壓越低,哽咽了一下,「若一開始就留在嘉寧,哪會像如今這樣,連命都丟了……」
阿桂拍著姜淑鷂的手背,想安慰,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姜淑鷂眼眶微紅,看了一眼外頭,「方才來的時候,你都瞧見了吧?」
「什麼?」阿桂一時未反應過來。
「午門砍頭。」姜淑鷂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冷笑一聲,「自從那一晚之後,他搖身一變,成了新帝,這午門就日日都要砍一堆腦袋。」
「……不聽話的官員、煽風點火的暴民、說他壞話的百姓。只要是忤逆他的,都活不成。」
阿桂搭在膝蓋上的手緊緊攥著,唇角也不自覺地咬得泛白。
「阿桂,如今想起第一回見他,那翩翩少年郎的清俊模樣,立在陽光下頭,乾淨得像洗過似的,總覺得那是一場夢。」姜淑鷂怔怔地想著,喃喃道,「就像我與劉定第一回見面那樣,也像一場夢。」
人生啊,不過就是大夢一場。
夢醒的滋味萬千,也無法與人言明分享。
……
回到將軍府中,阿桂久久不能平靜。
方才路過午門,有兵卒正拿著木桶沖洗青石板上的血跡。
雖暴民的屍首都已被拉走,可那血流成河的場面,仍舊觸目驚心。
阿桂立在窗邊,久久未能言。
直到蘆葉端著銅盆進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姑娘,您怎麼了?這是您要的熱水,已經端來了。」
「放在那兒吧,你先出去。」阿桂回過神來,目光收斂,輕聲應道。
「好。」蘆葉放下銅盆,卻是一步三回頭,很不放心地離開。
蘆葉和汀州都被阿桂以不同的理由支走,她挽起袖口,將手洗凈,然後又走到書桌旁,研磨鋪紙,顫著指尖,終究是給他留下了一封訣別的信。
他已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小同。
她也不敢再見他。
若不再相見,他仍舊還是以前那個少年,在她心中,不染塵埃。
……
阿桂將信寫好,放在枕下。
又收拾了一個小包袱的細軟,才回床上躺下。
翌日,她包袱款款,準備出門。
蘆葉和汀州一看都很著急,「姑娘,您這是要去哪兒?」
阿桂坐上馬車,慢條斯理道:「淑鷂今日要走,我去送送她,你們不必擔心,讓小廚房做點兒芙蓉湯,我回來想喝。」
蘆葉立刻放了心,連忙應聲去知會小廚房的廚娘。
可汀州卻仍然死死盯著阿桂的小包袱,「姑娘,那您這包袱……」
「這是打算送給淑鷂的,以後山高路遠,我與她也不知何時能再相見,便只能多送她一些傍身之物,才好寬心。」阿桂纖長的指尖搭在深紅緞面上輕輕撫著,無奈嘆氣,「你也知道,到底是小同殺了她夫君,是我們欠她的。」
汀州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點點頭,跟在阿桂的馬車後邊一起走。
阿桂知道,她不可能甩掉她,便只能任由她跟著。
到了城門口,剛好趕上姜淑鷂的馬車出城。
阿桂轉頭同汀州說道:「我去馬車上同淑鷂說幾句體己話,你便在外等我吧。」
汀州不疑有他,規規矩矩站在馬車不遠的地方。
阿桂挑起帘子上了馬車,看到姜淑鷂一副懨懨的神色,「阿桂,你怎的還是來了?說了不必送我——」
還未說完,阿桂便連忙抓著她的手腕,緊聲道:「淑鷂,來不及與你說太多,我要和你一起離開京城。」
姜淑鷂的神色先是一怔,旋即又瞭然,點頭道:「你想如何,我都幫你。」
「細軟我都帶來了。」阿桂拍了拍身側的小包袱,壓低聲道:「如今你只要吩咐車夫,加快馬鞭往前走,無論如何都莫要回頭,也別停下。將軍府跟我出來的護衛已經被我支走,只有汀州在這兒,她追不上的。」
姜淑鷂會意,她打起馬車帘子,細細與車夫說了幾聲。
而這時候,阿桂也伸出半個頭,朝汀州扔了一對金鐲子和耳環,「和蘆葉分一分。」
汀州反應過來,連忙快步追過來。
可車夫已經「駕」地一聲,驅使著馬車飛奔而去。
汀州提著裙角追趕,可腳踩到地上的金鐲子金耳環,總不能撇下不管。
只好先彎腰撿起來。
這樣一來,馬車就已離了太遠,越發追趕不上了……
汀州在原地怔怔望著,眼淚猝不及防落了下來。
阿桂坐在馬車裡,心裡也很不好過。
馬車車輪轆轆往前,軋過官道上的車輪印。
可沒走多遠,忽然又停了下來。
似乎是被官兵攔住,傳來盤查的聲音。
阿桂心頭一突,看向姜淑鷂,顫聲道:「淑鷂,只怕我去不了嘉寧了。」
「阿姐想去嘉寧?朕陪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