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吻她 杏花春雨
春雨淅瀝,下起來似乎沒完沒了。
阿桂和汀州都是喜靜的性子,圍坐在桌旁做著女紅,神色從容平靜。
唯獨蘆葉憋不住,在兩人身後轉了一圈又一圈,嗚呼嘆氣道:「這雨也不知何時停,成日在屋子裡悶著,憋得心慌慌的。」
阿桂含笑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抿唇道:「我倒是覺得下雨極好,這雨聲多好聽。」
安靜,又悠遠。
更重要的是,下雨天她可以躲在屋子裡,不用見他。
掐指一算,這雨下了七八日。
自那日他醉酒後,她和他,也已經七八日沒再見過了……
這一分神,阿桂差點兒戳到指尖。
還好她動作慢,又被走過來的蘆葉看到,眼疾手快地護住了她。
蘆葉急得眼睛瞪圓,「姑娘,你還是快些放下針線吧,綉了這麼久,累得眼睛都花了吧?奴婢給你按按,免得這樣漂亮的一雙手,這針戳傷了多可惜。」
「我不礙事的。」阿桂抿唇輕笑,想收回手。
可蘆葉不怕她,反而心疼她。
蘆葉拉住她的手腕,不許她往回縮。
「姑娘,奴婢給你按按也不礙事的,左右悶在屋子裡也無事可做,我這女紅拿不出手,但這案撫的手法可是一等一的好,不信你試試?」蘆葉笑盈盈的,捏住阿桂細白的手腕。
阿桂擰不過她,無奈輕笑了一下,「你這丫頭,當真是閑不住的,非要給自個兒找事做。」
「姑娘不也是這樣么?這叫有其主必有其仆。」蘆葉狡黠地眨了下眼,前幾日阿桂剛教她的話,轉眼就用上了。
「呀,姑娘被蟲子咬的地方已經好了呢。」蘆葉提著阿桂白凈的掌心翻過來看,嘆道,「也不知那到底是什麼蟲子,咬的印兒留了幾天才消。」
汀州手裡的針線穿過綢緞上的芙蓉花,點頭附和道:「幸好沒咬出血,不然姑娘怕是得留疤。」
蘆葉后怕地應道:「是啊,自從姑娘被咬,我每日都要在屋子裡熏好幾道香,仔細檢查好幾回,生怕那天殺的蟲子又來咬咱們姑娘。汀州,你也得小心些,雖然咱們沒有姑娘香嫩,但架不住那蟲子不挑食呀。」
汀州被蘆葉逗得笑起來,哪有這樣形容的。
阿桂也忍不住睨她一眼,淡淡無奈之後,又抿唇笑開。
她摸了摸掌心一側,已經消了那紅色印記的地方。
好像還在微微發燙。
什麼被蟲子咬了,不過是糊弄蘆葉和汀州的說辭罷了。
說是咬,倒不是說是啃。
被那不要臉的醉鬼啃的。
幸好他還有輕重,沒有啃破皮。
可那吮吸出來的印記,還是花了好久才消下去。
就那麼明晃晃的在她掌側停了好幾日。
每看一眼,都對阿桂來說是一種不可忽視的折磨。
燙得她耳尖發熱,灼得她胸口滾燙。
不得安寧,無法平息。
阿桂悄悄鬆了一口氣,可外頭卻傳來了敲門的動靜。
「蘆葉——」
阿桂才打算喚蘆葉出去瞧瞧,可那人卻不請自入,直接輕車熟路的推門進來。
「阿姐。」方喻同掀起帘子走過來,一頭長直青絲高高束起,更顯得身姿挺拔清雋。
阿桂指尖微顫,放下針線,垂下眼帘,輕聲應了一下。
嗓音卻是抖得明顯,連她自個兒都發現了,隨後很快懊惱地咬著唇瓣。
那日醉酒過後,她再沒見過他。
她以為他也是再沒臉出現在她眼前,可看他今日這所作所為,哪裡有羞臊的樣子。
只怕那日發生了什麼,他都記不清了吧。
「阿姐怎的了?臉有些紅,是不是病了?」他淡定從容地走過來,伸手便想要摸阿桂的額頭。
阿桂早有防備地起身躲開,走到一旁推開窗牖。
斜風細雨飄進來,濕漉漉的雨絲打在臉頰上,讓那滾燙的熱意都褪去不少,呼吸輕暢。
「我沒事的,只是在屋子裡憋久了。」阿桂背對著他說話,有淼淼雨絲落在了她的額發上,卻渾然不覺。
方喻同上前一步,漆黑瞳眸里泛出零星笑意,「那正好,我今日正好是來帶阿姐出門的。」
阿桂背脊僵直,仰頭看了看霧濛濛的天,「下雨天,我不喜歡出去,你知道的。」
「是去看望咱爹,你也不去嗎?」方喻同勾著唇角,眼底是胸有成竹的神采。
聽得這話,阿桂立刻扭頭看他,眸光微顫,纖細嬌嫩的指尖扶著窗牖,不由暗暗用力。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去看咱爹。」方喻同一字一頓,又說了一遍,「馬車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想必阿姐——」
「走吧。」阿桂已經提起裙擺,匆匆往門外跑。
今日她的長發還只是隨意束攏,繫上一條淺綠髮帶,卻沒有再重新綰髮,而是迫不及待,求之若渴地往前跑。
髮絲飄揚,彩帶拂動,纖細裊娜的背影比那朦朧雨色還要溫柔好看。
方喻同唇角抿得更深,回頭看了一眼蘆葉和汀州,「你們倆好好看家。」
蘆葉汀州對他莫名恐懼,連聲都不敢吱,默默站在原地目送。
阿桂沒打傘,也來不及在意她有沒有傘,快要一頭扎進雨里,卻被方喻同拉住了胳膊。
「阿姐,我幫你打傘。」方喻同撐開一把油紙傘,笑容輕淡而有分寸。
阿桂抬眸望了一眼那畫著桃花杏雨的油紙傘,雨珠在傘沿凝成剔透的水珠,半晌才墜下一滴。
她長睫微顫,搖頭婉拒道:「這傘太小,且雨也不大,很快就能上馬車了。」
方喻同眼尾輕輕挑起,沒說話,卻執拗地將傘撐到了她的頭頂。
阿桂和他僵持了片刻,見他不肯退讓,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走進傘下。
比起這些,她更想快些見到她爹。
所以,忽略了心跳如鼓,忽略了鼻尖縈繞著他的味道,她咬著唇瓣,加快腳步,一口氣到了宅院外的馬車旁。
趁方喻同收傘的功夫,她鑽進了馬車車廂里。
很快,方喻同也跟了進來。
帶著一身濕漉水汽,髮絲、眉尖、長睫上都凝著水珠。
還有肩頭,更是泅濕了大半。
她眉心微跳,暫時忘卻其他,下意識便關心地問道:「你這濕衣裳穿在身上冷不冷?不如回去先換一身吧?」
「不必了阿姐。」方喻同黑漆漆的眼瞳像是被雨水洗刷過,越發澄凈透亮,映著她白生生的小臉,勾勒出幾分清淺的笑意,「只濕了一點,很快就干透了,還是快些去看咱爹吧。」
他那麼自然地喊她爹做「咱爹」,神色輕淡閑淡,毫不在意。
可阿桂臉上卻燒得慌。
她睨他一眼,眸中水波流轉,終究是說不出什麼來。
或者說,她不敢同他說太多話。
怕有什麼不該說的,不小心說出口。
那份她極力想要遮掩,卻快要剋制不住的喜歡。
……
馬車內,並不寬敞的狹小空間里,阿桂和方喻同相對而坐,頭也埋得越來越低。
望著她似鴕鳥一般想要將自個兒藏起來的模樣,方喻同勾了勾唇角,往她那邊挪了挪。
阿桂連忙往後仰,直到脊背緊貼著車壁,卻還是離他的身子只有咫尺的距離。
她心跳得慌亂,可他卻彷彿沒察覺到似的,只疑惑地瞥她一眼,「阿姐,你怎的了?」
他極其自然地抬起手,原來是袖口的一片濕了,要放到馬車正中的暖爐上熏一熏。
方喻同面對阿桂的姿態神色,都一如往常,似乎只當她是普通的阿姐,沒有多餘的一點兒旖旎心思。
讓阿桂忍不住升起懷疑,就像那晚的醉酒,是一場夢。
她蹙起遠山含黛似的眉尖,垂眸凝著他翻擺的袖口,在馬車轆轆的車輪聲中,終是問道:「小同,你可還記得那晚你……你吃醉了酒?」
方喻同抬眸看了她一眼,復又漫不經心地垂下眼帘,「我醉了么?明明沒有,阿姐又誆我,明明只是吃了頓飯,喝了些酒,我便一夜睡到天明罷了。」
「你不記得你說了什麼?」阿桂壓低了聲音,放在膝蓋上的手掌不由攥成了拳。
方喻同疑惑道:「我說了什麼?」
阿桂默了默,彷彿全身力氣都泄到了坐著的位子上,抿住唇瓣道:「沒說什麼,你只是吃醉了酒便睡得極沉,沙全都差點兒抬不動你。」
「原是這樣。」方喻同勾起唇角,眸光似有若無從她微顫的長睫上掠過,「那我以後少喝些。」
阿桂垂眸點頭。
是該少喝些。
免得只有她記得那一場夢。
也只有她受著那無妄的折磨,夜不能寐。
偶爾睡著,午夜夢回。
也全是他眼尾泛紅,低下身子想要吻她唇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