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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七夕 感謝訂閱

  七夕將至,嘉寧城較平日里又熱鬧不少。

  車馬盈市,羅綺滿街。

  臨街的商戶,巷口的小攤都掛上了彩幕或是帷帳,賣些七夕才有的節令物事。

  諸如磨喝樂、針線、花瓜、谷板、筆硯之類。

  都是買來串門互贈或是乞巧的必備之物。

  小孩們穿上了新裁的衣裳,捏著新鮮荷葉大街小巷地嬉鬧玩耍,留下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阿桂也沒閑著,她忙著在做磨喝樂。

  這種泥塑的小佛像,在七夕來臨前幾日最為緊俏,家家戶戶都會買上一對擺在家裡應景賞玩。

  當然,富貴人家買的都是用名貴木材或是玉石雕琢出來的,還會用金銀珠寶去點綴衣飾。

  而她賣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泥胎玩偶。

  但她手巧,就算她做出來的磨喝樂也是用泥塑出來的,可偏偏就是精巧玲瓏,那模樣神態都栩栩如生,別具一格。

  賣得格外好一些。

  阿桂賣了幾日磨喝樂,賺了不少銀錢。

  轉眼到了七夕的正日子,街上越發熱鬧。

  沿街撲賣新奇小玩意兒的攤販也多了起來。

  阿桂的磨喝樂剛到晌午便賣完了。

  她又取出一對格外花心思做好的磨喝樂,用布包好,親自送去給姜淑鷂。

  姜淑鷂如今雖已嫁了人,出手卻依舊闊綽。

  光是她預定的這一對磨喝樂,就花了千餘錢。

  有她這樣的大主顧,阿桂自然樂意來往。

  姜淑鷂如今已搬到了離南角樓街巷不遠的一處宅邸,只是那氣派程度比姜府自然差了不少。

  阿桂聽說,姜淑鷂嫁的夫君乃進士二甲傳臚,按理說是可以直接入翰林院的,可他那性子怪癖,得罪了不少人,以至於被下放到嘉寧城當了個小小的主簿。

  這輩子大抵是沒什麼希望了。

  阿桂還聽說,姜淑鷂那夫君劉定是當年剛中舉時,就被姜老爺在榜下捉婿給捉來的,他父母早亡,也是嘉寧書院出身,靠優等賞銀和閑暇時賣字賣畫勉強維持生計。

  後來去京城趕考的一應盤纏,都是姜家出的。

  代價么,自然是他和姜淑鷂的婚約。

  只可惜姜老爺也沒想到這麼好的苗子,竟被排擠到回了嘉寧任職。

  不過能在嘉寧當主簿,至少也能在城主大人面前說得上話。

  姜家女兒不少,姜老爺覺得這筆買賣不虧。

  卻不知姜淑鷂心中苦楚。

  至少阿桂都聽姜淑鷂無意間倒過不少苦水。

  那劉定本就是高冷的性子,又因當年被榜下捉婿,本就是不情不願,再加上他根本就瞧不上姜府那商賈人家的做派,與姜淑鷂也是諸多不合。

  兩人從成婚到現在,一直形同陌路。

  就連成親那晚,他也是在書房睡的。

  阿桂是姜淑鷂的好友,自然覺得那劉定太過自視清高。

  既拿了姜府的銀錢,宅子奴僕也都是姜府安置的,他還甩臉子給姜淑鷂看,著實太欺負人。

  且姜淑鷂本就生得好看,性子又柔順溫和。

  換了誰娶回家不得燒高香,他倒好,處處甩冷臉。

  今日亦是如此。

  阿桂到了劉家,正好在大門口遇見那劉定。

  劉定身子挺拔瘦削,年輕有為,面容清俊,若不是知道內情的,都要嘆一句姜淑鷂嫁了個好郎君。

  偏偏阿桂知道,所以見了他自然不會太熱切,只稍稍福了福身子,勉強寒暄一句,「見過主簿大人。」

  劉定冷著臉,負手而立,一身淺白色窄袖袍襯得身如玉樹,聲音倒是略顯讀書人的清雅。

  「手上拿的什麼?」

  阿桂微微頷首,垂眸看了看手裡捧著的一對磨喝樂,如實答道:「是姜、是您夫人在我這兒預定的磨喝樂。」

  劉定瞥了一眼,想起今兒是七夕,取下腰間的錢袋子,隨口道:「多少錢?我付了,便當七夕送她的節禮吧。」

  阿桂心道他倒是省了事,這七夕也不需自個兒去挑節禮,直接付銀錢便是。

  但至少比從前那不聞不問好一些,大抵也是想緩和緩和夫妻間的關係吧。

  阿桂抿了抿唇,淡聲道:「多謝大人,夫人已付過定金,您只需再給五百錢就是。」

  「多少?」劉定指尖一頓,眸底浮出些不可置信,按嘉寧城的買賣來說,定金往往是總價的一半。

  他輕眯了眼,推算道:「光這一對磨喝樂,她就花了一千錢?」

  姜府家大業大,這一千錢的磨喝樂對姜淑鷂來說算不得什麼。

  可於劉定來說,實在太過揮霍。

  他收回手,將錢袋子重新掛回腰間,薄唇勾出縷似嘲似譏的冷笑,「不愧是姜大小姐。」

  說罷,他拂袖而去。

  瞧那背影,隱約間是有些生氣。

  阿桂捧著磨喝樂,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她怕不是,做了什麼錯事?

  見到姜淑鷂,阿桂不大好意思地同她說了這事。

  姜淑鷂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抿口清茶后才無奈道:「門當戶對這幾個字有多重要,我也是嫁了他才知道的。於我而言習以為常的事,落在他眼裡,都是奢侈揮霍的大小姐做派,叫他心煩。」

  阿桂將那對磨喝樂擺在紅木方柜上。

  她做的磨喝樂,一隻穿著柳葉背心,系著石榴裙兒,另一隻則著背兒帶帽兒,兩隻小人兒牽著手,身材、面目亦或是神情都栩栩如生,很是討巧。

  姜淑鷂瞧著也忍不住笑起來,「還是你手巧,見過這麼多磨喝樂,數你做的我最喜歡。」

  「咱們投緣罷了,所以這喜好也一致。」阿桂彎了彎唇角,琥珀色的眸子里似是含了一池清水,澄澈動人。

  姜淑鷂拿起帕子擦了擦嘴,也抿唇笑道:「瞧著這倆小人兒,我倒也想與你上街攜手同游一番了。今兒是七夕,外頭定熱鬧得很。」

  出閣之前,姜淑鷂在姜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學些女工刺繡,是個十分規矩的大小姐。

  但如今嫁為人婦后,本帶來了數十奴僕,可劉定用不習慣,又嫌要支給的工錢太多,硬生生將他們遣回了姜府,只在家中留了姜淑鷂的貼身丫鬟,還有一個廚娘和一個粗使婆子。

  所以姜淑鷂時不時便要出門,起碼這採買的事兒,就落到了她頭上。

  阿桂本就打算去逛逛,所以姜淑鷂要與她同游,也是好事。

  兩人有個伴,還能說說話。

  走出劉家這三進的院子,阿桂還是忍不住勸道:「你家這宅邸到底不算小,還是多使些奴僕在家中為好,不若顯得太空,家裡也冷清。」

  姜淑鷂輕飄飄地笑了一下,無奈嘆道:「他那性子清高得很,面子薄,既不願我爹接濟我們,也見不得我動嫁妝,非要用自個兒的俸祿養家。可他那微薄俸祿,哪裡夠再多請幾個奴僕。」

  阿桂怔怔道:「難怪你買這磨喝樂花了這麼多銀錢,他聽了那般生氣.……不如我給你算便宜些?」

  「不必了。」姜淑鷂笑笑,「我喜歡這些精巧別緻的小玩意兒,你也知道的,且你做活兒也不容易,哪能讓你吃了虧。」

  「這一千錢我是用的私房錢。」姜淑鷂微垂螓首,將鬢邊一縷碎發捋到耳後,眸光淡淡道,「與他無關。」

  到底是人家的家事,阿桂也沒有再多置喙。

  與姜淑鷂手挽著手,在街市上逛了起來。

  十字長街的街心之中臨時搭了個乞巧樓。

  沿街又有許多小攤在撲賣水上浮、谷板、花瓜、種生等新巧的小玩意兒,讓人瞧得目不暇接。

  黃昏將至,街上遊人如織,成雙成對。

  且隨著許多百姓用過飯後又上街遊玩,也越發熱鬧起來。

  尤以阿桂和姜淑鷂這般年輕貌美的女子最為矚目。

  沿街不知有多少少年郎紅著臉故意打她們身邊悄悄經過四五回,想引起兩人的注意。

  姜淑鷂梳的還是姑娘家的髮髻。

  她和劉定還未行夫妻之實,本又不喜歡他,所以壓根沒將他當回事。

  阿桂亦是烏髻如雲,明麗秀美,一瞧就是待字閨中溫婉動人的好姑娘。

  只是街上的少年郎大多靦腆,只敢遠遠瞧著,不敢胡亂上來搭訕,免得留下壞印象。

  不過,有一人倒是大膽,直接打著摺扇堵在阿桂面前,腆著臉笑道:「阿桂姑娘,當真是有緣吶!本少爺每回上街,都能遇見你!」

  這人不是旁人,正是姜淑鷂的阿弟姜鴻斌。

  說是偶遇,實則是他故意為之。

  阿桂已「偶遇」過他幾回,見著他便頭疼。

  他是姜淑鷂的阿弟,總得給幾分薄面,可他偏偏又是個紈絝,還總沒皮沒臉的,實在不好應付。

  幸好他不如吳壯志那般色.欲熏心,只是有些像黏人的牛皮糖而已。

  阿桂揉了揉眉心,還未出聲,姜淑鷂已經擰起眉頭替她攆人。

  「小斌,你怎的又來了?阿姐與你說過的話,你可是忘了?」

  「我沒忘。」姜鴻斌彷彿想起什麼,忙捂住耳朵,有點兒小心翼翼地看著姜淑鷂,「阿姐,我、我難道就不能——」

  「不能。」姜淑鷂奪過姜鴻斌手中的摺扇,反手敲了一下他的腦袋,「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在書院里么?我記得書院七夕可是不給假的。你溜下山來玩?」

  姜鴻斌縮了縮脖子,搶回摺扇,心虛地說道:「阿姐,你可別告訴我爹啊!」

  說罷,一溜煙兒地跑了。

  姜淑鷂失笑,朝阿桂說道:「我這阿弟,太過頑劣,你莫要在意。」

  「無礙的。」阿桂抿唇,望著前頭熙攘的人群,輕笑道,「我也有個阿弟,和你阿弟差不多年紀,小孩罷了,我不會往心裡去的。」

  只是,小同似乎不像姜淑斌已有了年少慕艾之情。

  想到他對晏芷怡那冷冰冰的態度,還是個榆木腦袋。

  阿桂彎了彎唇角,抬頭瞧了瞧天上徹底斜向了西頭的日光,染出深淺不一的紅雲。

  不知此時小同,在做什麼。

  應當,還在埋頭苦讀吧.……

  雖經過了姜鴻斌這個小插曲,但也沒影響二人的心情。

  逛到另一條街,夜色漸起。

  沿街鋪面都點起了紅艷艷的燈籠,亦有火花銀樹,映出一片熠熠的燦光。

  阿桂和姜淑鷂正說著話,忽而冒出一個少年郎,紅著臉雙手遞上一束彩絲繩,磕磕絆絆地說道:「請……請姑娘收下。」

  這是南國的習俗。

  七夕佳節,若有男子在街上遇見了心儀的姑娘,便送她一束彩絲繩。

  若她與你看對了眼,便會帶在手腕上,成就一段佳話。

  若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她也會收下,藏進袖袋裡,便是既不當著街上眾人的面傷了那男子的面兒,也明晃晃地拒絕了人家。

  只不過當街將姑娘家攔下,這也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兒。

  姜淑鷂打趣地看著阿桂,「總算遇見個膽大的了。」

  阿桂卻默默提醒道:「阿鷂,他彷彿.……是送你的。」

  姜淑鷂一怔,才發覺這頷首臉紅的少年郎確實是朝著她的方向。

  「我——」她正要說話,身前陡然出現一道黑影,伴隨著一聲冷得如數九寒天冰稜子一般的冷哼。

  阿桂眨眨眼,竟是劉定。

  方才走了一路可沒瞧見他,頗有些神出鬼沒。

  劉定負手插在姜淑鷂和那少年郎之間,臉龐清俊的線條如今只剩下冷硬。

  一雙眸子沉得彷彿能凝出寒冰來。

  阿桂心尖微顫,忙看向姜淑鷂。

  這位主簿大人應該不會生氣到做出這等事來吧。

  姜淑鷂也有些慌亂地抿了抿唇,忙扶住劉定的胳膊,朝那少年郎解釋道:「抱歉,我已經成親了,這位就是我的夫君。」

  少年郎的臉更紅了。

  掉頭就跑。

  阿桂彷彿看到劉定的身子在被姜淑鷂抱住胳膊的時候僵了一僵。

  冷厲的神色稍緩,仍有些嚇人。

  姜淑鷂似是有些心虛,抱歉地看了阿桂一眼。

  原本兩人逛得好好的,倒是因這一出,鬧得不盡興了。

  阿桂朝她微微搖頭,示意自個兒沒事。

  只是現在劉定杵在這兒,臉色沉得可怕,讓兩人都有些心驚膽顫的,不知他會不會做出些失去理智的事兒來。

  畢竟是他的新婚妻子,當街被人攔住送彩絲繩。

  若他再晚來一步,怕頭頂都生出青青草原了。

  劉定下頜繃緊,偏頭看了一眼姜淑鷂。

  沉默片刻,他沒說旁的,只說了兩個字。

  「回家。」

  姜淑鷂緊繃的身子鬆弛些許,握著阿桂的手悄悄用力,捏了捏阿桂的手背。

  阿桂會意,朝她遞了個讓她自個兒小心的眼神,與她挽著的手鬆開,揮手道別。

  劉定回過身,並未多言,大步往前走。

  姜淑鷂連忙跟上,邁著小碎步與他並肩而行。

  阿桂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似是看到走了沒多遠后,劉定冷著臉掏出一個花瓜,塞到了一隻緊緊埋著頭的姜淑鷂懷裡。

  花瓜也是七夕節物,是用小刀雕出了不同花樣的瓜,可以賞玩,也可以吃。

  倒是像劉定這般務實又摳門的人會送的節禮。

  阿桂彎了彎唇角,忽然覺得劉定對阿鷂,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壞。 ……

  姜淑鷂走後,阿桂也不打算再逛。

  她沿著長街往前走,很快便上了石橋。

  過了小橋,再往南拐一個巷子,便能回到南角樓外街巷了。

  只不過,小橋流水,月色當空。

  她又被人攔住了。

  這次,是她見過的人,左曄春。

  兩人見過兩回,卻沒說過話。

  她蹙了蹙眉尖,看著他望向自個兒的那雙清凌凌的眸子,便知沒有會錯意,他著實是在等她。

  左曄春乃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一般的樣貌氣質,加之他那驚才絕艷的過去,讓人想不記住他都難。

  阿桂遲疑地停在原地,只見他長身玉立,站在闌干旁,噙著一抹溫潤的笑意,朝她伸出白凈的手掌。

  手心裡,安靜躺著一束彩絲繩。

  他眼底映著月色與她,交相輝映。

  嗓音亦是清雅柔和,「阿桂姑娘,這是我的心意。」

  「你、你怎知我姓名?」阿桂有些驚訝,咬著唇看他。

  左曄春薄唇微紅,略一勾,便有那翩翩風流多情相。

  他緩聲道:「望阿桂姑娘莫要覺得在下唐突。」

  「自書院驚鴻一瞥,再不能忘。」

  他上前一步,朗聲如玉,目光坦蕩而認真,「此乃在下多方打聽,深思熟慮的決定。在下年方二十,父亡母在,已中解元,來年必有信心中得三甲,前途尚可。聞聽姑娘溫柔賢惠,治家有方,可經歷卻叫人心酸欽佩。不知在下是否有幸,餘生可為姑娘遮風擋雨?」

  「姑娘的爺爺、阿弟,我亦會一概傾力照顧。」

  石橋下,柳樹旁。

  一道清瘦挺拔的人影立著,目光幽幽,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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