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伯父
那人聽包不同稱他為「大仙」,登時飄飄然起來,說道:「你不是本門中人,這些神功的秘奧,自不能向你傳授。不過有些粗淺道理,跟你說說倒也不妨。最重要的秘訣,自然是將師父奉若神明,他老人家便放一個屁……」
包不同搶著答:「當然也是香的。更須大聲呼吸,衷心讚頌……」
那人道:「你這話大處甚是,小處略有缺陷,不是『大聲呼吸』,而是『大聲吸,小聲呼』。」
包不同道:「對對,大仙指點得是,倘若是大聲呼氣,不免似嫌師父之屁……這個並不太香。」
那人點頭道:「不錯,你天資很好,倘若投入本門,該有相當造詣,只可惜誤入歧途,進了旁門左道的門下。本門的功夫雖然變化萬狀,但基本功訣,也不繁複,只須牢記『抹殺良心』四字,大致也差不多了。」
包不同連連點頭,道:「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在下對貴派心嚮往之,恨不得投入貴派門下,不知大仙能加引薦么?」
那人微微一笑,道:「要投入本門,當真談何容易,那許許多多艱難困苦的考驗,諒你也無法經受得起。」
另一名弟子道:「這裡耳目眾多,不宜與他多說。姓包的,你若真有投靠本門之心,當我師父心情大好之時,我可為你在師父面前說幾句好話。本派廣收徒眾,我瞧你根骨倒也不差。若得師父大發慈悲,收你為徒,日後或許能有些造就。」
包不同一本正經的道:「多謝。多謝。大仙恩德,包某沒齒難忘。」
慕容復聽包不同和星宿派妖人說話,本欲打斷他,但轉念一想,星宿派雖然是外道,但丁春秋武功著實不低,將來說不定能引為外援。暫時不必等罪他們,於是淡淡一笑,對蘇陽道:「蘇兄。此處人多,你我一同先上山去如何?」
「我這人習慣了獨來獨往,結伴倒是不必了。」蘇陽笑了笑,忽然施展開輕功。朝山頂竄去。星宿派眾妖只覺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什麼東西飄過去了,再定睛一瞧,卻什麼也沒看見,只當是山風吹過。
慕容復沒了面子,臉一沉,暗道此人好生無禮,以我的身份。就是少林寺方丈見了也需客客氣氣。可是自持論輕功,自己不弱於丁春秋。可和這人相比,似乎還要弱上幾分,若是此時追趕,定然追趕不上,反而露了怯。
「公子爺,這人是海外野人,不通禮法,你乃天潢貴胄,休要和他一般見識。」包不同見慕容復神情陰沉,勸慰道。
慕容復壓住心中怒氣,微笑道:「怎麼會,俠客島的英雄,正是我結交的對象,若是能獲得一塊一等英雄令牌,對我復國大業大有幫助,你們也記著,要好生禮遇拉攏此人,萬萬不可得罪了。」
蘇陽給了慕容復一個冷屁股,順著山路前行,前方便見一片松林,山風過去,松聲若濤。在林間行了里許,來到三間木屋之前。
只見屋前的一株大樹之下,有二人相對而坐。左首一人身後站著三人。走到近處,見坐著的兩人之間有塊大石,上有棋盤,兩人正在對弈。右首是個矮瘦的乾癟老頭兒,左首則是個青年公子,一看居然是段譽。
段譽身後站著一個老和尚,雙腿俱斷,用鐵杖支撐著,他看的卻不是棋盤,而是段譽的背影,眼神之中充滿疼愛,居然是已經出家的段延慶。段延慶武功高強,聽到腳步聲便知道有個大高手來了,抬頭一看居然是蘇陽,兩人點頭一笑不語。
丁春秋遠遠站在一旁,仰頭向天,神情甚是傲慢。
蘇陽緩緩走進棋盤,在一丈之外停下腳步,段譽低著頭一門心思下棋,卻也沒發現蘇陽來了。
不過這傢伙既然還有閑心跑到這裡來下棋,至少說明段正淳那邊沒出什麼大亂子。
站在不遠處,但見那棋盤雕在一塊大青石上,黑子、白子全是晶瑩發光,雙方各已下了百餘子。那矮小老頭拈黑子下了一著,忽然雙眉一軒,似是看到了棋局中奇妙緊迫的變化。
段譽手中拈著一枚白子,沉吟久久不決。
蘇陽背著手在一邊觀看,一副深有所感的模樣,不時的頻頻點頭,看起來像是個此道高手,其實他的圍棋水平僅僅限於圍起來殺掉而已,至於什麼布局、暗手、分先之類的,狗屁不通,看著滿盤的子,就覺得雙方棋子數量差不多,完全看不出個所以然。
原劇情里虛竹隨手下了一招死棋,送了一大片子給對方吃,置之死地而後生,不過現在蘇陽粗粗一看,棋盤上明著可以送棋的眼就有七八個,也不知道到底那個眼才能破局。
又過了片刻,段譽這一字始終落不下,棄子認輸。蘇星河是贏了,可是他臉上反現慘然之色,說道:「公子棋思精密,這十幾路棋已臻極高的境界,只是未能再想深一步,可惜,可惜。唉,可惜,可惜!」
他連說了四聲「可惜」,惋惜之情,確是十分深摯。段譽將自己所下的十餘枚白子從棋盤上撿起,放入木盒。蘇星河也撿起了十餘枚黑子。棋局上仍然留著原來的陣勢。
突然之間,山谷外來了幾人,正是函谷八友,走到離那青石棋盤丈許之處,一齊跪下。
康廣陵道:「你老人家清健勝昔,咱們八人歡喜無限。」函谷八友被聰辯先生蘇星河逐出了師門,不敢再以師徒相稱。范百齡道:「少林派玄難大師瞧你老人家來啦。」
蘇星河站起身來,向著眾人深深一揖,說道:「玄難大師駕到。老朽蘇星河有失迎迓,罪甚,罪甚!」
玄難說道:「好說。好說!」
蘇星河和丁春秋有約定,不得開口說話,但此刻他居然開口說話,自是決意與丁春秋一拚死活了。康廣陵、薛慕華等等都不自禁的向丁春秋瞧了瞧,既感興奮,亦復擔心。
這麼一來,段譽也看見了蘇陽。蘇陽沖他微微一笑,段譽兩步跑到蘇陽身邊,小聲道:「蘇大哥你也來啦。」
「段大師。」蘇陽朝段延慶點點頭。段延慶假模假樣的唱了一聲佛號,道:「小王爺來中原遊歷,老僧前來護衛陪伴。」
看起來段譽和段延慶兩人相處的不錯,段譽立刻笑道:「托蘇大哥的福。如今我有兩個伯父了。」
蘇陽點點頭:「你爹怎樣了?」
段譽笑嘻嘻的說:「我爹可被你害苦啦!」
「這話怎麼說?」
「我娘這次可是真生氣了。和我爹著實的打了一架,我爹內功恢復的極慢,現在還不如個王府侍衛,結果腿也被打斷了,卧床不起。」段譽道。
「你娘生什麼氣?」蘇陽奇道。
「還不是那幾個阿姨,一起趕到大理。」段譽嘿嘿一笑:「這下可有的我爹忙了,王府現在亂成一團,我爹生怕殃及我這條小池魚。把我趕到中原來了。」
「她們沒走?」蘇陽頓時大感佩服。
「沒有。」段譽搖搖頭:「我爹整日不是心口疼,就是頭暈。病懨懨的,那幾個阿姨急的火上房一般。」
蘇陽無語,只怕再這樣下去,不用兩年,段正淳渾身上下,就只有腰子疼了。
那邊函谷八友之中的范百齡精研圍棋數十年,實是此道高手,見到棋盤,眼睛也捨不得離開了,突然哇的噴出一大口鮮血。
蘇星河冷冷的看著他,說道:「這局棋原是極難,你天資有限,雖然棋力不弱,卻也多半解不開,何況又有丁春秋這惡賊在旁施展邪術,迷人心魄,實在大是兇險,你到底要想下去呢,還是不想了?」
范百齡道:「生死有命,弟……我……我……決意盡心儘力。」
蘇星河點點頭,道:「那你慢慢想罷。」
范百齡凝視棋局,身子搖搖晃晃,又噴了一大口鮮血。
丁春秋冷笑道:「枉自送命,卻又何苦來?這老賊布下的機關,原是用來折磨、殺傷人的,范百齡,你這叫做自投羅網。」
蘇星河斜眼向他睨了一眼,道:「你稱師父做什麼?」
丁春秋道:「他是老賊,我便叫他老賊!」
蘇星河道:「聾啞老人今日不聾不啞了,你想必知道其中緣由。」
丁春秋道:「妙極!你自毀誓言,是自己要尋死,須怪我不得。」
蘇星河隨手提起身旁的一塊兩三百斤的大石,放在玄難身畔,說道:「大師請坐。」
玄難合十說道:「多謝!」坐在石上。
只聽蘇星河又道:「我這個師弟,」說著向丁春秋一指,說道:「當年背叛師門,害得先師飲恨謝世,將我打得無法還手。在下本當一死殉師,但想起師父有個心愿未了,便是這珍瓏棋局,此乃先師所當年窮三年心血,這才布成,深盼當世棋道中的知心之士,予以破解。在下三十年來苦加鑽研,未能參解得透。先師當年留下了這個心愿,倘若有人破解開了,完了先師這個心愿。倘若不覓人破解,死後也難見師父之面,是以忍辱偷生,苟活至今。這些年來,在下遵守師弟之約,不言不語,不但自己做了聾啞老人,連門下新收的弟子,也都強著他們做了聾子啞子。唉,三十年來,一無所成,這個棋局,仍是無人能夠破解。」
那邊段延慶用腹語和蘇陽小聲說道:「這位聰辯先生的師父徒弟,倒均是一脈相傳,於琴棋書畫這些玩意兒,個個都是入了魔,將畢生的聰明才智,浸注於這些不相干的事上,以致讓丁春秋在本門中橫行無忌,無人能加禁制,實乃可嘆。」
「你不想去試試?這棋局之中,說不定有大機緣。」蘇陽問。
段延慶搖搖頭,語氣平靜,道:「我已出家,卻又有家,這機緣再大,我也不去求它。」
「大師頓悟了。」蘇陽笑道。
「悟也是一種執念。」段延慶道:「從心所欲而不越矩,才是真正大悟。」
「當了和尚幾個月,連你也學會打機鋒了。」蘇陽哈哈一笑:「你不去破,我待會可要試試,到時候你幫我掠陣,省的有人在旁搗鬼。」
此時慕容復也帶人到了,段延慶瞟了一眼丁春秋,又看看段延慶,點頭道:「我自曉得。」
一言未畢,猛聽得范百齡大叫一聲,口中鮮血狂噴,向後便倒。蘇星河左手微抬,嗤嗤嗤三聲,三枚棋子彈出,打中了他胸中穴道,這才止了他噴血。
眾人正錯愕間,忽聽得拍的一聲,一粒黑物盤旋上天,跟著直線落下,不偏不倚的跌在「去」位四五路上。這黑子成螺旋形上升,發自何處,便難以探尋,這黑子彎彎曲曲的升上半空,落下來仍有如此準頭,這份暗器功夫,實足驚人。
蘇星河欣慰道:「又有高人到了。」
只聽得松樹枝葉間傳出一個清朗的聲音:「慕容公子,你來破解珍瓏,小僧代應兩著,勿怪冒昧。」
枝葉微動,清風颯然,棋局旁已多了一名僧人。這和尚身穿灰布僧袍,神光瑩然,寶相莊嚴,臉上微微含笑。
段譽吃了一驚,低聲道:「鳩摩智這魔頭又來了!」
「來了便來了,你慌什麼。你爹難道沒教過你臨敵不亂。」段延慶道。
段譽對這位新伯父親近之間似乎還有幾分害怕,當下老老實實的應道:「伯父教訓的是,侄子記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