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我就是這麼惡劣的郎君
第156章 我就是這麼惡劣的郎君
半個時辰之後,傷口終於處理妥當。
兩人各自梳洗過,屋裡的蠟燭已是新添了一遍。
蕭衡宿在裴道珠的卧榻上,借著瑩黃燭火,安靜地看著睡在里側的美人,她的睫毛又長又翹,睡顏極美,身體也保持著完美的睡姿,打呼嚕、踢被子這種事,絕不會發生在她裴道珠身上。
看似睡得香甜,可他知道,她根本未曾入眠。
他在枕側,她如何睡得安穩呢?
心裡頭,大約正在盤算如何對付他。
蕭衡伸出手,替裴道珠攏了攏額前碎發。
在得到她的人之後,如今又想得到她的心。
可他自己卻礙於國仇家恨,不肯交付同等的真心。
將心比心,若是互換位置,他大約也會如同裴家小騙子一般委屈難過,以致想方設法地逃離他。
「可我就是這麼一個惡劣的郎君……」
「裴道珠,惹上我,你是不是後悔了?」
帳中,蕭衡輕聲呢喃。
他沒指望裝睡的裴道珠做出什麼反應,只沉默地將她抱入懷中。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大掌,輕輕握住裴道珠的手。
他與她十指相扣。
少女的手嬌嫩柔軟,他握在掌中,捨不得鬆開。
燭火漸漸燃盡。
蕭衡依舊注視著裴道珠。
他不知道,和她在月色中相擁而眠的夜晚,還剩多少次。
他其實明白,一心想走的人,是留不住的。
……
次日。
裴道珠睜開眼,蕭衡已經去上朝了。
她支撐著坐起身,抬手揉了揉額角。
昨夜沒怎麼入眠,只天將亮時小憩了片刻,如今腦袋還昏沉著。
枕星侍奉她梳妝打扮,看著鏡子里憔悴的少女,不禁很是心疼:「姑娘今日就別去給老夫人請安了,去睡個回籠覺吧?老夫人那邊,奴婢就說您病了。」
裴道珠搖搖頭。
她對著銅鏡,只略微施了薄薄一層胭脂,也沒佩戴珠釵首飾。
她起身:「去給老夫人請安。」
枕星吃驚:「您平日里最重視儀容,雖說今日也收拾得齊整乾淨,但是……瞧著懨懨的,不如往日嬌艷動人。您最愛美,這副樣子怎麼能見人呢?」
裴道珠淡淡一笑:「無妨。」
她就要用這副模樣去見老夫人。
安鶴堂。
花廳里坐著不少前來請安的晚輩。
裴道珠踏進門檻時險些跌倒,幸得被侍女及時扶了一把。
她福身行禮:「給母親請安……」
眾人望去。
少女穿著霜白色的羅襦裙,身姿清瘦纖弱,最是那病態般蒼白憔悴的小臉,如描的眉眼間似是籠著江南的煙雨,美則美矣,卻不似凡間人,叫人瞧一眼便情不自禁地升起憐愛之情。
蕭老夫人有些吃驚,連忙示意她上前。
她牽住裴道珠的手,關切道:「數日不見,阿難怎麼瘦成了這副模樣?不是在謝府陪伴謝家娘子嘛,莫非是在那裡住不習慣?還是被誰欺負了?」
裴道珠低著頭,溫順乖巧地倚坐在她身側。
她張了張嘴,一個字還沒說出口,淚珠就潸然滾落。
蕭老夫人連忙把她摟到懷裡,頗有些氣怒:「定是在外面受了欺負!你與我說,我找那人算賬去!」
裴道珠哽咽著阻攔:「倒也不必……是我自己不好,惹了郡公生氣,才被郡公關進地牢當做懲罰……」
關進地牢?
蕭老夫人愣住。
她那小兒子,一向知書達理溫潤如玉,便是在戰場和朝堂上兇狠了些,也不至於干出把嬌嬌人兒關進地牢的事啊!
像是猜到蕭老夫人不信,裴道珠忽然難耐疼痛般嚶嚀一聲。
她彎下腰,不適地揉了揉雙腳。
再直起身時,她歉意道:「謝姐姐大婚那日,有花神教信徒在城郊作亂,我不小心卷進其中,雙腳受了些傷。回到金梁園之後,郡公就把我關進地牢,也沒來得及處理傷口。熬了兩日,傷勢越發嚴重。剛剛疼得厲害,因此才會當眾失態……您莫要見怪。」
蕭老夫人頓了頓,道:「我房裡有些宮裡御賜的好葯,叫江嬤嬤替你敷上。」
裴道珠也不客氣,恭敬地略微頷首。
隨江嬤嬤進了內室,裴道珠小心翼翼地脫下鞋襪。
原本白嫩嬌貴的雙腳,哪怕經過昨夜的傷口處理,今日看來也仍舊血肉模糊,結痂的血液和淡紫色藥膏黏在一起,頗有些觸目驚心。
江嬤嬤倒吸一口涼氣。
隨即趕來的蕭老夫人,同樣愣在當場。
世家貴女都是好好嬌養著的,有誰受過這麼嚴重的傷!
看來阿難剛剛所言,沒有一字是虛假的。
裴道珠不再虛與委蛇。
她跪倒在地,抬起眼帘,丹鳳眼盛著隱隱淚光。
她開門見山:「阿難處境如何,母親都已看在眼裡。我對郡公並無愛慕,之所以進門,也是因為他強取豪奪的緣故……」
淚水順著面頰滾落,更顯少女楚楚可憐。
蕭老夫人已是猜到了她今日過來請安的目的。
她扶起裴道珠,遲疑道:「那麼,阿難是想求我……」
「求母親放我歸家。」裴道珠斬釘截鐵,「到底是阿難沒有福氣,這輩子無法侍奉郡公……若有來世,定當結草銜環報答母親和郡公的恩德。」
少女看似柔弱,說出訴求時卻毫不含糊。
丹鳳眼裡藏著堅定。
往昔所求的榮華富貴錦繡前程,在這一刻被拋在腦後。
她怕再跟著蕭衡,她會被折磨瘋掉。
更怕,再一次對他心動……
蕭老夫人沉默了。
視線落在少女受傷的雙足上,蒼老的面容又是無奈又是憐惜。
她覺著蕭衡和裴道珠郎才女貌登對非常,是真心希望他們能夠白頭終老的,也是真心盼望這世上能有人好好愛蕭衡。
可是……
現實終究殘酷。
即便強留阿難,他們恐怕也終將變成一對怨偶。
她握著裴道珠的手,安靜了很久,才拍了拍她的手背:「罷了,趁他不在,你歸家去吧。」
裴道珠欣喜不已。
她再次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對蕭老夫人行了大禮。
蕭老夫人目送她離去,惆悵地坐了下來。
她輕輕吁出一口氣:「九郎和阿難,都是可憐人。你說,我擅自做主,九郎會不會責怪我?」
江嬤嬤笑著替她揉肩:「九爺是何等人物,既放了裴小娘子離開地牢,大約也料到了她今日的舉動。他沒留人阻止,便是默許的意思了。」
蕭老夫人微訝,旋即稀罕:「他竟捨得放手……」
怎樣的感情,才能捨得放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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