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蝕月編史> 第399章 ·妝成祗是熏香坐(4)

第399章 ·妝成祗是熏香坐(4)

  唐襄道:“教主的規矩,是說紫閣人氏絕不能得月痕,不單隻為保蝕月教免於紫閣父子兄弟奪權的爭議,也是他們沒有這資格。魚宮主也是不允的。即便教主將教內的事務和商賣之事托付,亦非賜教徒的身份與人。教主未來或將霜棠閣主之位拱手送給紫三,須知這是個虛名,不要掛心。”


  在座的人有些心驚,因為這名號的舊主對唐襄而言非同小可,這段話卻由她親口說出。


  她看了看桌上眾人的臉,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因而笑道:“不必這樣看著我,霜棠閣主之名,本就是我憑空賜給上官武的。”


  三閣主猶豫著說道:“……這倒……隻是……上官閣主到底是小翹公子的……”到底是他的父親,他將不能對人驕傲地說“爹爹是霜棠閣主”,霜棠閣主成了這裏的外人。好像大人們能明白這交易裏的無奈,而小孩兒不可以,忽然地對他說“護國大將軍也有壞的”,他是不會信的。


  唐襄便說道:“小翹的阿爺不是上官閣主,我與他也從無半點瓜葛,此事教主和長安亦早已知情。而小翹並非來曆不明,這是我的孩兒,將冠以我的姓氏。不必追問他的父親是誰,除非小翹親口來問。他必有詢問此事的一天,我亦無愧將之公布於眾。”


  這還是唐襄頭一次在人前明確地否認,其餘人都訝然,一下不知該將小翹置於何種地位了。唯有梁烏梵心中百味雜陳,如若唐襄始終認為他有罪,小翹懂事後必然也會覺得他有罪,但他怎麽能做一個有罪的父親?倒還不如隻是有罪,不要做父親。


  唐襄那邊卻很快地翻篇道:“再說將霜棠閣主之名送給紫闐的事。紫闐也好,紫閣也罷,將來必為霜棠閣所吞,數年內就將不複存在,霜棠閣主之名到時自然也會回收。五閣主的千金如若已經出嫁,屆時也會回來。”


  龐孟仿佛才悟了,道:“那小蝶那時已是寡婦了!”愣了一下,又說,“她還小,怎麽能做寡婦?”半晌才意識到鶯奴名義上也是守寡的人,悻悻地收了話意。鶯奴獨身將滿四年了,可也從沒提起再嫁的事。不如說教徒心裏是不想她嫁的——嫁了外人,總有點損失的慘痛。偶爾有人說她和魚玄機的事,但沒人把兩個女人的事當一回事。


  飯畢謝昌玉先回去了,其餘閣主前後腳離開,唐襄因小翹生日,所以也急急要走。廚娘已經提前把乳酪裝了碗放在水缸蓋上,等她來取。她看到梁烏梵悵然地坐在原處,沒有管他,也沒有道別,從後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他等了片刻才發覺甜兒走了,想追卻覺得她恐怕已趕到家門前,就仍傻坐著。等到燭火都燒短了,才提起衣服來,預備著回家,心中有些喪氣。


  走出門時,外麵夜空澄明,他恍惚回憶起房瑜還未走的那晚,他們到唐襄的大閣主館去看望,送唐襄那把《古鏡記》的螺鈿篦子,也是這麽一個晴夜。今日月小,銀漢輝煌,亮灑灑的像小翹的眼睛。今日他滿三歲了,自己是他的父親,也該去看一看。


  他又悄悄地穿過那片竹林去看了。唐襄房裏還亮著一豆燈火,母子兩個都在院中,借著星光看荷乘涼,小翹嘎嘎發笑,像小小的鴨子。他站在樹籬外看了一會兒,慢慢地往回走。


  唐襄是個警覺的人,早就覺察他在,冷眼看著他走遠。


  梁烏梵回到家,十一已睡了。


  她自兩三年前便不再總是等著他回來,以前那些嬌溺的壞毛病也都沒有了。不出門也就不打扮,留在家和丫頭媽子一起縫紉刺繡打發時間,做一方家土的賢婦和仆傭。她因不能再生一胎,所以勸丈夫納一門妾,還將自己的丫鬟推給他,被梁烏梵批評,就不提此事了。二十出頭的人,看起來已很沉悶,婦女的病竟有四五項。梁烏梵本來是記得她的月信的,這些年常常算著該走了,她還說不幹淨。先前也等,後來不耐煩了,忍不得,不管她幹淨不幹淨。去年出過一次大紅,不清楚是不是滑胎,因她算不清自己的月信。產婆卻肯定胎兒在她不知覺的時候,掉在便桶裏涮走了,總也有三個月大。


  如今十一睡在他身邊,總是一動不動的,背向著他,這樣丈夫半夜或清早有了興致,亦不必翻她的身,也不必看她的臉。他有一回做夢,夢見身邊的人忽然翻過身來,是一個發綠的死人,長斑了,他在夢中嚇得滾下床去。他覺得妻子現在是另一種可怕,但早上仍能見她前後忙著打理,是活的人、是他的妻。他叫她不要再背朝著他睡了,十一問他哪裏不好,他也說不出,哄她開心,便說聚少離多,這樣夜裏可以看看她的臉。


  她很感動。


  他回了榻上,嘰嘰呀呀的有聲,十一一定醒了。裝作熟睡,並不動彈。她聽話,不再背對他了,他自己背過去不敢看,心裏亂亂的。然而一直熬著,便會躁動起來,他側過去看看妻子的睡顏,依舊安然不動。想新婚那會兒,他一動,十一該跳起來了。現在他撲上身了,妻子全程竟與一團綿被沒有什麽兩樣,一個女子前後怎麽會有這樣大的變化呢?他不解,但也恥於詢問,假如房瑜還在,想必對此大有文章可寫。


  隻有這樣的時候,他才想想是否真的該納一門妾,男人沒有這一點猥瑣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女人如花燈一般在腦海裏掠過,每一個女人,閃電似的經過他的眼。而醒來後,又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他的身邊無需再多一個不曾愛過的女人。隻要唐襄不在他的麵前,他對之也就喪失了狂亂的衝動,隻有很深的留戀和後悔。


  要說男人有什麽非解不得的欲望,其實隻在無數個很短的瞬間,但若是真有人能次次逃過,修行不啻於高僧了。他又不是和尚。


  ——房瑜也近三十歲了,怎麽還沒有娶妻?

  ——黛黛究竟是誰的女兒,房瑜還預備養育她麽?


  他稀裏糊塗地想著這些,俄爾有些震驚,猛然醒悟四五年過去了,自己還在思考一模一樣的問題,駭然,覺得自己一點長進也沒有。怎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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