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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妝成祗是熏香坐(3)

  李深薇道:“你且隨意來去,若有一點歡欣喜樂,你便得一點。若有一點傷著你的,你便割落去,不要再碰,對誰都是如此。夫婦倫常,原是他違背在先,你卻替他守什麽道德。當年上官武隻是心中有個棠姬,連婚約都未曾有,你也遠遠的不敢闖,如今更不知道是為誰立身了。且行之,蜉蝣一生而已,何其苦短。”


  唐襄聽她這樣說,自然是為薇主的豁達高興,雖然還有些猶豫,但總會把“且行之”記在心裏了。梁烏梵若是再來與她說些什麽,她也會耐心聽完,亦能與他聊些與公事無關的天。這樣,態勢倒還漸趨平緩,更好像兩人間從未發生什麽。薇主說若是因為可憐他的深情、所以善待之,不啻於傷他,所以她小心斟酌著其中的度量,不好流露出自己原是看在他可憐。


  小翹滿齡,現已在西閣小書堂念書了。因為鶯奴不在,梁連城他們也就沒有單獨學書的特權,都要回書堂去。書堂裏大的孩子已有十六歲,預備著考明經,小的隻有連翹那麽大。黛黛和小蝶大姐都不在了,男孩們在書堂更是滿地上躥下跳,猴子一般,當然要欺負弱小。小翹因是大閣主之子,書堂師傅看得很緊,生怕幾個惡童傷了他一根毫毛。


  梁烏梵倒也記得次子上學了,長子亦在書堂,怕兄弟相殘,破天荒的每天來叫連城回家,不讓他在書堂多待。來小書堂,自然也不全是為了帶走長子,而是為了趁唐襄不在時來看看小翹。小翹快過生日時,他到書堂去,送了他一件桃木天王墜,很自豪地係在他手腕上,對自己的次子說道:“這是二閣主送你的,可要保管好啊!”小翹也很高興地點點頭,他這幾日已經收了不少禮物了。


  那件桃木墜子就一直掛在他手腕上。不知唐襄是沒有問它的來曆,還是默許。但梁烏梵每見這件墜子還在小翹腕上,便覺得很安心。


  他生日這天,唐襄一早起來喊醒孩子,見他睡覺也戴著那件桃木墜,才問他是誰送的。小翹說是二閣主,她還沉默了一番。等稍後梳頭時,小翹坐在她腿上,翻她的梳妝台解悶,找出一件螺鈿篦子,津津有味地看上麵的貼畫。她還認得這個,是剛懷上連翹時,梁烏梵從窗台裏遞給她的,上麵畫的是《古鏡記》的傳奇,她從來沒有戴過。


  她把篦子從小翹手裏拿掉,輕聲地說:“小翹出門了。”


  小翹又不屈地探出身,從桌上把篦子擼過來,說道:“小翹要篦子。”坐在阿娘的懷中把玩了一會兒,也學她把篦子別在頭上,但童發薄軟,簪不住,他就攀爬著把篦子插到母親發髻裏,歪歪斜斜的。


  她笑道:“你要看阿娘戴這個。”


  小翹重複道:“我要看阿娘戴這個。”


  她調整了篦子,戴著它早議去了。梁烏梵是個遲鈍的人,事情過了四年,也不是自己買的,一下不認得這件東西。等到了夜裏用飯的時候想起來,還很恍惚,不顧新任的三閣主、謝昌玉和龐孟都還在,一直盯她頭上看,脫口而出道:“這個是那天——”


  新任的三閣主也是個女子,早發覺唐襄頭上別著一件特別精巧的篦子,豔羨道:“大閣主的眼光真好,又有運氣,得了這樣漂亮的篦子!”


  唐襄點點頭,續了梁烏梵的話說:“是魚宮主納采會那天得的。”指自己還記得那晚上的事。


  他很激動,而也不去提他們之間的事,轉而說些似是相關、還無意味的話,好把話題引去別處。於他而言這樣也算是說過愛語。他說做這篦子的工匠是房瑜找來的,鶯夫人早兩年替他辦了婚事,現已在杭州的工坊裏做師傅,妻子也在紫閣的繡坊,杭州多少衣裳首飾都經過這對夫妻的手。


  “我找來的,有兩個刀匠,也已在杭郊的鐵匠鋪裏做活了。”


  “原本住在我家後麵的,一對刺繡的姐妹,現也嫁到紫閣的掌櫃家裏去做大娘哩。”


  要這樣說起來,借鶯奴的手得了安穩的匠人不可勝數,就是早年那批居無定所的窮畫家,現在也都各有一片棲身之處。雖然商鋪確為紫閣所有,而其中匠人已多為蝕月教徒。先前替紫閣做工的人,要麽已領了月痕,要麽也與紫閣的夫人公子巴結過,各有靠山;兩派人都在一個屋簷下討生活,和氣甚篤。


  鶯奴與紫閣夫人都算親近,比之自己的丈夫,這些女子都更樂意與她說話。公子們即便偶有怨言,擔心母親們人心向外,也敵不過鶯奴真心待她們和善。蝕月教與紫閣融合,眼看就是一兩年內的事了,三哥又是親鶯的,十三郎也是霜棠閣的義子,與其掙紮,不如早些在鶯奴那裏謀個地位,等三哥做了主,也好有條退路。


  “這話不假,今年才過半,紫閣已有七八人來我這裏送過禮了。”謝昌玉與紫閣交接,最明白其中的行情。往年以紫閣的外戚和奴才居多,近些年漸漸有孫輩和子輩的親自來求。唐襄是這霜棠閣地位最高的閣主,私下也受過幾回懇請,每到杭州去,都有夫人來替兒孫丈夫傳話。


  因為是紫氏子弟的緣故,耳後文上月痕到底不太光鮮,鶯奴竟然也不強求。雖說這蝕月教和紫閣已在融合之中,但沒說過是紫閣融進蝕月教裏,還是蝕月教融在紫閣中。三哥要娶蝕月女,便是這個意思——即便紫閣當真一時為蝕月教所吞,那這婚和的後代還是紫家的,三代以內,仍能將蝕月教反吞回來。子承父姓,這是天生的規矩。蝕月教既然是女子掌教,那便無論如何也逃不掉這樣的命運。


  他們從來懂得這個道理,所以得知三哥要娶龐小蝶,心裏竟有一分幸災樂禍的淫穢,更想這鶯奴教主年輕美貌,即便不落在紫閣,總歸也要變成誰的內眷,現在的風光,想想都不過是曇花一現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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