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妝成祗是熏香坐(2)
梁連城雖是大弟子,但論年紀比他們小些,二人便丟下話說:“留給你了!”起來拿了劍就跑。
黛黛吃了一半的餅也不吃了,好像還沒緩過神來,片刻才去係腰帶。梁連城從來不愛說話,好像是嫌棄自己的聲音柔媚,平日就像啞巴一樣,但這時候忽然在旁邊說:“你還沒讓我摸呢!”
也沒再問第二句,扳倒黛黛就抹了抹手,將餅屑和油擦在她肚皮上。黛黛怕髒,驚叫道:“你這邋遢猢猻!”還沒踢打起來,忽然覺得有什麽異物從身下捅進來了,紮得屁股生疼,似鈍還銳,嚇壞了,哇哇地一陣喊叫,把梁連城的手狠狠挖出來,逃命似的,一瘸一拐地跑開。回頭看梁連城的時候,他麵無表情地坐在原處,撿起她沒吃完的那個餅接著吃了。
因兩個師兄告誡黛黛不能告訴教主,雖則那天之後總覺得刺痛難忍,但她也不對鶯奴說起,隻變得有些不樂意上課了。三閣主說在課上收繳了些“不好的畫”,她沒見過那些畫,但覺得他們那天說“與畫冊上有些不一樣”,說的也許是那些畫。
她身邊沒有親人,以前是什麽都對師父說的,這次卻不能問,隻好問問自己的奶娘。奶娘隻說道:“咿呀,可不要對別人說這樣丟人的事!說了可就嫁不出去了。男孩就是這樣的,可壞了,但他們家裏大人都在呢,我們孤零零的女兒家,還是別去惹罷。”
她想到自己竟然因為被摸了幾下就嫁不出去了,很惶恐,難怪那天小蝶阿姊攔著她。哭哭啼啼的,不知道該對誰告發此事。鶯奴過了些天也覺察她有些憂鬱,問起來,她隻支支吾吾地說:“憑什麽……憑什麽他們都能有爹爹?”
鶯奴柔聲對她說:“師父很快又要帶你去長安了呀,黛黛若是想念父親,以後便住在長安吧!”
她想到留在長安就沒有人知道自己被幾個男孩摸過了,點了點頭。過了片刻,又問道:“師父也不要回來了,好不好?”
鶯奴笑道:“那師父在長安多陪黛黛一陣。怎麽忽然這樣說,湖州不合你的心意了?”
黛黛挽著她的脖子說道:“因為黛黛也想有一個娘親呀!……”嗚嗚咽咽。鶯奴將她在自己房裏哄睡了,對著她的睡臉沉思了很久。
她早就覺得不該至此,房瑜畢竟是她的父親,她是有父親的!堂堂的北方閣大閣主,怎會連一個少女也照顧不好,要留給她來教育?梁烏梵不外如是。
自她對梁連城下了嚴規之後,梁家仍看不住他,他還會常來鶯奴門外守候,但她已不開門了,早上的時候就見他抱著兩臂,露身坐在門外睡覺。再對梁烏梵說起,無非是讓其父毒打他一回,有害無益。她能避開連城的時節,隻有每年到長安去的這些日子。而他既能隻身去杭州尋她,將來追到國都也隻是早晚的事。唯有她哪天永遠去了未知之處,才能斷絕這種煩擾。
這年的清明一過,她又將回長安照料北方閣的商務,以後在長安待的時間隻會越來越長,霜棠閣的主事們再遲鈍的,也已經覺察湖州不是鶯奴的安身之所。白露濃早早就說定要跟著教主到北方閣去,連家人也沒有告訴,僅帶了長女奴奴。等眾人發覺她又搶了先,都咬牙切齒的,竟有些恨起她來了。
隻唐襄不動。她已有退居之勢,這些年在揚州沒有少置辦,想是已有養老的本錢。霜棠閣這裏,必也不會親操大事,鶯奴不在,她總多與魚玄機聯絡。等哪一日鶯奴棄了霜棠閣而去,唐襄自然也攜子離職,到揚州度晚年了。
她在這湖州放不下的,隻有李深薇一人。薇主不願意離開聚山,唐襄怕相伴的時日無多,因此常常帶小翹去看她。到薇主那裏過夜,也就免了與梁烏梵對坐用飯的為難。李深薇當然早知小翹的生父是誰,未問起唐襄得孕的來龍去脈,既然她愛這孩子,那便夠了。
唐襄也很少說起梁烏梵的事。她對梵無動於衷,亦非心中還有舊人的緣故,隻覺得梵的依戀可有可無,她已是這般年紀,偶爾麵臨急風驟雨的情愛,隻是讓她回想起舊時的窘迫和敗績,一點承受的信心也沒有了,不如永遠沒有。然而小翹很好,他就是愛她像愛蜜糖一般,她也覺得很自然,不覺得這愛也是從他父親那裏繼承來的。
小翹三歲,喜歡用樹枝在地上作沙畫,總在地上畫一個母親的臉,眉毛細細的。
五月又是唐襄的生日,教主不在,她給同事各送了些小禮,說宴會不辦了,又去李深薇那裏住。遇到她的大日子,生日、產日,就不敢多生枝節,怕梁烏梵一時有胡話要說,把她的秘密宣布出去。這也攔不住他找各種機會獻殷勤,剛到五月,已經笨手笨腳地找了好些尋常的小首飾、孩子衣裳,明知她不會用,還是私下裏偷偷地送。
小翹在外麵和黃貓一起坐著,抓沙畫畫,唐襄與李深薇在簷下搖扇休息。她短短地提了提梵送她零碎的事,有些惆悵的意思在。李深薇頓了頓,竟苦笑著說:“說得我有些不自在。想起我在魚劫風那裏,怕也是個梁烏梵了。”
她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現在恰恰與薇主年輕時反過來了。但也有些驚駭,已經事過二十年,薇主想起年輕時的事,竟然還覺得自己那樣不堪,一時有些語塞,不知道該怎麽說。
李深薇問:“如今是你有得選,你怎麽選?”
她怯怯地說:“我倒不該待他這樣冷淡。”
李深薇哈哈大笑,道:“你可憐他,不啻於報複他了。怎麽這樣心狠,甜兒,你可不能說剛才的話是思慮欠妥,不然這十多年的情劫,皆是白受了,絲毫沒有更機敏些。”
唐襄已是三十六歲的人了,這時忽的紅了臉,想到自己方才那句答,恐怕傷了薇主的心。也不想再提一遍,便說:“他實也不壞,不過是有婦之夫……”又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噯道,“甜兒是笨些,原不是擅長此道的人,也沒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