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 別離
不論尹靖雁多麽難舍，送君千裏終有一別，等馬車平穩在郊外渡頭停下，看著阿歡抱著身子還略僵硬的時素蓉坐上輪椅，看著他們二人上了韓夜準備的船隻離開，尹靖雁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華世宜也是被衛卿攬在懷中。
阿歡與她皆是不善言辭的人，隻說好了若病情和緩下來，便會寫信回來，讓他們不要擔心，他們知道耽擱不得，等船隻揚帆起航，等他們在岸邊變成了一個個小黑點，夜幕中再也看不到了，時素蓉才落寞的垂下了眼眸。
阿歡卻彎下了腰，將她抱了起來，她還是不大習慣他的觸碰，畢竟分開了太久，對彼此，已經很陌生了。
阿歡盡量緩和了臉色道“你身體還在發熱，不能老在這吹風。”
時素蓉垂下眼眸，安靜而乖巧，阿歡抱著她進了船內準備的客房，她看到了床鋪旁邊還有一張長榻，阿歡將她放到了床鋪上，蹲下身替她除了鞋子，“我去替你打水擦身洗漱，放心，我會放好你習慣用的茉莉花汁。”
時素蓉一怔，“這些粗活……”
“我做習慣了，華大人說得對，你不需要跟我這麽見外，將來，我們能依靠隻有彼此，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本來就該照顧你的。”阿歡說完，時素蓉卻不知道說什麽了。
他扶著她的腰替她脫了外衣，這才讓她先躺下，“這船上我看了，都是練家子，估計是韓先生在江湖上的朋友，咱們已經承了恩情，就不要太麻煩人家了。”
時素蓉明白，這船上女人不多，可是看起來，都不像是她平日裏接觸的，她點點頭道“沒關係，麻煩你了。”
“何必客氣。”阿歡知道，他們都在努力的適應彼此，故此也沒繼續說什麽，下樓去打了水。
船上的人對他倒是很探究，不過沒細問，還特地送了一碗肉糜粥上來，這官與賊的關係有時候便是這樣微妙，兩個落魄的官家子弟一朝與這群人同行，大家還得彼此照拂，其實心裏也是怪怪的。
加上這兩個人也跟悶葫蘆似得，還好也不是難相處的人，阿歡要熱水還幫忙燒了些，還把自家婆娘要用的香膏也贈給了阿歡，阿歡感謝一番後，這群原本還不知道怎麽跟官家子弟接觸的武林人士便也放了心，想著明日帶他們一塊吃飯，別老悶在屋內。
阿歡回了房，打了水替她擦臉，然後便卷起了她的褲腿替她上藥，雪白的皮膚上，那兩個宛如血洞一般的傷口，直接紮疼了阿歡的眼睛。
時素蓉嘴巴裏說著不介意了，可現在是阿歡親眼看到這傷口的慘狀，她怎麽能容忍這樣不完美的自己出現在心愛的人的麵前。
她忍著手上的疼痛，扯過一旁的被子，阿歡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時素蓉身子一顫，阿歡沒有握太久，聲音澀然道“不要覺得難堪，我隻是心疼，沒有嫌棄。”
時素蓉長發披散著，阿歡打開了藥瓶，“我替你上藥，若是忍不住，別忍著，咬我也好。”
她咬緊了壓根，阿歡將藥粉撒在了傷口處，時素蓉悶哼一聲，額上的汗水已經流了下來。
阿歡立刻包紮好傷口，抱住了她道“蓉兒，別怕，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時素蓉虛弱得靠在他的懷中，嘴唇蒼白，她幽幽道“我覺得，好像在做夢。”她說著說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夢裏很多次，你也是這樣抱著我，可我知道是夢，如今我什麽都沒有了，肯站在原地等我的，還是你。”
阿歡沒吱聲，他們有多久沒有這樣敞開心扉說過話了，他記不清了。
“我什麽都知道了，當年陛下本來就是要我全家的人命去討好衛相，你提前知道了，才願意用家屬親舉的功勞，留下我一條命。”
時素蓉閉上了眼睛，阿歡將她抱得更緊，“你會好的，你會為了我撐下去，對麽？”
她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度過這個險關，至少現在她還有勇氣。
門口傳來敲門聲，“是周公子麽？我是韓先生為你們請的大夫。”
阿歡將時素蓉小心放置在床鋪上，這才起身開門，請人進來。
來人是個中年男子，隻是麵部被毀，原本也做好了會嚇阿歡一跳的準備，然而阿歡隻是神色如常，不由心裏對他高看了兩分，他也不拿喬，替時素蓉把脈後道“我能保證她無性命之憂，隻是這腿，實在辦不到了。”
能保住性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哪裏還敢祈求完好如初？阿歡當即謝過，等熬了藥，又守了時素蓉一整個晚上，他這才合衣睡在了旁邊。
時素蓉醒來時，看著他的睡顏，心裏隻盼望著，她是女帝的最後一個犧牲品了，起碼靖雁她們，一定要幸福安康，而她，下半生能夠回到鶴嵐的身邊，已經別無他求。
這邊平安將人送走，尹靖雁自是傷心難以抑製，華世宜與衛卿還得回家，明日一早準備上朝，自然也沒閑工夫留在別莊，幾人帶著衛士連夜回了城中。
而宮內也第一時間放出了消息，女官時素蓉在宮內病故，多年來陪伴女帝，肅正宮規，褒獎其父，還升了一級的官職，實則明升暗降，連帶著公務都不用處理了，往後領著朝廷的俸祿也就是了。
不過因此時家也算暫時遠離了盛京城的這些風波，畢竟家裏最引人注意的存在已經亡故，誰還會記著這個時家。
三日後，時素蓉與阿歡的第一封信由信鴿送到了韓夜的錢莊，尹靖雁一顆心也算放了下來，說是時素蓉的高熱已經退下，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候，至於身上的傷，需得慢慢醫治。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華世宜也是很高興，連帶著晚飯都多吃了兩碗，與此同時，盛京再一次迎來了關於華衛兩府的新消息，隻是這一次可不怎麽好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