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關於另一個男人的記憶(上)
葉一許最終決定,繼續按照原計劃進行。
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盡管胡蓮依對於自己的內心世界擁有極高的控製能力,但她還不知道,葉一許早已掌握破解該空間的方法。
隻要找出胡蓮依真正的願望,一切都將好辦。
胡蓮依說到做到,她為了讓葉一許變得更加愧疚,主動開放這三年裏她的所有記憶。一幕幕往事被印在一條巨型膠卷上,隨著底片逐漸攤開,影像中的主人公又開始重複某年某月某日的所有過程。
葉一許和立然一路看下來,胡蓮依在這三年的生活狀態可謂兩個極端,既無聊又刺激。
無聊是胡蓮依生活中的常態。因為她的老板實際上僅是想找一個日常清理和維護老建築以及裏麵老物件的管理人員,所以在信息如此發達的現代社會,卻從來沒有對外宣傳過一次。所以一年之中,老電影院開張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刺激是胡蓮依生活中的調劑品。由於老電影院與周圍建築格格不入的畫風,讓不少人對它產生強烈好奇,會腦補這裏曾經發生過某個離奇慘案,抑或是潛藏著某種妖魔鬼怪。隻有胡蓮依深知,這裏麵除了她,什麽奇怪的東西都沒有。
也是因此,偶爾會有莫名其妙的人來此處探險。其中大多數是於白天光顧的人,發現這裏是一個仍在正常營業的老電影院後,都會尷尬退出。但仍有少部分不走尋常路的人,會在深夜到訪,不僅驚擾了胡蓮依的睡眠,還把他們自己嚇得半死。
所以為了防止前來獵奇或者試膽的人繼續撬門爬窗,從而增加她的維護成本和勞動力,胡蓮依決定從此永遠敞開老電影院的大門,反正這個地方也和她一樣,沒有什麽值得丟失的。
然而這一天,某個人的出現為胡蓮依如同死循環的人生帶來新的改變,讓這潭死水泛起層層漣漪。
胡蓮依的售票桌上突然出現一朵紅玫瑰,她已經好久沒有親眼看見新鮮的植物了,那紅色就像太陽一般刺目。
“不好意思,我來替這個混小子賠不是啦。”笑著說話的男子戴著一副十分潮酷的墨鏡,但一眼望過去最先引人注意的,是那八顆白到發光的牙齒。
胡蓮依一臉莫名其妙地瞪著該男子,但當她掃視到男子身後的那個人之後,頓時明白了什麽。
與該男子對比起來,他朋友的表情則是局促不安,後者甚至不敢正眼看胡蓮依,不是因為胡蓮依慘白的臉過於嚇人,也不是因為他自己正腫著一隻熊貓眼。
胡蓮依需要提前聲明的是,對方的熊貓眼雖然與她有關,但絕對不是她親手揍出來的。
事情還要從昨天半夜開始說起。
一號影廳的放映室,同時也是胡蓮依的臥室。躺在行軍床上還未入睡的她,忽然聽到下方影廳裏傳來動靜。
估計又是哪個好事的家夥來這裏獵奇了吧?胡蓮依早已見怪不怪,並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靜待對方自行離開。
然而這次的“冒險者”格外的大膽與好奇,樓裏的其它地方似乎不足以滿足他的探索欲,竟然慢慢摸爬到放映室的門口。
胡蓮依感到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不耐煩,於是她幹脆起身打開床頭的燈,自下而上的燈光突然照在她死人一般的臉上,嚇得對方連滾了幾節台階,最後臉不小心撞在凳腿上。
這就是對方熊貓眼的由來,也是那個男子替他來道歉的原因。
那個主動來道歉的人,自稱是“阿墨”。阿墨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不僅送了胡蓮依一朵紅玫瑰,還買了兩張電影票。
由於朋友覺得太過丟臉,選擇提前離開,所以那部電影最終是由坐在觀眾席的阿墨和坐在放映室裏的胡蓮依共同看完的。
胡蓮依怎麽也想不到,這一支小插曲最後能發展成一出交響樂。
從那之後,阿墨經常光顧胡蓮依工作的影院。他似乎特別喜歡老電影,有時候在這一待就是一天,連著看好幾部也不知疲倦。
剛開始,阿墨和胡蓮依僅是電影院的觀眾和工作人員的關係,但逐漸地,兩人從一兩句招呼的點頭之交,變成可以聊十句話以上的熟人。
“你覺得……”阿墨某天突然問胡蓮依,“我是幹什麽的?”
胡蓮依見他三天兩頭跑來看電影,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閑人。”
“哈哈哈哈紮心了!”阿墨的笑容裏透露出無奈,他故作神秘,將嗓音切換成低沉的話劇腔,“其實,我是一個演員。”
說罷,阿墨忽然摘下墨鏡,露出那雙好看的眼睛。胡蓮依不得不承認,她的心髒被對方帶電的眼神驚豔了一下,跳慢了半拍。
但她還是誠實地搖搖頭,“我不認識你。”
阿墨自嘲道:“你當然不認識我,因為我隻是跑龍套的。”一部劇算下來,阿墨能出鏡五分鍾,那都算是多的戲份。
他繼續向胡蓮依講述自己的故事。阿墨是一個來自小鎮的青年,因為癡迷老電影,所以他從小就有一個演員夢。長大之後,他隻身前往大城市追夢,希望未來的演藝圈能有他一席之地。
然而理想有多豐滿,現實就有多骨感。阿墨追著組訊,一個劇組接著一個劇組麵試,可是往往還未走到試鏡那一步,他就因為沒名氣沒關係而被刷下來。
曾經他也在酒局上被所謂的選角導演相中,邀請他去當他們新戲的男一號。他以為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自己將要一夜成名之時,那個位於偏僻地區三無賓館的所謂拍攝現場,把他嚇了出來,從此再也不敢輕信從天而降的“好運”。
今年,是他來大城市打拚的第五年,好不容易能演上有幾句台詞的小角色,父母卻開始催他回老家娶妻生子……
“為什麽跟我說這些?”胡蓮依忽然插話。
“因為我真的在猶豫,”阿墨終於泄露出隱忍已久的痛苦,“到底該不該放棄這個看不清未來的夢想,然後回去過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