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公元前247年
第27章 公元前247年
呂不韋主動推辭了太尉之職,但秦王言詔令已下不可更改。便與眾臣商議更改太尉之職權。自此以後,太尉執掌武職,丞相掌文職,兩者互不干涉,都直接向秦王負責。
冬去春來,秦王的身體每況愈下。
他時常回來趙姬宮裡和她回憶往事。有時候姜秦也會在一旁奉茶。
「我記得姜秦是和王后同一年從咸陽回來的吧?」秦王看人的時候眼神時常會虛無渙散,但他又能很清晰的記得從前的事情。他其實還很年輕,但那神態卻讓姜秦覺得自己彷彿看到了前世外婆彌留時的樣子。
歷史上的秦庄襄王就只正式在位了三年。姜秦很久沒有把這些事情寫在紙上了。但卻記在了心裡。
「回大王,是。」
「你師從申越?」
「是。」姜秦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一個字也沒有多說。
秦王輕咳了幾聲,緩了緩氣息,道:「丞相有勇有謀,寡人在邯鄲的那幾年,受教與他,至今受益匪淺。先生其實最善治國治世之道,你在丞相身邊,可有所獲?」
姜秦合手垂在身前,低垂著眉眼,道:「姜秦愚鈍,即便先生盡心所授,秦也只能算是認得幾個字罷了。那時候在邯鄲城,秦要保護阿母,所以拜師也只是為了習一身武藝,以作自保。」
一旁的趙姬,道:「大王,冬兒的身手,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好的。我記得那日趙公子偃帶了數十人馬,想要在我和政兒回來之前,謀害於我們。是冬兒一力阻攔了他們。」
姜秦頭也沒抬,道:「王後過獎了,其實我送你回到房間后不久,平原君就帶人來了。是王后和公子福運深厚,才未被趙偃所害的。」
趙姬卻道:「我聽政兒說,是你劫持了趙偃,所以才拖延了時間。否則在弓箭手的攻勢下,我們恐怕等不到趙勝過來。」
秦王似乎來了興緻,道:「哦?是嗎?我記得丞相當年就曾和我說過,若欲狼群襲擊,必先攻其頭狼。危機時刻,你能學以致用,可見是將先生的話都聽進去了。」
「先生所授,確實令姜秦受用一生。」
秦王似不經意道:「說來政兒也是與你一起蒙學的。你看他比你如何?」
姜秦心頭一震。趙姬詫異的看了看秦王,又看向姜秦。顯然沒有想到秦王會忽然這麼問,她向姜秦使著眼色,想讓姜秦多說嬴政的好處。
秦王是什麼意思?姜秦忽然覺得頭很疼。
當年初入咸陽,先生陪她入宮。說是那時候的秦王,秦孝文王召見她。她那時候雖然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但卻沒有深想。
直到後來秦孝文王隨便找了個借口讓她留在宮裡做女官。並且給她送來許多晦澀難懂的卜筮類的文獻后,姜秦那種不好了的感覺更明顯了。
後來秦孝文王重病時,向她秦國何時能一掃六合時。姜秦才意識到,也許他從來就沒有相信過自己和他說的那段關於阿父的話。
回去后姜秦一點點的回想那幾年的種種細節。秦王不會因為她的那幾句話而聽出什麼破綻。但有人可以。那個陪著她一步步把紙完善的人會知道。那個教她刻字,看著她怎麼都掌控不好力道,而剪了兔毛做毛筆的人會知道,這些事情不會是一個故去多年的人教她的。
何況當年的那張紙,他真的沒看懂那些字嗎?
一個謊言有了一個明顯的漏洞,那其他的事情就都沒辦法解釋了。尤其是當對方其實並不想聽你的解釋。
那天她出了宮。先生說,秦人不會步趙人的後塵。他說天命既然在秦國,那秦人就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他說只要她留在秦國,秦王會善待她和她的阿母。
回宮后,姜秦說想把阿母從相府中接出來。秦王雖然詫異,但卻欣然應允。姜秦說希望他能派人去保護阿母,秦王似乎更高興了。
聽說人死前都會在冥冥中有些感應。自己前世是雖說算是自殺吧,但也隱隱有那種自己就應該離開這個世界的感覺。
這一任的秦王也知道自己的任期快到了嗎?
姜秦道:「公子聰慧,天資卓絕,志向遠大。姜秦不敢與之相較。」
「你和政兒也算青梅竹馬,寡人看他對你也頗為親近,將你配給政兒可好。」秦王是笑著說這句話的。
但姜秦卻『嘭』的一下給跪了。
姜秦其實很不喜歡下跪。但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她每次只能以對面人坐在那裡受她跪拜的時候也是跪坐著的,來安慰自己,自己也不吃虧。
但這次她是結結實實的給跪了。
「大王,不可。」
趙姬面露不悅,道:「你莫不是看不上我政兒?」
「王后誤會了。是姜秦配不上公子。姜秦與公子雖然是一起長大,但說句僭越的話,我是把公子當作自己的親弟弟一樣看待的,我相信公子也是一樣。何況大王莫忘了,公子政是秦國的天命之人!」
姜秦說完看向秦王。
秦王對姜秦前面的話都並不在意,但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明顯目光一震,看向姜秦。
趙姬想不到姜秦會會說出這樣的話,她悄悄看向秦王,見他的神色並不像生氣。反倒在片刻后大笑起來。心裡知道,政兒的地位更加穩了。
她雖然不聰明,但也知道姜秦剛才的那番話分明是說政兒就是秦國下一任的王。秦王沒有生氣,卻更加高興,這說明他也是贊成姜秦的話的。
趙姬剛想說什麼,秦王便拍拍她的手,溫聲道:「王后,寡人有些渴了,想喝你親手做的羹湯。」趙姬正高興著,也忘了自己其實不會做羹湯,笑著道,「大王想喝,妾立刻就去給你做。」
趙姬一走,秦王便問姜秦:「先王臨終前曾告訴寡人,說你告訴你阿父曾預言天命落於大秦?按照你當年告訴先王的那個時日,大秦一統之君就是政兒嗎?」
「是。」
「丞相推斷出那個巫者是你,並將這件事情告知先王,你可怨怪他?」秦王嘶不經意的問。
姜秦坦然道:「一開始猜到時,有些生氣,但靜下心來就不氣了。先生只是盡為臣之道。何況若沒有先生的回護,秦恐怕早就死在邯鄲了。即便他讓我進宮,也是因為那是平原君四下追殺我,只有咸陽宮裡才是最安全的。」
秦王清咳了兩聲,喝了口水,放下杯子道:「你能體諒申越的苦心,也不枉費他在先王面前幾番替你求情。你大概不知道吧?當年先王有意讓你殉葬。」
姜秦的手緊了緊,其實那時候先王臨終前召見她的時候她隱隱有這種預感。畢竟先王一直表現得對她不太信任,這也許是因為她自己也一直沒說實話吧。但後來他只是隨意的說了幾句話就讓她離開了。那時候姜秦以為他是不想為難自己這個小人物了,如今看來,是申越先生替她求了情。
「先王待秦素來寬厚,故而,秦不知。」姜秦低著頭思索秦王現在說這件事情得用意。
忽然聽到:「寡人還有多少時日?」
姜秦沒想到他會問的這麼直接。
她愣了愣。
直說你活不了幾個月了?
姜秦在心裡搖搖頭。剛說了先王有意讓自己殉葬,自己現在要是真的那麼說了,回頭他真的死了,萬一氣不過讓自己殉葬怎麼辦?想到歷代秦王最關心的都是大秦什麼時候能東出。
姜秦手指動了動,既然雙方都已經心知肚明,她也不能再拿阿父當擋箭牌了,便直言:「不瞞大王,我生來就對一些天下大事隱隱有感應。可緊緊是模糊得感應,並不會推算不到人勢命理,否則當初我阿父也不會平白受難。
秦只知道,即便下一任秦王登基后,也須十數年時間才能一統天下。」
秦王蹙眉,「大秦如今已經是一國獨大之勢,怎會還需十幾年?」
姜秦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才緩緩道:「大王,即便有天命,時機未到也不能操之過急。公子還年幼,他和秦國都還需要成長的時間。」
姜秦微微抬頭看向秦王,見他一副悵然若失得表情,便知道他聽懂了。
如今秦國有蜀地源源不斷的糧食供應,無腹背之敵,佔地利之便。又有王翦蒙驁等猛將,佔有人和之勢,但卻東出無望,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天不假年,他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子嗣最大的兩個如今也不過十二三歲。如此一來,秦國若想東出,至少要等到十幾年後新任秦王成長起來。
秦王定神看著姜秦,過了許久才道:「申越和呂不韋也都說過,時機未到看來寡人真的沒有這個福氣,看到天下一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