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公元前248年
第26章 公元前248年
自那次一起狩獵之後,嬴政時常會來找姜秦一起出去遊獵。一來二去,姜秦和李信及蒙氏兄弟也漸漸熟悉起來。
嬴異人正式即位的那年,東周君與諸國聯合密謀伐秦。嬴異人派呂不韋出兵討伐,上將軍蒙驁輔之。
六國之人輕視出身商賈的呂不韋,皆報坐收漁利之心,作壁上觀。而呂不韋與蒙驁卻配合默契一舉攻下鞏邑。東周君為保王室血脈,自縛其身攜百官出城跪拜乞降,自此東周滅亡。八百年周天下,自此覆滅。
呂不韋領兵回秦之日,嬴異人下詔將東周原都邑洛陽的十萬戶封分給他,並以太尉之位以待。
秦雖設太尉一職,但因其職權與丞相無異,為保君權不受威脅,所以有秦以來,國尉一職自來虛設。此令一下,不僅羋氏一系和宗室皆有異議,就連向來站在嬴異人一邊的申越也對此表示反對。
姜秦素來不主動過問朝中之事,但那日嬴政氣哄哄的從外面跑回來,一通打砸出氣。
之後見姜秦坐在案前,倒好了茶放在他每次坐的那個位置,氣定神閑的看著自己撒野。嬴政莫名覺得有些尷尬,覺得姜秦看自己的眼神好像看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可他又覺得這種感覺很好,讓他覺得在這裡他不需要有所約束,好像他做什麼姜秦都不會生氣,都會包容,也會幫他解決任何問題。
嬴政開始摔東西得時候,姜秦就已經讓宮室里得人出去了。此時屋裡除了她就是嬴政。見她不起來鋪坐墊,嬴政撇了下嘴,自己把坐墊踢倒要坐得位置,坐下后沒好氣得嘟囔:「阿姐不是女官嗎?連墊子都不給本公子放好,什麼都要我自己做,哼!」
姜秦起身跪坐著,一本正經得行了個大禮,道:「公子說的對,婢子知錯了。公子有何吩咐?沒有的話,婢子先去把宮室里收拾一下?」
嬴政打了個寒蟬,搓了搓自己得胳膊,一臉驚恐得說:「阿姐,你還是正常些吧.」
見姜秦撇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案前,嬴政嬉笑著道:「從前可是阿姐跟政兒說的,生氣得時候一定要在自己能控制得範圍內,儘快得把氣撒出去,才不會把人給憋壞了。現在外面那麼多眼睛看著我,他們就等著我犯錯了。只有在這裡我才能真的自在些。我沖阿姐發火,阿姐不會生我的氣吧?」
姜秦在心裡替自己默哀,這確實是她說的。因為很多書上都說秦始皇因為幼年時受過太多坎坷,所以才會導致後來性格暴虐。
姜秦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話不多的小可愛。姜秦自然不希望他變成後世所說的那樣。所以十分注重對幼年嬴政的心裡疏導。可是她自己對這些也不知道怎麼具體操作,只覺得自己每次不高興的時候,把氣撒出去就能好一些。所以就這麼教他。
那時候他們在邯鄲,嬴政雖然在物質上沒怎麼被虧待,可是如趙偃郭開之流的趙國子弟有不少都以欺辱他為樂。
那時候他們的身份不允許他們肆意報復,所以姜秦就帶他去跑步去狩獵或者兩個人打一架,或者一起偷偷的去把那些人打一頓出氣。總之,在他們能解決的範圍內,姜秦總是會盡量的讓他把氣給出了。
後來回到了邯鄲,嬴政也長大了許多。不再像小時候一樣,現在很多事情他自己就能很快的調節好情緒。
「怎麼了?好久沒見你生那麼大的氣了。」姜秦給嬴政續了一杯清茶,問道。
嬴政擰著眉一飲而盡,先是抱怨了句:「阿姐怎麼喜歡喝這麼又苦又澀的東西。」也不用她回答,自己就緊接著道:「呂不韋計滅東周確有大功,但此事誰都能看的出來本就是父王送給他的功勞。父王將洛邑十萬戶賜給他做封邑已經是厚賞了,竟還要開未有之先例,命他為太尉。父王這樣將丞相置於何地?!」
「太尉?先生怎麼說?」姜秦有些驚訝。她記得這個職位在秦朝應該一直都是虛職,並未有明確記載過曾任命與誰。
「申越師傅當然很生氣了,當朝便提出辭去丞相一職,只求父皇收回成命。先生當年陪父王只身前往邯鄲為質,又在父王離開后,護佑我和阿母。他呂不韋對父王有恩,難道先生就沒有嗎?!」嬴政憤憤不平道。
姜秦聽了卻放下心來,道:「你別生氣,先生也並沒有生氣。先生與大王亦師亦友,素來最忠其事,先生畢生所願不過是輔佐明君,承大秦歷代東出之志。他既然提出要辭相,必定是為了大王著想。而不是故作張弛,以退為進。」
嬴政低頭沉思,就聽姜秦繼續道:「我聽聞太尉一職有統掌軍政之權?」
嬴政神色不悅的點了點頭。道:「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朝堂上的人說,父王這是為了分丞相的權。」
「從前就有左右兩位丞相的先例,只要兩者一主一輔倒也沒什麼。不過看你的反應,難道是?」
嬴政點點頭。
「大王莫不是糊塗了?這哪裡是分丞相的權利?都有兩個不分主次的掌管軍政之臣了,還要大王做什麼?這哪裡是分相權,這是分君權啊?長此以往,楚國就是先例.」
姜秦輕笑著說出來,但聽在嬴政耳中卻如驚雷,他驟然抬頭看向姜秦,神色大恫。隨後道:「阿姐是說他們會有不臣之心嗎?」
姜秦搖搖頭,道:「大王的優勢是能知人善用,深知用人不疑。因為不論是先生還是呂氏,他們現在都和大王有一樣的目標,他們如今都不會因權柄過高而起叛逆之心。大王提出命呂氏為太尉,和丞相共掌朝政,不僅是因為當初的恩情,更重要的是呂氏他有治國之能,大秦需要這樣的人才。
不過大王此舉還是不妥。」
嬴政道:「你不是說他不會有反叛之心嗎?」
姜秦道:「有些事情,不可開先例,為什麼有秦以來,太尉一職虛設?就是因為君王最多只能保證自己這一代,自己的心腹不會背叛他。但卻不能保證這個心腹忠臣會不會再忠於下一任君王。君權不可過度分散,防止的就是這種情況。」
嬴政迅速臉上一片陰霾,姜秦的話說的很明白。呂不韋或者先生,他們確實不會悖逆父王,但不能保證他們也會同樣忠於自己,甚至他的下一代。
如此的例子,歷代盡皆如是,枚不勝數。
嬴政放在膝上的手緊了緊,道:「可父王已經下令,豈可朝令夕改?阿姐,這種情況該怎麼辦才好?」
姜秦打開茶壺的蓋子,將裡面的竹編的濾網拿出來,瀝了瀝水道:「茶在水裡泡久了喝著苦澀吧?但只要在適當的時候,把茶葉和水分開來,我們就能得到一杯清香宜人的好茶。」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異響。『叮』,很輕。
「誰?!」嬴政呵斥,正要站起,卻被姜秦拉住了。過了一會兒,姜秦起身打開門,殿外的侍人和宮女們才剛起身,姜秦也沒問話,直接回到殿內。
「阿姐怎麼不問問他們是誰在門外偷聽?」
姜秦戲虐一笑,道:「你不是猜到了嗎?何必多次一舉為難他們?」
「阿姐是什麼意思?」嬴政一副懵懂的樣子。
「這是王后的宮室配殿。那是環佩作響的聲音。王后若回來了,只會直接讓人推門進來。能讓那些人禁聲行禮又有興緻聽下去的,大概只有大王了。」
姜秦頓了下,反問道:「不是你引他來的嗎?」
嬴政顯然沒想到姜秦會這麼直接的問他。他雙手背到身後,有些心虛。
然後就聽見姜秦說:「下次再有這種事情,好歹給我打個暗號吧?我口無遮攔,要是哪天犯了忌諱,可就沒命了。我這麼年輕又貌美,可不想這麼早就.」
嬴政連忙保證:「阿姐,政兒知錯了。以後一定不會這樣牽連你。」
姜秦撩了下衣袖,道:「我不信這會是最後一次.還是打暗號吧。」
聽她這麼說,嬴政就知道她並沒有真的生自己的氣。於是伸手放在桌上,指尖一點一點的依次彈弄著。道:「就這樣?如何?」
姜秦笑容一滯,點點頭,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