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李語嫣
()許乾銘的呼吸窒住了,血脈也似乎停止了運行。
李語嫣跨出房門。
「語嫣!」許乾銘努力進出了聲音,但聲音怪得不像是從他口裡發出來的,眼裡湧起了淚光,頭一次,他流淚了,為李語嫣而揮痛淚。
一陣麻木之後,代之而來的是內心的顫慄。
李語嫣曾經是使任何男人顛倒的尤物,一朵充滿誘惑的鮮花,而現在,她是個殘廢的女人。
誰令為之,孰令致之?
「語嫣!」許乾銘又喚了一聲,望著那虛飄的衣袖,許乾銘心裡像有無數柄利刃在扎刺。
李語嫣凶光熠熠的目光,直盯在許乾銘臉上,像是雙方之間有著深仇大恨。
許乾銘除了感到無比的沉痛之外,沒別的反應,他不在意李語嫣如此對他,一方面,他明白她的心智仍在被控之中,另方面,他對斷臂一事有強烈的內疚。
「語嫣!」爾朱玉娥終於開了口,「你還認得他么?浪子許乾銘,他就是你的乾銘哥哥!」
李語嫣的麵皮起了抽動,神色更可怕。
「語嫣,難道……你又想殺人?」爾朱玉娥上前一步,最後殺人兩個字聲調提得很高。
李語嫣一個彈步,單掌印向許乾銘前胸。
許乾銘沒閃避,現在就是單掌換成了利劍,他也不會閃躲,他要贖罪。
「砰!」這一掌印得很結實,許乾銘瞼色一白,倒退了兩步。
爾朱玉娥的臉色變得更怪,她沒出聲。
「呀!」一聲怪吼,李語嫣第二掌劈出,這一掌更具勁道。
「嗯!」一聲悶哼,許乾銘連晃了幾晃,他依然沒有任何逃避或反抗的意思。
獨臂再伸,抓住了許乾銘的肩頭。
許乾銘緊咬著牙。
「星際浪子,制住她,她不知道她在做什麼。」爾朱玉娥口裡大叫,但卻沒出手阻止。
李語嫣頭一甩,長發飛飄向後,張口便咬。
許乾銘痛得一齜牙,但沒哼出聲。
李語嫣猛咬住許乾銘的肩頭不放,血水從她的嘴角滲出,她搖頭,吮吸。
她在吸許乾銘的血。
被人咬開皮肉吸血,這種痛苦是一般人所不能忍受的,因為痛楚連續不斷。
但許乾銘並不感覺痛苦,口裡像夢囈般喃喃道:「吸!咬!我欠你的太多,我對不起你……」
爾朱玉娥伸手去拉李語嫣。
許乾銘用腿掃開爾朱玉娥。
觸目驚心的畫面,兇殘無比的鏡頭。
「星際浪子,你瘋了,制止她!」爾朱玉娥栗叫。
許乾銘反而閉上眼,痛楚越深,似乎他心靈上的負荷便越輕。
李語嫣自動鬆口後退,凄厲的面孔,兇惡的眼睛,掛著血漿的嘴,她已不像人,而變成了一個惡鬼。
許乾銘睜開眼,肩頭還在滲血,臉上卻沒半點怨尤之色,他滲然一笑:「語嫣,如果你要我的命我會給你,我永遠對你負疚,我虧欠你太多。」
完全是發自心底的話,太感人了。
李語嫣掉頭衝出堂屋門。
「語嫣,回來!」爾朱玉娥大叫一聲,追了出去。
許乾銘也跟著追了出去。
李語嫣已到了門邊。
爾朱玉娥亮出匕首揚起,脫手擲出。
許乾銘心膽俱寒,這細如韭菜葉的匕首是爾朱玉娥的殺人利器,她似乎存心要李語嫣的命。
爾朱玉娥在擲匕之時身形滯了一滯,她這一滯,許乾銘便超在她頭裡,寒芒閃動,其疾似箭。
許乾銘在無法阻隔的情況下,口裡大叫一聲:「語嫣!」同時凌虛劈出一掌,這是本能的動作,明知不可為而為,他沒更好的應變辦法。
匕首被掌風震得微偏,但準頭仍在。
說巧也巧,李語嫣在衝出圍牆門之際,被半開的門扇碰得身形一偏,也就在這一偏的瞬間,亮晶晶的匕首像銀線般從她身旁穿過,只差那麼一絲絲沒被射中。
匕首勢盡落地,正好落在李語嫣腳前三兩步之處。
李語嫣弓身抓起匕首,又朝前奔。
爾朱玉娥與許乾銘同時追出門外。
「站住!」爾朱玉娥搶前攔住許乾銘。
許乾銘微微一滯,但沒停止,身形一偏,從斜里閃過爾朱玉娥的攔阻,奮力疾追,他不明白爾朱玉娥何以要阻止他,他無暇去想,一心只要追到李語嫣。
他不能錯失這個機會,不管怎麼樣,雙方之間的事必須有個了斷。
爾朱玉娥厲哼了一聲,猛跺腳,也追了下去。
就只遲滯了這麼一下,李語嫣已奔得老遠。
許乾銘全力猛追。
幾間住屋擋住視線,李語嫣沒了影子。
許乾銘心裡大為著急,追到住屋前,四下一看,沒了李語嫣的蹤影,以她神志被控制的情況來說,她是不可能停留下來的,轉到幾戶住家的後方,是一片曠野,正面是漫天的蘆葦,距住家有半里長的一段空地,右方是丘陵,左邊遠處有片疏林。
以常情判斷,追跑的雙方前後只極短時間的差距,以李語嫣奔行的速度與許乾銘猛追的快捷而論,李語嫣無論朝那一個方向,都不可能越出許乾銘視線之線,但人卻沒了蹤影。
很有可能,她藏匿在那幾戶住家裡。
許乾銘又踅回屋前。
住家一共三戶,短籬土牆,各戶間也有間隙,可以一目了然。
居中一戶的大門口,有個白髮老頭在籬笆里餵雞,這大門正對著來路,有人奔來不可能不發現。
許乾銘走近籬笆,揚聲道:「老丈,借問一聲。」
白髮老頭把手中一把雞食灑進雞群,拍拍手,這才抬起頭,眯著老眼道:「什麼事?」
許乾銘道:「請問老丈,剛剛可看到一位姑娘……」
老頭遲鈍地搖著頭道:「全乾活去了!」
許乾銘吹口氣道:「小可是說剛才奔來的那位姑娘。」
老頭「啊」了一聲道:「那是個姑娘家?老兒還以為是隔壁的野牛,那邊……」用手朝右邊一指,「從那邊奔去了。」
許乾銘匆匆道了聲:「謝!」立即朝右方奔去。
右方是起伏的丘陵,黃土上覆著野草,沒半棵樹,丘陵的起伏也不大,盡頭處是樹林。
許乾銘登上一個較高的土丘,放眼四望,依然一無所見,心裡大為懊喪,這一追去,再找她可就難了。
他木然呆住。
風聲颯然,爾朱玉娥到了他身邊。
「人呢?」
「……」許乾銘沒作聲。
「我問你追到人沒有?」爾朱玉娥放大了嗓門。
搖搖頭,許乾銘轉面望著爾朱玉娥。
「如果不是你阻攔,她絕對跑不掉。」許乾銘一肚子氣無處發.泄。
「我阻攔你有道理?」
「什麼道理?」
「你忘了現在是白天,你的怪病還沒好。」
「……」
「照方才的情形看,你不會對李語嫣還手,她會殺了你,我不想你這麼涅盤。」
「我願意涅盤在她手裡。」許乾銘這句話一半是負氣,一半是真有這想法。
「浪子,你錯了,李語嫣的神志不由自主,她並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你涅盤了是白涅盤,毫無意義。」
此際,天色更顯灰暗,像已到了黃昏。
爾朱玉娥的幾句話,使許乾銘頓時清醒過來,暗中沁出了冷汗,他忽略了最大的問題。自己中了「無毒之毒」,李語嫣心志受制,這一切是暗中的敵人所為的手筆,不找出敵人,後果無法想象……
道理想通,情緒便平靜了下來。
「我想我真的是錯了!」
「知道錯就好,觀在跟我回去。」
許乾銘立即想到那冤枉被爾朱玉娥殺死的無辜女子。
「我不想再回到你那裡。」許乾銘斷然拒絕。
「什麼,你……不想治好你的怪病?」
「我已經不在乎了!」
「你不在乎我在乎,你的病不好我不甘心!」爾朱玉娥做出激情的樣子。
許乾銘的兩眼望向淡淡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