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刻在心上的刺青
晉川市「千色」紋繪館。
小寶嘹亮的哭喊聲凄厲地響徹在紋綉館的上空,穿過重重鉛灰色厚重的雲層,響徹了遼闊的天宇。 相比較而言,小貝的哭聲則綿軟如絲,那一聲聲細碎的哭泣聲,像一隻待宰的小羔羊。
兩個孩子哭喊聲此起彼伏地撕扯著夏辰熙那顆堅硬卻又已經支離破碎的心,他用雙手緊緊地捂住耳朵,淚卻像山洪決堤般肆虐地滑過耳際。 站在一旁的霍青松捂住胸口別過臉去,不忍目睹這慘痛的一幕。
夏辰熙和兩個孩子一字排開,躺在質地柔軟的真皮紋身床上,三個紋身師傅正汗流浹背地揮動著手中的電動紋筆。 四個助理人員手忙腳亂地摁著早已哭到崩潰的兩個孩子。 給兩個孩子紋身的那兩名紋身師,顫抖著雙手正細緻地給小寶小貝紋身,細細的鋼針劃過嬰兒細嫩的肌膚,血立刻涌了出來,兩個紋綉師麻利地拿過事先準備好的酒精棉擦去血跡。 酒精刺激到了孩子的傷口,兩個嬰兒又一次驚天動地地啼哭了起來,那兩個紋綉師額上的汗像雨一般紛紛落下,助理人員急忙遞上毛巾。 整個紋綉過程場面一度失控,人人喘泣,人人悲痛。
本來紋綉館的店長是不同意接待這兩個幼小的客戶的,在夏辰熙再三請求下,店長才勉為其難地接下了這筆生意。
半小時后,三朵色澤亮麗的心形紫貝殼紛紛綻放在夏辰熙和兩個孩子的右前胸上。 霍青松懷抱著仍在低泣的小寶,心疼地用手擦去小寶滿臉的淚水和汗水。 夏辰熙赤著上身,抱起裸裎的小貝,小貝已經停止了哭聲,但整個身體卻依然在夏辰熙的懷裡抽動。
夏辰熙將小貝緊緊地裹在自己寬闊的胸懷裡,他用臉愛撫著小貝柔軟的臉頰,用嘴一遍遍地親吻小貝綿滑的小手。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淚,他的淚在剛才已經枯涸,而他的心卻依然像刀攪般肝腸寸斷。 他的內心千百遍地輾轉過一句話:「女兒啊,這朵紫貝殼,刺在你的心上,刺在小寶的心上,同樣也刺在爸爸的心上,今生今世,即便是我們不能在一起,我們也要當彼此在一起一樣,我們要為彼此珍重。 倘若日後有緣,我們定會相認相聚。 女兒啊,今日的生離,但願不會成為今生的死別。 女兒啊!原諒我,原諒你狠心的爸爸就這樣無情的將你放逐,原諒我。」
夏辰熙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夠狠夠硬,可當離別的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內心翻江倒海般的悲痛。 他靜靜地坐在桌前,鋼筆在手中不住的抖動,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嘆息一聲,終還是堅定地握住筆,寫了下去。
好心人:
求求你們收養這個可憐的孩子,用你們溫暖的愛來呵護她,給她完整幸福的家庭,讓她可以健康快樂的成長。 從你們得到這個孩子的這一刻起,她就完完全全的屬於你們了,你們便是她的再生父母,而我已經什麼都不是。
我給了她生命,但卻沒有能力給她幸福的未來,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我也不配再做這個孩子的父親。
你們放心,她會永遠屬於你們,我不會刻意地來尋找她來認她,從我拋棄她的這一刻起,我和她之間就已經不再有任何感情的鏈接。 所以,你們放心地視她為親生骨肉吧。
也許幾十年後,我和這孩子在茫茫人海里重逢了,相認了,那是緣;假如我們一生都沒有相遇相認,那是命,我也認了。
好心人,記住,永遠不要告訴這個孩子有關她的身世,就讓她快樂地做一輩子你們的女兒吧!求求你們了!我在這裡向你們跪拜。
一個失敗而又絕望的父親
夏辰熙細細地折好信紙,裝進了一個信封。 她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精緻的禮品盒,他慢慢地開啟了盒子,一對製作考究的龍鳳吊墜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這是小寶小貝滿月時他花重金請專門的師傅給定做的,龍的背面刻著一個寶字,鳳的背面刻著一個貝字。 這兩個吊墜鑲嵌在一起,剛好是一個完整的心形,意思是龍鳳呈祥心滿意足。 想想當初喜獲龍鳳的喜氣洋洋,而今的悲恨重重,心要碎了,多麼大的諷刺。
夏辰熙從滿面憂傷的霍青松懷裡抱過小貝,她肌膚勝雪玲瓏剔透的公主睡著了,睡態香甜安詳。 他將信封掖進小貝的身下,又為他心肝般的女兒帶上了那枚鳳形吊墜,那個吊墜,他原本是想在小貝結婚時為她親手帶上的,既然自己與這孩子如此緣淺,那麼這個吊墜,就權當是他這個父親給孩子唯一的禮物了。
他用一條單薄的毛巾被將小貝裹緊,遞到了霍青松的懷裡。 霍青松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夏辰熙制止了他。
「不要說了,什麼都不要說,這一輩子,都不要告訴我小貝送給了哪戶人家,因為一旦你說了,我會忍不住去看她去找她,既然要斷,就斷個徹底。」夏辰熙轉過身,留給霍青松一面決絕的背。
霍青松站在原地踱來踱去,實在不忍心將小貝就這樣送人。「走吧,再怎麼戀戀不捨,都是要送走的,快走吧!」夏辰熙幽幽地說道,語氣里沒有一絲感情色彩,像是在評論別人的故事一般。 霍青松眼含熱淚,抱緊了小貝,跑了出去。 他知道,多停留一刻,對於夏辰熙來說,便是多了一刻的折磨。
夏辰熙轉過身,手伸向門外的方向,僵在空氣中。 女兒啊!倘若今生有緣,你我終會他日相逢。 他沒有哭,他真的沒有哭,因為他知道,再怎麼哭也改變不了事實。
周遭的一切是那麼的安靜,靜到可以聽到小寶均勻的呼吸聲。
窗外,風聲,樹聲,蛐蛐的叫聲,夜鳥的啼鳴聲,都在彰顯著夜的沉寂。
夏辰熙拿起試管,走進了廁所,黑暗中,他又一次解開了自己的褲子,這一次,他沒有落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