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鐵證如山,晴天霹靂!(5000字)
朱慶元的眼神就像是沉重的鐵塊,垂落,一點點拖拽回來,沒有再去看虛懷古。
雖然現在的情況好像是對虛懷古十分不利,但是朱慶元已經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他心中默默盤算著,感覺自己這次的到來可能有點輕率了。
東廷王死的實在是太突然,不但使原本結盟之中的眾多計劃全部廢棄,還讓朱慶元不得不調動自己幾乎所有力量,來應對這場朝堂上的變局,又要身為表率,在各地調派足夠的追緝者,加上烈火老祖逼迫的急,朱慶元幾乎可以說孤身一人來到了元佛寺。
他手下的各方勢力,雖然也因為夢神機的蹤跡,已經有了絕佳的名義趕往元佛寺,但距離北嶺這裏,還有一段不短的路程,至於那些事先安插在觀眾之中,搖唇鼓舌之輩,不過是隨風倒的牆頭草,並無多少可以倚重的。
畢竟身為書院一係,從前朱慶元刻意的跟武林疏遠了關係,沒能在其中培植心腹。
朱慶元心中轉動這些念頭的時候,周圍的各派武者之中,也漸漸把聲音統一起來,要求空靈方丈把事情說個清楚。
“阿彌陀佛,這件事情還要從三十年前說起。”空靈方丈氣質仿佛一汪深潭,在這樣的嘈雜之中,仍然平靜無波,說道,“三十一年前,西海有龍出世,彼時,雷霆老祖縱橫西海,夷滅諸國,親手斬殺龍獸。三十年前,有消息稱雷霆老祖即將卸甲歸田,卻另有一封書信抵達老衲手中。”
“信中說道,南羅當年運回了龍屍之後,這一年下來正在積極研究一種用龍血改造人體血脈的方法,小有所成,即將製造出數萬名龍血武士,以備攻打東廷,雷霆老祖所謂的卸甲歸田,實際上就是去往一個隱秘之地,主持這項大事。老衲得到這封信之後,不敢專擅,聯係了眾多武林名宿、書院高士。”
空靈方丈說著,對人群中某些人點點頭,那都是當初曾經有先人參與大戰的門派,“我等動用全部力量打探消息,查探出雷霆老祖必經之處,也發現他們果然是帶走了龍屍,於是我等在南羅荒漠之中截住了他。”
“不錯,這一件大事舉世皆知。”台下就有人大聲嚷嚷起來,“數十位東廷的江湖名宿、正道棟梁國之大才,合攻雷霆老祖那一場大戰,所見者不多,但必定是驚天動地,雖然最後,眾多前輩之中的生還者寥寥無幾,雷霆老祖卻也就此銷聲匿跡,是一件振奮了東廷數十年的壯舉。”
也有人疑惑道:“那個送信的人又是何方神聖?怎麽能對這些事情了如指掌?”
空靈方丈聽到這些疑問,道:“送信之人是從他的一些病患口中無意間得到消息,不忍心見到生靈塗炭,才傳告於老衲。這位送信者也是江湖中泰山北鬥一般的人物。”
他手掌朝著忘情老祖的方向一引,“正是萬家生佛的忘情老祖。”
“原來是忘情老祖。”眾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各自把目光投向忘情老祖的位置。
楊廣和虛懷古也轉過頭來看著忘情老祖,相見數日,卻沒有想到他才是當年那件事情的源頭。
然而,忘情老祖在這些視線之中皺起了眉頭:“三十年前,我從未寫過什麽書信給空靈方丈?”
這話一出,又是引起一番激論。這場大會明明才開始不久,卻好像已經到了峰回路轉的高潮。
“不是老友你,可那封信的筆記與你相同,而且也有你專屬的術印標記……”空靈方丈這下子也愣住了。
忘情老祖淡泊名利,救人無數,在朝野之中都有極高的名望,當初信裏說不忍心見東廷受害,才透露出南羅大計,但話裏話外都是不願意親自牽涉其中的意思,所以這些年空靈大師從不提消息源頭。
今天他是發現忘情老祖跟虛懷古同行,以為忘情老祖是受邀來作證,才把寫信者直接說了出來,沒想到卻會得到這樣一個回應。
坐在西邊第一排座位的五色船主,臉上一直戴著一副純白如冰晶的麵具,手肘撐著旁邊的桌子,手掌托在臉側,此時似乎發出一聲低低的笑,手指很輕的敲了敲麵具。
全場中沒有人在意到他,唯有楊廣轉過了一點目光,若有所思。
“是不是忘情老祖寫那封信,也並不重要了。我們當初確實截殺了雷霆老祖,也毀掉了龍屍,而那雷霆老祖與東廷為敵數十年,凶名昭著,是我全國上下之大敵,截了,總之無錯。”
空靈方丈話是這麽說,心裏卻還是有些不痛快。
雷霆老祖是東廷大敵不假,可是他與各國作戰又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隻要不是真正對東廷有了致命的威脅,誰又會願意舍下身家性命去拚死參加這一場大戰?況且事實證明,就算當初他們全部出動,雷霆老祖卻還是突出重圍了。
如果那封信不是忘情老祖寫的,內容肯定也有造假的可能,當初空靈方丈他們就是被人借去當刀了。
“言歸正傳。當初我們在荒漠那場大戰,把雷霆老祖的隨從也全數擊殺,家眷也在戰鬥的餘波之中殞命,可大戰之後,我們卻發現,有一個嬰兒在那些人的拚死保護之中留存了一息。”空靈方丈歎了口氣,慚愧地說道,“那時我們損失慘重,心性不穩,就連老衲也險些動了殺機,忘卻了稚子無辜,好在鵝湖先生及時製止了我們。”
“鵝湖先生說,人之初,性本惡。故必將有師化之化,禮儀之道,然後出於辭讓,合於文理,而歸於治。又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道理相通。惡人之子,也未必不能向善。於是,他將那嬰兒帶回知行書院,加以教導。”
話說到這裏,眾人哪裏還不明白,虛懷古就是當年的那個嬰兒。這下子,他南羅人的身份可以算是坐實了。
不過今天大會的氣氛已經夠刺激了,這些武林門派的人也不都是傻子,這時候反而更加冷靜,靜靜的聽著空靈方丈繼續往下說。
“那個嬰兒長成之後,文采武功,一時之選,奪取狀元之位,披花遊街,為眾人羨,老衲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也有些憂心,若是愚笨之輩也就罷了,這人如此出色,若他日後得知身世,轉而投效南羅,又該如何是好?於是老衲去信,與鵝湖先生相商,是否要對那人加以限製。”
空靈方丈從旁邊一個僧人手中拿來了一個小箱子,打開箱子,裏麵全是已經泛黃的信紙,他讓人把這些信交給下麵的各派掌門傳閱。
“先生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嬰兒無知,不能算作完整之人,而虛懷古,生長於東廷,學的是東廷文教,除了那一點骨血外,其心其魂,早已經是東廷人,且有君子之風,縱然是在東廷人中,也是百萬中無一。”
“然而老衲還是放心不下,於是,鵝湖先生告訴老衲一個秘密。”
空靈方丈目光落在虛懷古身上,停頓了一會兒,從懷中取出一本極厚的書,“他從虛懷古讀書識字開始,每日記事,存於書中,後來虛懷古年長,不再一直跟隨先生左右,他也派了心腹,以保護的名義,實則暗中以鬼仙術法,每日把虛懷古所有的經曆,巨細無遺的匯報給他,總結成此書。”
“在先生仙逝之前,虛君子已在高位,先生料到日後可能會有人用他身世做文章,就把這本書托付給了老衲。”
空靈方丈把那本書高高的舉起來,“這本書就可以證明,數十年來,虛懷古從未做過任何有愧於東廷之事。”
朱慶元的臉色已經沉得能滴出水來,烈火老祖抓撓著自己的胡須,心中暗道:鵝湖那個心大的老小子,居然還安排了這些事情?人不可貌相啊,噫,這老小子不會也曾經刺探過老子的事情吧?
眾人已經翻閱過書信,確認了真實性,加上空靈方丈、鵝湖先生的威望,對這些事情已經毫無懷疑,這接連幾張牌打出來之後,他們再看虛懷古的時候,見了臉色蒼白、一動不動的謙謙君子,心中都不自覺地升起一點歎息。
被自己的養父恩師如此監視,縱然是為了自己好,這世上也沒有誰可以接受的了吧?
五色船主又低笑了一聲。
忘情老祖把目光瞥向身邊的青年,眼中也有不忍之色。
楊廣卻笑意更盛,心中暗道:也不知道半天時間寫的三十年自傳中有幾句話是能信的。哦,不對,應該是二十七年的。
一聲幽幽長歎,似有若無,直教男默女淚。
虛懷古終於起身,步伐沉重如同灌了鉛一般,一步步挪上了高台,胸口起伏了幾下,似乎都沒有力氣說出接下來的話。
“十幾日前,我從方丈這裏得知他有辦法破解我受到的誣陷,隻是沒想到居然會是……諸位,關於我的身世,已經不想多說。我今天邀請諸位來此,隻是為了證明,我,絕非諜子,隻求各位做個見證,莫再讓我的妻兒染上汙名。”
他轉身看著空靈方丈手中那本書,神情之間流露出一分茫然,三分悲哀,六分決絕,伸起手來,似乎想觸碰一下,手指顫了一會兒,終究又垂了下去,道:“各位,盡可以上來翻閱這本書,看看我這些年來都做了些什麽事情。”
空靈方丈長歎道:“暗中刻錄一生,已經是萬般不該,先生交代過,要老衲拚盡全力,不得無故泄露,今日事已至此,老衲實在有愧於先生囑托。”
“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虛懷古說出這句話,就轉身向台下走去,他腰杆仍然挺得筆直,隻不過形容枯槁,好像一下子被抽幹了精氣神。
虛君子豐神俊逸,半生傳奇,不知是多少女兒家閨中心事,少年郎奮進目標,縱然是在知行書院一係勢力相對薄弱的北部,也絕不乏他的擁躉,看到這樣的場景,心中義憤之情難以言表,猛然想起來那個誣陷虛懷古的人,似乎就在場中,立刻掀起了對朱慶元的聲討。
而在此時,台上的空靈方丈拉住了虛懷古,道:“君子受屈,怎能不報?”
空靈方丈揚聲道:“諸位同道,諸位聽真。今日大會的第二件事情,是為了查出不久前害死多位正道名宿的凶手,這件事情也可以跟為虛君子洗雪冤情之事聯係在一起。老衲這裏也有一份證據。”
眾人立刻安靜了下來,默默地看著台上那位老方丈。
怎麽什麽證據你都有?
不過仔細想想,既然開了這個大會,肯定是準備齊全了,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大家就都等著空靈方丈的證據。
朱慶元正想要有所動作,旁邊烈火老祖笑嗬嗬的看過來,凶殘的烈火拳意將他鎖定,讓他一時不敢妄動。
隻見台上的空靈方丈又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來。
“數個月前,有人給老衲送來了這樣一封信,要老衲與他一同揭露虛懷古的身世,並且憑空捏造一些門人受到迫害的事情,說我等早就受到針對,為此進行追查,確定了凶手就是虛懷古。”
“出家人不打誑語。”空靈方丈老臉瑩黃,看不出一點紅的說著,“老衲當然是不肯做這樣胡說八道,汙人清白的事情,並且留了一個心眼,破掉了書信上留下的閱後自燃術法,留下了這個證據以備不時之需。果然,沒過多長時間,就傳來了虛懷古在朝堂上遭人誣陷的消息,然後就是巨靈山莊、天文道、牛魔武館、縱橫道發生凶案,並且也隱約有一些線索指向虛懷古。”
“老衲一想便知,肯定是那幾位昔年的戰友也不肯做這等惡事,於是那個寫信的人就一不做二不休,將他們殘殺,讓虛懷古徹底不能翻身。若不是元佛寺還有些基業,恐怕老衲也已經遭了毒手了。”
空靈方丈話聲一轉,高亢起來,怒指朱慶元,“朱院長,你可敢上來跟我對質?”
眾人注意力都轉到朱慶元那邊,眾目睽睽之下,烈火老祖提前放開了壓迫,朱慶元陡然站起,身下的座椅化為齏粉,腳下的石階也寸寸斷碎,更加顯得惱羞成怒。
他臉色已經氣怒的有些發黑,氣極反笑,“老禿驢,臭小子,你們好得很。好啊!”
朱慶元心知今天再說什麽已經無用,隻有從這裏脫身,才有應變的餘地,於是他假做怒發衝冠,手中滑出一把金玉戒尺,看似要攻向高台上的人,卻忽然展開身法,化作一道殘影,想要逃出廣場。
一個金冠藍袍的身影拔地而起,速度不快,但似乎是因為位置選的好,恰到好處地擋在了朱慶元前方,雙方剛一交手,那人就發出一聲慘叫,遠遠的飛了出去,不知所蹤。
朱慶元怒目圓睜,心中不可置信。
‘那不是上回在縱橫道打傷我的人嗎?這!!!’
被這麽耽擱了一下,一片銀白色的槍影已經如同羅蓋一般,從朱慶元頭頂罩了下來。
虛懷古正氣凜然的聲音隨之響起:“朱院長,你誣陷我也就罷了,卻還為了嫁禍於我,殘殺數位正道上的前輩,今日又在這裏暴起殺人,你到底把王法放到哪裏去了?!”
朱慶元聽了這話,簡直要噴出一口血來。巨靈山莊、天文道那幾個門派的人是他殺得不錯,但剛才那個家夥,那分明就是自己飛出去的,連一口血都沒吐啊,反而把他震得氣血翻騰,就仗著速度快,欺這裏的人都是眼瞎了嗎?
這時候,許多武林門派的人飛快撤退,而那幾個披麻戴孝的門派則紅了眼一般圍上,元佛寺的人也見縫插針,在周圍布下大陣,防止朱慶元逃出生天。
大會的現場亂了起來,有不少人不想遭池魚之災,從廣場上離開,卻也有一些熱血上湧的人,想要為誅殺朱慶元獻上一份力。
烈火老祖迅速的來到了虛易旁邊。虛懷古之前已經特意交代過,他要自己親手解決朱慶元,不要烈火老祖插手,所以烈火老祖就在這裏保護虛易。
忘情老祖還不太明白楊廣為什麽突然被打飛,卻看清楚了楊廣根本沒有吃虧,就坐在原地沒有動,目光一掃,剛好看到那個五色船主站起身來,走過那些擺放著座椅的台階,一步步走向高處,那些服裝豔麗的男男女女跟在他身後。
這個五色船主來的奇怪,走的也奇怪,仿佛就真的隻是來看個熱鬧。
就在這時,一聲晴天霹靂當空落下,幾乎震的這廣場上數萬人腦子一懵,等到耳朵中的嗡鳴平複了一些的時候,才有部分人反應過來,剛才那應該是一個人的聲音。
而唯有鬼仙和人仙,才聽清楚了那個聲音說的是什麽。
“空明,納命來!!!”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仿佛已經要離開的五色船主豁然回頭,一股強猛無比的力道從他身軀內爆發,炸碎了臉上的麵具,露出一張陡然變化到極端驚訝與憤怒的麵龐。
忘情老祖一愣,“千帆?”
那個五色船主,怎麽長得跟他那早年下山遊曆死無全屍的大徒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