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沒有如果(請先看作話!!!)
畫麵中的地方靜沅還算熟悉,是她父親在洛陽的丞相府。
她出生是在蜀中,但從她有記憶開始就已經住在了長安,長到十幾歲的時候則是隨朝廷一起還於舊都,回到了洛陽。之後在那裏又住了十多年,直到隨父親母親回到隆中隱居。
算起來,洛陽可以說是她待得比較久的地方了,雖然真要細算下來,她一年到頭在洛陽也待不了幾個月。
剛認出這是娘親的院子,畫麵中就已經出現了一位身著黃衣的秀美婦人,正含笑看著一個藍衣白裳的少女施施然地走了過來。
正是娘親和年少時的她。
靜沅看到自己走到娘親身前,躬身一禮,口中喚道:“娘親。”
娘親衝她招了招手,道:“來,果兒,到娘身邊來。”
自己聽話地上前跪坐在娘親身邊,卻嘟著嘴,滿臉不情願地撒嬌道:“娘親,女兒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要再叫我‘果兒’了,您和爹爹不是早就不叫二哥‘瞻兒’,改口喚他的字了嗎?女兒也要一樣,師尊不是給女兒賜下道號了嗎?您叫我的道號嘛!”
“好好好,娘依你了還不成嗎!”娘親顯然受不住她撒嬌,改口叫了聲“沅兒”。
自己自然還是不滿意,正要繼續抗辯,娘親卻已經岔開了這個話題,“娘今日喚你來,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問過你自己的意思。”
“娘親吩咐就好,女兒聽著呢!”
“前些日子夏侯家的阿歡(夏侯霸之女,羊祜之妻)同羊叔子(羊祜,字叔子)成婚,你和娘親不是前去觀禮了嗎?你可有什麽觸動?”娘親笑著問道。
“這是自然。阿歡姐姐品貌出眾、溫柔賢淑、才情奇高,羊叔子則號稱儒家的‘複聖顏回’,德名遠播,兩人實是天作之合,堪稱一對璧人。而且阿歡姐姐又是真心喜歡羊叔子,並非是出於夏侯和羊氏兩家聯姻之故不得不應承親事,能親見他們結為連理,我心中自然為她高興。”自己滿臉笑意地回道。
娘親想聽的卻不是這些,微微搖了搖頭,直接問道:“那你自己呢?你年歲也不小了,娘問你,你可是有了心儀的男子?”
說著,又忍不住感慨道:“想不到啊,我的果兒也到了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年紀了~”
自己顧不得計較娘親又叫了一聲“果兒”,一臉訝色地問道:“娘親怎麽會這麽想,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經——”
“娘知道。”娘親輕輕地打斷了她的話,“不過此事我已同阿月商量過了,若你有了意中人,她也願意破例再收下一個弟子,誰讓她就你這一個寶貝徒弟,哪舍得讓你日後孤零零一個人呢!
所以,你隻要同娘親說,你有沒有心儀之人即可,旁的都不用擔心,就算那人是庶子也無妨。畢竟,我和你爹爹可舍不得我們果兒去聯姻,隻要你自己喜歡就好。”
“娘親,您這是何意?您是覺得我已經喜歡上了誰嗎?”當年的自己顯然也聽出了娘親的意思,皺著眉頭問道。
娘親笑著用手輕撫自己的鬢發,道:“鍾家三郎雖然性情張揚了些,但自幼機敏聰慧、才華橫溢,又能言善辯,與你一向投契,難道沅兒不喜歡他嗎?”
“娘親,你從哪看出來我與那個鍾士季投契的?!我們倆那分明是爭鋒相對!”自己的臉上寫滿了抗拒,“我和他每次見麵說不了三句話就必定會起爭執,若非他自知不是我的對手,怕是早就要與我動手了!他那人心裏可沒什麽男女之分!我怎麽會喜歡他呢?!”
“當真?”娘親意味不明地問道。
“當然!”自己斬釘截鐵地回道。
“那你們怎麽總還湊在一起?每次你遊曆歸來,士季必定邀你出遊,你不也次次都答允了嗎?”見自己如此堅定,娘親有些疑惑地問道。
自己一臉無奈,忙解釋道:“他那是來找我比試的,自從當年我們那一場比鬥,結果互有輸贏之後,他心中一直不服,總想著要處處都勝過我才好。所以隻要我一歸家,他必定來邀戰,不拘琴棋、陣法、天文星象,總歸是想在輸給我的那幾樣裏贏回來。
他都登門挑釁了,我豈有不應之理!否則豈不讓旁人以為我諸葛果怕了他鍾士季!”
“竟是如此……士季可真是……”娘親忍不住失笑,隨後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呀,怎麽就這麽爭強好勝!何時能學著些你兄長們的穩重才好呢!”
“娘~”自己拉過娘親的手輕輕搖晃著,拉長了聲音喚了她一聲,接著說道,“女兒還小嘛,等再大些自然就穩重啦!而且大哥也就罷了,您不覺得二哥穩重過頭了嗎?
明明比我大不了幾歲,卻整日裏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若非當年他不肯下場應戰,又哪裏輪得到我與鍾士季對上呀!所以,會有如今這情形,都要怪二哥,不能怪女兒!”
“貧嘴!你二哥不應自有他不應的道理,偏你心急,被士季三言兩語一激,便按捺不住性子,如今可不就被他纏上了!而且,方才是誰說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讓娘叫她‘果兒’的?這會兒又成還小了?”娘親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娘——”隻見自己眼神飄忽了一下,隨後撲到了娘親懷中,討饒地喚道。
“好了好了,娘親不逗你了,快些起來,娘親這把年紀,可經不得你如此鬧騰了。”娘親由著自己抱了好一會兒,才笑盈盈地說道。
自己這才又直起身子,正襟危坐,道:“說到底,還不是鍾士季當年口出狂言,說什麽諸葛家後繼無人之類的話,父親兄長皆是雅量,不與他計較,我卻見不得他這般猖狂,自然要殺殺他的銳氣,否則他還真以為這世上就他一個聰明人了!”
“唉,你和士季兩個人的性子還真是如出一轍,難怪……”娘親頓了頓,臉色有些肅然地問道,“所以,果兒你當真對士季無意?”
“是,千真萬確!”畫麵中的自己不假思索地回道,接著還說道,“而且,不單我對他無意,他對我也無意啊。
就在前些日子阿歡姐姐的婚宴上,鍾士季還大言不慚地與我說,他天縱之才、當世無匹,世間女子無有配得上他的,所以他這輩子都不會娶妻。左右鍾家有他嫡長大哥鍾稚叔(鍾毓,字稚叔)承嗣就夠了,關他一個庶出幼子什麽事!還說,反正他大哥兒子多,日後過繼兩個來就好,不怕死後沒有香火供奉。”
“那你是怎麽說的?”娘親的神色中有些許惋惜之色,當時的她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如今卻是懂了。
自己冷哼一聲,回道:“說他好不害臊唄!世間好女無數,焉知是誰配不上誰呀?還說什麽自己當世無匹,那也要看跟誰比啊!元凱明明就不比他差,不過是因為他出身鍾家這等一流世家,有的是人為他造勢,他才有了聲名遠揚的機會而已。
而且,在小輩之中,他是數一數二不錯,可真要論起來,他可不算是這一代的小輩,元凱才是,我和他都隻是被父輩生出來得太遲了,才落到小輩那一堆裏去的!
在我們這一輩裏,別人不算,就說伯約兄長(薑維,字伯約),鍾士季不也很敬重他嘛!說起來,當初他還是因為伯約兄長才和我與二哥不對付的,哪怕到了現在他也是一樣不高興伯約兄長對我疼愛有加,可誰讓伯約兄長是爹爹的弟子呢,不疼我這個師妹,難不成還去疼他嗎?這麽看來,日後他還有得氣呢!”
說完,自己還笑了起來,一臉的俏皮得意之色。
看到自己當年這般模樣,靜沅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那時的自己還真是會氣人,總是抓著鍾士季的痛腳一戳再戳,以至於每次見麵他最後都是被自己給氣走的。然而沒過多久他又會鬥誌昂揚地再來找她,然後再被氣上一場,周而複始。
當時她隻覺得鍾士季這人真是越挫越勇,卻未曾深想一向小心眼、愛麵子又好記仇,還極擅尋隙報複的鍾士季怎麽始終沒有真正與她生出嫌隙,出手算計過她,這明明是他做得出也做得到的事……畢竟,他那人可從來不是個端方君子,也不屑於做個君子,講究與人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較量……
無怪乎夢境中娘親見她如此,眼中的惋惜之色更重了,輕聲說了一句:“你這丫頭還真是沒開竅,可惜士季那孩子了……”
“嗯?娘親你這是何意?你是覺得鍾士季心悅於我嗎?”畫麵中的自己還說完這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擺手道:“娘親你肯定想多了,鍾士季為人眼高於頂,世上女子他都不放在眼裏,我又豈會例外?我覺得他喜歡伯約兄長的可能都比喜歡我的可能更大!”
“不許胡言亂語!”娘親臉色一正,斥道。
自己這才反應過來不該拿伯約兄長開玩笑,立時正色回道:“是,女兒失言,還請娘親責罰。”
“罷了,念在你是無心之失,責罰就免了,回去之後自行抄寫《禮記》,篇數自定,算是小懲大誡。”娘親淡淡地說道。
待自己恭敬地應下之後,娘親的臉色才又好轉。
隨後她又開口問道:“那杜家的元凱呢?你方才不也提到他了?
杜家雖已沒落,可元凱此子博學多通,以至有“武庫”之稱,為人更是儒雅平和,頗有古君子之風,而且素性穩重,你父親都常言自己在元凱這個年紀時不及他。你平素與他最是要好,難道對他也無意嗎?”
畫麵中的自己聽了娘親這話,第一反應卻是維護父親:“娘親,元凱雖然確實博學,但怎麽也不能和父親相比啊,我不覺得世上有誰能及得上父親!”
“好好好,及不上便及不上吧,是娘忘了,不該在你這丫頭麵前提這話。”娘親一臉無奈,卻還是接著說道,“不過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你父親自己說的,而且他還稱讚過元凱有治國□□之才,說大漢有此不世奇才,至少可再保三十年的升平之世。這些話你可是也聽過的,不是娘親信口胡言。”
“是,這話女兒聽過。”雖然如此,自己卻猶有不甘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還是覺得元凱不能和父親相較。”
“好了,先撇開你父親,單說元凱,你覺得他如何?”娘親又問。
自己這次認真地思索了片刻,道:“娘親,元凱的確很好,我對他也頗為敬佩,但我們二人誌向不同,他肩負重振家族的重擔,需要在宦海沉浮,而我一心修煉,隻想早日得道飛升,我們實在不是一路人。
哪怕退一步講,我並沒有隨師尊修煉,我與他也是不可能的。
元凱父祖早亡,旁無兄弟,一人之力實在單薄,所以他早就決定要與朝中的重臣之女甚至公主聯姻,他需要一個能在仕途上給他幫助的嶽家和妻子,而我卻從來不想做一個八麵玲瓏的世家主婦,不想去應付世家之間的人情往來,隻想逍遙自在、隨性而為地過完一生。
是以,別說我對元凱無意,就算有意,也不可能為了他委屈自己的。這一點娘親你不也很清楚嗎,否則也不會從不勉強我學那些理家之事啊。”
“不錯,娘親知道……所以相比元凱,娘親才更喜歡士季,才更覺得,士季那孩子可惜了,他……”娘親少有的出現了欲言又止之色。
自己等了一會兒,娘親卻最終沒把後麵的話說出來,於是自己就開口道:“娘親今日忽然說起這些事,又隻提了鍾士季和元凱,讓女兒來猜一猜,莫非是鍾家和杜家派人來向娘親問及我的親事了嗎?”
娘親微微頷首,道:“其實不止,但娘親覺得士季和元凱最為合適,可娘親沒想到,你竟對他們二人皆無意……”
“我說呢,娘親放心,我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既然娘親方才說要問過女兒自己的意思,那就聽女兒一言,將他們兩家一並拒了吧。”
自己一臉了然地繼續開口道:“鍾家那邊,應是鍾老夫人遣人來的,他們夫婦向來將鍾士季這個幼弟當兒子養,難免要操心他的終身大事。估計老夫人是和娘親一樣,見我和鍾士季常在一處,以為我們二人有了情意,才會貿然上門提親。
不過他們今次之舉定沒有問過鍾士季,而是擅作主張。鍾士季那人最是任性,極厭惡旁人左右他的事,待他知曉此事,恐怕又要與鍾老大人夫婦鬧上一場了,這事估計也會不了了之,自是無妨。
倒是杜家,早已是元凱一人做主,且他熟知我之情形,不該會有此舉啊……”
“我家果兒聰慧可人、善解人意,元凱會有淑女之思也不奇怪。” 娘親淺淺笑道,“不過果兒既然不願,那便罷了,娘親不勉強你。”
“怎麽可能?元凱素有大誌,哪裏會有那麽多兒女情長的心思!”自己當即矢口否認,但心中卻也多了些許擔憂,於是想了想,道:“娘親,杜家那邊,還是我明日親自找元凱問問看吧。若他隻是想與我們家聯姻還好說,知道我做不來當家主母,他自然就會放棄這個打算了,若不是,就由我親自回絕他好了。不過,我猜原因應該是前者。”
“你這孩子真是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不該聰明的時候瞎聰明!”娘親有些哭笑不得地說了這麽一句,隨後歎道:“利弊得失倒是看得清楚,所言更是鞭辟入裏,但該明白的一點都沒明白!你這性子,可讓娘以後如何放得下心呐……”
當年自認頗能洞察人心的自己,自然聽不得娘親這般說,滿是不依地辯道:“娘——女兒哪有!明明是您忽然問起這些事,女兒把什麽都說清楚了,您又說女兒不明白……都是女兒一直在說,您什麽都不說,這讓女兒如何明白?而且,您到底想讓我明白什麽嘛……”
“沒什麽……”娘親歎了口氣,伸手攬過了自己,像兒時那般輕撫著她的脊背,低語道:“不明白便不明白吧,誰叫你是娘的女兒,娘也隻能偏心於你了……
看來阿月說的不錯,你還太小,確實不該讓這些事擾了你……
至於……還是隨緣吧……”
夢珠的畫麵已然結束了,但靜沅卻記得之後的事,已經做了決定的娘親這次沒在自己撒嬌地追問下改變主意,到最後也沒再同她說什麽,而她鎮日裏除了修煉還有許多事務要忙,很快也就將這件事拋諸腦後了。
如今想來,那時候娘親大約便是看出了那兩人待她之心與旁人不同,到底娘親閱人無數,看人的眼光遠勝於她,隻是見她當時那般不開竅的模樣,又舍不得說破此事了,怕擾亂她的心境。
若娘親當時說了……
罷了,都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早就沒什麽如果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合適就是不合適,不會因為說沒說破就有什麽不一樣。哪怕到了現在也是,她對他們隻有愧疚而已,愧疚於自己那麽輕易就把他們的話當真,沒能早早發覺他們的心意,讓他們斷了念想,以至於耽誤了他們一輩子……
“我還是那句話,世間沒有女子配得上我鍾會……除了你……”
“預心中既已有了摯愛之人,自然不能再另娶她人,否則既是對心中情意和心愛女子的褻瀆,也是對另一個無辜女子的傷害……即便是聯姻,也該全心全意待之,否則實在有違預心中的君子之道……”
想想還真是可惡,這兩人竟然不約而同地都是臨到最後才和自己說這樣的話,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她,真不愧是大漢數一數二的人物,果然都比她聰明!
他們念了自己一輩子,也用這種方式讓自己記他們兩個一輩子,就是吃定了自己不會忘了他們,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不行,不能再想了,越想越憋屈!都怪昨晚不該同潤玉說那麽多話,否則也不會想起這些事來!看來這個夢是昨夜的,那這個就是前夜的了……
正要再伸手點開另一個夢珠,一偏頭卻發現潤玉他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這裏,就站在她的身旁,想來應也看到了她方才的夢境。
靜沅愣了一下,問道:“潤玉何時來的,我竟沒有發覺?”
※※※※※※※※※※※※※※※※※※※※
首先聲明,這一章完全沒有香蜜的內容,全是女主自己的過往,這裏麵提到的人也都是三國時期的,所以不感興趣的人可以跳過。
這章和前麵提到的杜元凱、鍾士季就是杜預和鍾會,鍾會大家肯定都知道,曆史上先是滅了季漢,又和伯約一起反了司馬氏的;杜預則是平了東吳的,而且他還是杜甫和杜牧的先祖。雖然這兩個人滅季漢和東吳這兩件事間隔了十幾年,但他們倆事實上是同齡人,包括陸抗、羊祜、嵇康、衛瓘(古代四大美男之一衛玠的祖父)這些後三國時代攪弄風雲的人物,幾乎都是在公元220-230這十年間出生的,隻是揚名的時間有早有晚。
會把他倆寫出來,完全是出於作者的私心,因為靜沅是我一早就打算寫的角色,鍾會和杜預就是準備配給她的cp,隻不過還沒想好到底定誰,潤玉就橫空出世了,所以就放棄了原來的打算,但是還是有些舍不得,所以還是把他們寫出來了,不過大概也就這一次了,之後就沒他們的事了。
再者,也是因為考慮到靜沅作為一個凡人世界出身的人,亮亮和月英肯定不可能沒考慮過她的親事,而且我們靜沅這麽好,怎麽可能以前沒被人喜歡過!
寫完這章的時候,真的好心疼靜沅,在當年有父母、師尊疼愛,而且親朋俱在的時候,靜沅還是個傲嬌任性的小公主啊!結果在失去所有人之後,她隻能漸漸成長為現在這樣能夠獨當一麵的模樣了,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