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襄陽城地處江漢平原腹地,素有華夏第一城池之稱,曆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雲中雪趕到襄陽城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跑了一的路,連人帶馬都是又餓又乏,待進了城裏,便想找家客棧休息。誰曾想,這襄陽城雖然麵積不大,但來往客人卻頗多,一連問了幾家都已客滿。
雲中雪牽了馬,在街邊行走。襄陽城雖然飽經戰火,城內卻是繁華熱鬧景象。燈火漸次亮起,酒肆裏大聲響起吆三喝五行酒聲,茶樓裏也飄來陣陣絲竹之音。如果沒有戰火,應城裏應該比這還要繁華百倍吧?雲中雪情不自禁想起了應城,心下一陣苦澀。
“客官,住宿嗎?”忽聽邊上有人招呼。
雲中雪抬頭一看,原來恍惚中自己走到了襄陽城內最大的悅來客棧。這悅來客棧雖處鬧市之中,倒也鬧中取靜,看上去清爽幹淨。雲中雪點了點頭,將馬交給店二,自己走進客棧。此時正是晚餐時刻,客棧裏坐滿了客人,雲中雪挑了一個偏靜的位置,坐下來點了幾樣菜式、半斤酒。很快,店二就殷勤地端來酒、菜。
忽然聽見“啪”的一聲響,雲中雪轉頭一看,隻見對麵桌上一個姑娘怒目而視。那姑娘年歲和自己差不多大,容貌清麗,隻是手握一把寶劍,眉眼之間隱現一絲野性。
隻見她一臉怒容,把寶劍往桌上一拍,怒道:“臭二,我點的菜呢?”
店二還來不及搭話,隻聽邊上一黑胖大漢哈哈笑道:“好野的丫頭!來來,不如和大爺一起喝酒如何?”話音未落,隻聽啊地一聲慘叫,那大漢捂嘴倒地。
原來那姑娘見黑大漢嘴上不幹淨,便隨手抽了一根筷子射了過去,將大漢的牙齒打碎了幾顆。
雲中雪心下有點不以為然,那大漢雖然無禮,但也不至於將他打傷,心下又很納罕,這姑娘年紀輕輕,這一手暗器功夫甚是了得。
黑大漢怒不可謁,顧不上滿嘴鮮血,跳了起來,拔刀就要砍姑娘。邊上那長相頗為斯文的男子一把抓住,低聲喝道:“休要壞了紀師叔大事!”
雲中雪心下一凜,不禁多瞧了幾眼,那一桌一共五人,皆是勁裝打扮,太陽穴飽滿,一看就是內家好手。
黑大漢顯然對斯文男子頗為敬畏,雖是滿腔怒火,卻也無奈坐下,低聲咒罵不停。
那店二嚇得戰戰兢兢把飯菜和酒端上,姑娘自沾自飲,頗為豪爽。
客棧裏這類喝酒鬥毆尋常得很,隻是這姑娘出手頗為狠辣,眾人雖然有點驚異但也不以為奇,很快劃拳拚酒聲又充斥於耳。這悅來客棧南來北往的多是三教九流之輩,這類事自然也是司空見慣。
雲中雪吃完飯菜,便起身回房休息,上樓時感覺身後有人注視,猛一回頭,隻見見那姑娘很快低下了頭,當下不以為意,回房洗漱睡覺。
半夜忽然醒來,一輪皎潔月光從窗外直鋪到床上,雲中雪心中一動,屈指一算,原來已快到八月中旬,窗外寂靜無聲。雲中雪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
雲中雪恰巧八月十五出生,出生的那晚上,月光如雪,娘笑道這孩兒來得巧,幹脆就叫雪兒吧。於是雲家每年的中秋節格外熱鬧,無論怎樣公務繁忙,雲陽都要把這錯開,一大家子一定要熱熱鬧鬧過個節。
記得自己離家到武當學藝,正好是中秋節的第二。中秋節那晚上,全家又是高興又是傷感。自己年紀雖然尚,但也隱隱約約明白大人心思,於是端起酒杯向娘敬酒。娘把自己一把摟住,淚流滿麵。爹爹道,武當是下男兒都向往的地方,等雪兒學好本領回來就能光宗耀祖了,這是值得慶賀的事啊。
爹爹一向對自己要求嚴格,不許自己隨便下山回家。沒想到那竟是在家的最後一個中秋節,自己如今空有一身本領,可憐娘親再也看不到了!雲中雪心中大痛,淚如雨下,嗚咽不止。
忽然窗外一陣窸窣聲,雲中雪擦了一下眼淚,抓起寶劍一躍而起,窗外月光傾瀉,星河燦爛,杳無人聲。也許是自己的幻覺吧?雲中雪回到房間,坐在窗前,呆了半晌,明就是中秋節了,這襄陽離應路程尚遠,無論如何中秋節一定要趕到家中拜祭爹娘。
想到此,雲中雪再無睡意,立刻起身收拾一下,結了賬,牽了馬出城。好在也快亮了,那襄陽城門已經打開,雲中雪飛身上馬,向應飛奔而去。
城外月光如水,路上行人罕見,雲中雪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趕到家裏。正在疾馳之時,忽然前麵樹林裏傳來兵器打擊聲,煞是激烈,間雜怒喝之聲。這一大早怎麽就有人打鬥?雲中雪心下疑惑,不禁把韁繩一帶,讓馬兒放慢了腳步。
轉過幾棵大樹,忽見前麵空曠之處五六人正在纏鬥。
雲中雪心下有事,本不想理會這類江湖尋仇之事,忽聽一聲嬌呼,聽得耳熟,再一細看,原來是昨晚那個姑娘和那群人鬥在一起,顯見是那群人在尋機報複了。
雲中雪凝神一看,那群人刀法劍術沉穩厚重,大開大合忙而不亂,這顯然是華山派武功。這群華山弟子武功頗為不弱。那女娃以一敵四顯得吃力,好在她的所學頗為繁雜,輕功又好,在刀光劍影中倒是進退自如,時不時冷然刺出一劍,讓那群大漢空自忙亂。
雲中雪暗暗搖頭,華山派曆來以內功見長,這女娃雖是一時取巧,但內力不夠,時間一長必然落敗,何況邊上那斯文男子尚未出手。
那女娃來路不明,又多野性,而武當和華山一向同枝連氣,傷了和氣反而不好。當下雲中雪本想調轉馬頭繼續趕路。忽然聽得哎呦一聲,原來那黑大漢畢無真見雲中雪趕到,眼見他年紀雖輕,但精光內斂,下馬身輕如燕悄無聲息,又擔心來了一個幫手,便對師弟何無畏使了個眼色。當下兩人搶出來使出華山反兩儀刀法。
這反兩儀刀法乃華山派絕學,由華山派兩位前輩高手積數十年之力所創,刀法之中有陰有陽,亦剛亦柔。隻見黑大漢畢無真出招遲緩,而何無畏出刀則要迅捷無比,兩人一快一慢,看似滑稽,實則招招暗合八卦之術,刀法古樸渾厚,刀刀致命。
雲中雪暗道糟糕,果然,隻見那兩大漢雙刀使出一招“混沌初開”,一絞一砍,那女娃手中長劍頓時脫手。好在她反應敏捷,立刻一個鷂子拔地飛起,恰恰落到雲中雪麵前,對他格格嬌笑,道:“這裏交給你啦!”畢隨手將一根長鞭往身後大樹一卷,身子跟著一飛,倏忽不見蹤影,隻聽得笑聲尚留在樹梢。
這變化太快,雲中雪來不及反應,那廂畢無真何無畏雙刀已經砍到麵前。好個雲中雪,隻見他使出梯雲縱輕功,雙腳踩著刀背,跟著輕飄飄落地。
邊上那斯文漢子本是一身悠閑,待見了雲中雪使出梯雲縱,當即心下一凜,上前道:“請問閣下是武當哪位師兄門下?”
雲中雪見他步伐沉穩,聲音洪亮,不怒自威,顯見地位不一般,於是走上前,行了一禮,道:“在下武當雲中雪,家師是武當衝雲道長。”
那人肅然起敬,還了一禮,道:“原來是衝雲掌門高徒,怪不得武功如此高強,可喜可賀!在下華山厲北行。”
雲中雪吃了一驚,這厲北行乃華山四俠中的老二,武功尚在紀綱之上。近二十年來華山四俠早已名震中原,華山派也隱約和少林武當有三足鼎立之勢。
那畢無真粗聲道:“武當乃我中原武林名門正派,雲師兄為何幫那妖女?”
雲中雪忙道:“畢師兄錯怪在下了。弟並不認識她。”
“原來如此,那就對了。”厲北行點了點頭。
雲中雪見他話裏有話,問道:“厲師伯為何有此一言?那女子有何來曆?”
厲北行道:“今下方定,敝師兄紀綱奉皇上之命,正在重新組建錦衣衛捍衛朝廷,掌門命我們前去應協助紀師兄。誰知在路上便發現這女娃兒形跡可疑,今日和她動手,不過是逼她使出家傳武功,以便查探她的來曆,不想被賢侄所救。”
雲中雪奇道:“師伯看出這姑娘武功端倪了嗎?”
厲北行撚須沉吟,搖搖頭,道:“她的武功過雜,既有中原武功也有西域招數,尚未看出她的武功底細。不過,昨日她以竹筷射畢師侄那一招甚是可疑。”
雲中雪稍一回想,拍手道:“是了,昨日她左手伸向前方,右手撚指用力發射,這明明是射箭姿勢。中原武林人士發射暗箭,多半是右手隨意角度,不會有這麽動作。難道她是蒙古來的?”
厲北行讚道:“雲師侄果然聰明過人!”又歎了口氣,道:“五十年前蒙古韃子被太祖驅逐荒漠,但他們並未死心,一直念念不忘打回我中原,是以多次派人潛來中原查探實情。我華山派靠近北疆,和他們多次交手,所以略知一二。”
雲中雪臉一紅,道:“慚愧,壞了大事。”
厲北行笑道:“無妨,諒這女娃兒也翻不起大浪。師侄這般好武功,不如也去加入錦衣衛如何?”
雲中雪躬身施了一禮,道:“多謝師伯好意,隻是此事重大,還須請示師父才是。”
厲北行歎道:“是了,武當自有門規。唉,遙想當年我中原武林各大門派並肩作戰,一齊驅逐蒙古韃子,何等威風!可惜自那之後,各家各派卻是漸行漸遠了!”。
雲中雪心知他是對武當禁足武林不滿,心下也不好接話,行了一個禮,告別而去。
那厲北行目送雲中雪遠去,歎息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