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月流火，豔陽高照。通往襄陽的官道上，人跡罕見，隻有鳴蟬呱噪聲響徹田野，兩邊的行道樹葉萎靡不振，在熱風中沙沙作響。


  突然一騎白馬從遠處飛奔而來，激起地上的塵土四起飛揚。雖然多次經過這條官道，但是雲中雪此時的心情憤懣沉重。


  五歲的時候，爹爹第一次抱著他來到武當。那是他第一次離開家中，看見這一路上的樹木花草、野兔飛鳥不禁拍手好奇，爹爹耐心給自己一一作答。爹爹是武林豪傑，一生都在刀口上舔血，喜歡的是舞槍弄棒、喝酒練武，何曾做過這般哄玩兒女婆婆媽媽的瑣碎事？


  回想起名震武林的爹爹難得露出這般溫柔的一麵，雲中雪心中不禁露出一絲微笑，緊跟著又是一番苦澀。想不到三年前回家一趟竟然是父子最後一次相見！還有賢惠溫柔的阿娘竟然也慘遭橫禍。雲中雪血氣上湧，心中恨道：“今生若不手刃凶手、不為爹娘報仇雪恨真是枉為人子了！”想到這裏唰地一聲連抽幾鞭子，馬兒吃痛更加狂奔。


  隱約之中忽然聽得呼救之聲，雲中雪心急如焚，隻盼早日到家，本想置之不理，隻是耳聽呼叫愈加慘烈，心下不忍，撥轉馬頭，尋聲繞過一片樹林，眼前一幕讓他怒火中燒。隻見前麵一處農家院之內，五六個大漢正在毆打兩位老人。那兩位老公公老婆婆被打倒在地上，頭破血流，慘叫連連。


  雲中雪拔出長劍，厲聲喝道：“住手！”那幾位大漢一愣，轉身一看，隻是一位文弱清秀的年輕人，放下心來，揮刀道：“哪裏來的野子？想要命的話快給老子滾開！”雲中雪冷笑道：“嗬嗬，倒是沒見過如此猖狂的強盜。來來來，爺正在手癢呢，陪爺喂兩招！”著一個鷂子從馬背上輕飄飄落地，懷抱長劍，斜著眼睛看著他們。


  那幾位大漢何曾受到如此侮辱？給雲中雪激得哇哇直叫，紛紛拔出家夥就衝了上來。雲中雪順著他們的刀劍，施展出梯雲縱輕功，輕飄飄在刀光劍影裏騰挪閃避。那幾位大漢不禁呆了一呆，互相對望了一眼，心下狐疑不定：不知哪裏冒出了的子，年紀輕輕，武功竟然如此了得！雲中雪雖然看似輕鬆閃避，心下也是一凜，從這幾位刀法劍術上看，他們應該是名門正派子弟，武功也頗為不弱，怎麽會在光化日之下，做起強盜行徑呢？

  正在猶疑之時，隻見那幾人互相使了個眼神，頓時改變了打法。使刀的專攻下三路，使劍的專刺上上三路，刀劍配合頗為純熟，顯得訓練已久。雲中雪心知這群人來曆可疑，若不讓在武功上製服他們，隻怕難以讓他們心服口服。當下長嘯一聲，揚起長劍，使出了家傳的雲家劍。原來，雲陽從軍以來，深感戰場對陣有別於武林打鬥，戰場上瞬息萬變，往往是群起蜂擁而上，刀槍劍法完全不按武林套路來。所以他在武當太極劍的基礎上，揉進各家快招製人的刀劍之術，獨辟蹊徑創立了雲家劍。這雲家劍招招製敵，講究以快製慢，以少敵多，最為實戰。


  當下雲中雪不假思索，當即躍起使出一招雪擁藍關，轉瞬之間一柄長劍襲遍六人手腕。隻聽哐當哐當聲中，那六人刀劍幾乎同時落地。若不是雲中雪手下留情，這六人的手腕早就斷了。


  為首一人扼住手腕，驚疑不定，問道：“雲陽是你什麽人?”雲中雪一凜，臉色一正，道：“你們如何認識家父？”六位大漢互相看了看，一起上前施禮，道：“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原來是雲公子。”雲中雪還了一禮，問道：“不知各位怎麽稱呼？”當中一人搶前一步，一把抱住雲中雪，喜道：“公子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你爹爹手下雷衝，你時候我還抱過你。唉，幾年不見居然都長這麽大了！武功這麽出色，大哥地下有知不知道該有多高興！”


  雲中雪這才明白，原來他們都是爹爹雲陽手下的侍衛，自己居然無意中將他們打傷，不禁滿臉歉意，上前重新施了一禮。雷衝哈哈大笑，把手一揮，大聲道：“今日敗在公子手下，隻能怪我們學藝不精，公子休要自責。”罷和眾人一起大笑起來。


  那老公公老婆婆站在邊上，本見雲中雪出手打敗了這幾個強盜，正在高興中，誰曾想他們居然是熟人，心裏不禁暗暗叫苦。


  雲中雪對他們招了招手，掏出幾兩銀子，道：“我這幾位叔叔無意中傷害了你們，老人家休怪，這些銀兩權且作為賠償。”幾位大漢臉上一紅，欲言又止。雲中雪心知有異，又見他們麵有饑色，衣服襤褸，於是把老漢拉到一旁，又掏出銀兩，央請老人家燒點飯菜。那老漢和老婆婆眼見雲中雪舉止有禮、斯文大方，一派大家公子氣派，先前又肯出手相助，早就心生好感，連忙答應下來，緊跟著兩人就到廚下忙活。


  雲中雪轉身邀請六位大漢一起進了農家圍桌而坐。雷衝搶先道：“今日讓公子笑話了。唉，我們淪落到現今這個地步也是迫不得已啊。”著就把事情的原委了出來。


  原來應府城破之日，城內一片混亂。建文帝失落不明，雲陽又被害，雲陽手下的侍衛死的死、傷的傷。最後隻剩下雷衝、石虎、石豹、張劍、徐衛這五位千戶、百戶，因不願投降觸怒燕王，被紀綱派人追殺。


  他們一路西逃，不敢落腳集鎮，專走偏僻路。已經餓了幾日，眼見這家有幾隻老雞，準備搶了填飽肚腹。


  雲中雪心下暗自歎息，這些皇家侍衛，平日錦衣駿馬何等威風，朝廷大員黎民百姓誰不避讓一二？就算在江湖，那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誰曾想今日居然落得和強盜一般搶劫百姓錢財！於是道：“各位叔叔如此赤心報國、忠貞不二，真讓人欽佩，讓中雪受教了！”


  雷衝搖搖頭，大聲道“慚愧、慚愧！我等原本出身名門正派，皇上對我們不薄，我等自當不做背主求榮之事。隻可恨那燕王太過殘暴，凡不肯投降之人，幾乎都是殘殺殆盡，雲大哥自是不必，連下讀書種子的方大人方孝孺大人，手無縛雞之力，隻因不肯臣服，被滅十族，屠殺上千人。其他文臣武將凡是不肯就範的莫不滅族，如此暴君豈可服人？”到痛處不禁猛錘桌子。


  眾人想起如今應府內殺機四起，血流成河，不禁憤懣難當。


  石虎得：“燕王手下高手眾多，那紀綱等本是武林頂尖高手，現如今又在廣招武林豪傑，公子武功雖高，此番前去也務必心才是。”


  雷衝插話道：“石兄弟得對。那紀綱等人固然難以對付，那道衍大師武功之高更是世所罕見，武當五老一起出動或可相當。好在他留在燕京，不然你我豈能逃出？”


  雲中雪心下感動，道：“多謝各位叔叔關心。家國之恨豈能不報？大不了生死有命而已。”。


  雷衝等人看他風姿綽約、武功為人都是武林一輩中的佼佼者，如此前去生死未卜，不禁心裏暗暗歎息。


  匆匆飽餐之後眾人依依惜別，雷衝更是依依不舍，目送雲中雪飛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