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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裏山河蒼茫海,風雲一亂惡龍歸(上)

  崇山峻嶺山脈縱橫,正逢六月盛夏,千山披綠萬葉吐翠,蔥蔥鬱鬱如汪洋碧海,人置其間如一沙微塵,入了便難有蹤影,唯有在兩山之間的筆直夾道上,沒有枝繁葉茂的大樹遮陽蔽日,一行較長的車隊緩緩從綠影深陰中走出來,□□裸曝露在□□之下,一覽無遺。


  車隊深黑如漆鱗蛟龍,緩緩遊蕩在青山碧林之間,於此正中有一處極為耀眼,映著烈日白光熠熠生輝,讓人難以忽視。若往近處一看就會發現,那金光閃耀之處竟是一金奢華麗的馬車,華蓋浮金,浮畫精美,四周還有重甲精兵護衛,不難猜出坐在車中之人定是人間貴胄。


  “山色重重深碧綠,葉兒兜兜淺青團。一簇一合一山過,一騎一塵一人來。”


  馬車徐緩,刻著鳳凰浮雕的軒窗大開,如一葉扁舟破水向前,將青山劃成兩半分開,輕快而行,窗外之山景盡數落於眼中,然後又輕悠落在車後。


  江流畫透過軒窗,望著車前方騎在青驄駿馬上的自家夫君,一如初見時那般魁梧嚇人,可月老偏是個老頑童,兜來兜去一圈他竟成了自己的良人,還有了明珠,口裏不禁又喃喃細念著方才興致一來作的詩句,低頭看著懷裏女兒一字一字細細念道:“山色重重深碧綠,葉兒兜兜淺青團。一簇一合一山過,一騎一塵一人來……”


  明珠隻是個一歲多大的小娃娃,話都說不全,哪還聽得懂自家娘親口裏念的詩句,倒是放在一旁未合上的蜜餞果子更合她的心意,伸著胖乎乎的小短手使勁朝果盒的方向夠去,可最多也隻摸到果盒蓋子上。


  一連試了好幾次都失敗了,明珠沒了耐心小手使勁拍打著果盒蓋子,好似都是它的錯自己才吃不到果子,這一鬧騰反倒將江流畫從詩情畫意中喚醒了過來。


  明珠這愛鬧騰的性子也不知隨了誰,圓乎乎的小手抓著果盒蓋子使勁撓著,好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江流畫隻好把明珠換了個姿勢抱在懷裏,從果盒裏撿了一顆較小的無核烏梅喂到明珠嘴裏,看著明珠吃得不亦樂乎的可愛模樣,不由笑道:“你葉姨做的果子好吃吧,瞧把你饞的。”


  邊說著,江流畫也不由自主拿起一枚銅錢大小的杏幹吃了起來,這應是用梅雨前後尚未熟透的青杏醃製的,所以個頭不大,杏肉也不多,但吃在嘴裏卻滋味十足,連吃淨後的杏核都舍不得吐出來,在嘴裏細抿幾下還能抿出幾絲酸甜正好的餘味,回味無窮,讓人根本停不下嘴來。也不知小葉是怎麽做的,做出來的零嘴總別有一番滋味,她回去可得好生偷學一下。


  “娘……要……要……”,明珠嘴裏的烏梅已經咽下,小手指著果盒還要吃。


  江流畫沒允,讓婆子把果盒蓋好放到一邊藏好,莫讓明珠找到,而明珠見心心念念的果盒被拿走了,小丫頭立即不幹了,在她懷裏又哭又鬧不依不饒,吵得馬車外的陸知都聽見了,連忙轉了馬頭到車旁問道:“流畫,明珠可是哪不舒服,我怎麽聽見她在哭?”


  軒窗未關,陸知一臉焦急難下的擔心就直接撞了進來,江流畫抱著懷裏的小太歲無奈道:“車內沒事,你別擔心。就是明珠要吃蜜餞,我沒依,她就鬧起來了。”


  陸知聽到江流畫的話,這才安心了下來,可還未開口說話就聽見明珠哭著喊著,“爹爹,爹爹……糖糖……娘親,壞……”


  小娃娃奶聲奶氣的哭聲好不可憐,陸知本就寵明珠,根本見不得女兒哭,連忙低著頭看向車內的江流畫求道:“流畫,要不你給明珠吃幾顆甜果?天氣這麽熱,明珠還小,身子若哭壞了可怎麽辦?”


  江流畫也哄著懷裏哭鬧不止的明珠,雖然心疼,但就是不肯點頭,對來求情的陸知也起了幾分埋怨,“木頭,你就知道慣著她,你也不看看她小肚子鼓成什麽樣了,再由著她吃下去,還不得把腸胃撐壞了。”


  陸知挨了自家夫人的訓斥,自是立即從被女兒哭鬧弄亂了的焦頭爛額清醒過來,騎在馬上彎著腰,一張黝黑的臉憨憨露著笑,逗著自己哭得稀裏嘩啦的女兒,又做鬼臉又耐心哄著,那慈父樣就差沒在地上打滾當猴耍了,看得周圍一圈黑甲護衛紛紛忍著不住抽搐的嘴角,生怕一個沒忍住噴笑了出來。


  驕陽正盛,山巒青一色裏也是熱風燙人,陸知騎在馬上無東西遮日,黝黑的臉看不出有多熱,可豆大般的汗珠卻順著臉頰不住落下,好似有重物壓頂,非把人體中的水分擠壓幹淨,隻剩一塊帶骨的肉幹一般。


  看著車往彎著身子又說又笑逗著明珠的陸知,江流畫莫名突然有些怨恨這六月天的盛夏酷暑,轉而拉回明珠伸向軒窗外的小手,輕聲哄道:“明珠別鬧爹爹,爹爹彎著身子不舒服,等會吃飯時再讓爹爹抱,好不好?”


  陸知的耿直性子,江流畫這個做妻子的最是了解,他定是不會一人回馬車內休息而讓隨行其他兄弟在外忍受烈日曝曬,所以方才她雖心疼但並未勸他進來歇息一下,隻好將灌滿苦茶的水囊從軒窗遞給了他,一解暑熱口渴。


  可陸知拿過水囊一滴未沾,就轉手給身邊嘴唇起裂的護衛扔了過去,吩咐道:“行了大上午,中途又未補水,兄弟們的水囊估計都空了,每人先喝一口,解下渴,等到了歇腳的茶寮再讓兄弟們喝個痛快。”


  眾護衛感激,水囊在車隊來回傳遞,雖然每人都隻小抿一口潤下發幹的喉嚨,可畢竟是粥少僧多,水囊最後回到陸知手中時已經幹癟成空了,陸知仰頭,口大張著對著高舉的空水囊,抖了水囊幾下才艱難落下幾滴,茶味澀苦入心,最是適合解這六月酷暑毒辣。


  江流畫見之這一幕,心疼不已,低頭對著懷中小鬧騰的明珠小聲嘀咕著,“爹爹幸苦,明珠莫要鬧爹爹,娘明日再給你吃甜果,好、啊……”


  這時,馬車突然一停,江流畫身子本能向前一傾,還好身邊婆子反應敏捷,及時將她身子穩住,否則她連帶著她懷裏的明珠都一並跌出了車外。


  “木頭,怎麽了?”江流畫坐穩後,焦急問向車外的陸知。


  青山蒼茫,多有綠林藏身,陸知騎在馬上眯眼望著車隊前方突然竄出的一群赤膊掄著大刀的山匪,隨即四下環視一圈周圍安靜異常的山林,心裏暗道一聲不好,連忙對馬車內的江流畫囑咐道:“估計是遇上山賊了。流畫,帶著明珠在車內坐好,千萬別出來!”


  說完,陸知馬韁一甩就向前奔去,江流畫心驚發顫,抱著明珠緊緊在懷,不敢撒手。


  幼時與奶娘經逢的匪亂她記憶猶新,同路的一行人男的被亂刀砍死,女的受辱淩虐至死,她與奶娘也是逃跑時摔下山溝才僥幸活了下來,那淒慘喊叫如阿鼻地獄的悲慘畫麵,即便是已見過戰場凶險她也難以忘懷,如今再遇上,她抱著懷裏天真懵懂的明珠,更生害怕,緊遵陸知的囑咐躲在馬車裏不出來,連軒窗也一並被她關上,在這狹小的空間裏禁錮著她所認為的心安。


  車隊最前頭,精兵已手拔長劍嚴陣以待,與突然竄出來的山匪形成對峙之勢,陸知行近立馬不動,雙眼生冷飛快掃視眼前這一群不善之人:手中武器多以短刀鈍斧為主,人員參差不齊,衣衫襤褸麵色發黃,看著像落草為寇的夏國難民。


  陸知未曾放低警覺,他雖知夏國南逃難民有因生活所迫幹起打家劫舍之勾當,但多不敢打劫有刀槍護衛的車隊,以恐自取滅亡。


  當然,這並不是讓他起疑的緣由之一,陸知再次仔細打量這一群看似簡單的匪寇,人員隨意分散卻實則分布有序,頗有幾分戰場排陣對列之勢:若進攻可瞬間合攏,形成尖刀之勢直破而來;若退守隻需散落成沙,跳進兩旁茂密山林之中就可逃之無形。


  進退兩可,好一招高明的排陣之策,陸知直望向對麵群匪中間身騎高馬麵具遮臉之人,直覺告訴他這人應該就是這群土匪的頭目,於是抱拳問道:“在下陸之江,今日攜妻兒歸家路過此地,不知各位好漢可否放陸某一行離開,陸某必有重謝。”


  山中遙遠,孤立無援,紅綾鎮並州援軍難及時到達,兒對方底細不清,戰鬥力強弱難辨,最重要的是流畫與明珠在,他不敢輕舉妄動,還是散財免災安全離開為好。


  陸知讓人將一包沉甸甸的金銀扔了過去,一匪徒接過,清點下裏麵的錢財給麵具匪首說了一聲,但卻未見匪首有放行之意,倒是他左邊肩扛九環大刀的刀疤大漢帶著幾分痞笑開口道:“陸兄如此客氣,老子就先收下了。不過你也看見了,我手下有這麽多兄弟要養,山寨裏還有幾百張嘴要吃飯,你這點錢確實不夠呀!要不這樣,我瞧你那輛馬車挺不錯的,又是金又是銀,你把馬車還有裏麵的人留下,你放心兄弟我一定幫你好生照顧,直到你帶贖金回來。”


  “若是各位求財,陸某可散盡家財隻求平安離去,可車內坐的是在下妻兒,大丈夫者怎可隻顧自身棄妻兒於不顧。在下雖手無利刃、寡不敵眾,但為保一家平安,寧願與諸位拚死一戰!”賊終究是賊,既然禮待無用,那就兵戎相見。


  車隊眾人頓時長劍出鞘,合圍於馬車之外,重甲黑裝如城牆層層,誓必將一切外侮斬殺在外,難近分毫,而匪群見車隊護衛紛紛刀劍上手,冷臉冷目冷霜刀光,酷暑難消此時寒,不由心生幾分怯意,均不敢輕舉妄動。


  兩方對峙,兵戎相見,狼眼對虎目,鷹爪搏毒牙,各握刀劍互不退讓,任它烈日灼燒白光刺眼,都抵不過隨時可爆發的一場廝殺血流,風聲鶴唳至,草木皆為兵,不知誰為今日刀下魂。


  “爹爹,爹爹……”


  正值千鈞一發之際,一聲嬌憨稚嫩的女娃聲突然從車隊後方傳來,陸知倏然心驚一慌,青筋突起的雙手握著劍柄更緊,轉頭警惕一眼擔憂望向爬出馬車的明珠,焦急大喝一聲道:“流畫,快帶明珠進去!”


  江流畫也是後知後覺,方才聽到馬車外一聲聲拔劍出鞘的鋒利聲,一時嚇著沒抱住明珠,讓她溜下懷爬了出來。江流畫看了一眼車外劍拔弩張的局勢,驚慌失色,雙手顫抖著一把抱住明珠躲回了馬車內,緊緊抱著明珠再也不敢放手。


  受這一聲女娃娃喊聲有反應還有那個刀疤大漢,隻見他眼角一耷,猙獰的刀疤隨之往上一翹,向麵具匪首好奇小聲問道:“頭,不是說赫連渤生的不是個兒子嗎,怎麽馬車裏跑出來的卻是個小女娃?而且看年齡好像也對不上。”


  剛才那一幕麵具匪首也看了個仔細,方才跑出來的確實是個女娃,才一歲多大,可赫連渤兒子是在齊褚決戰時所生,算起來也快有四歲了,看來這奢貴華麗的馬車內坐的不是赫連渤妻兒。


  麵具匪首隨即低頭一瞪,馬下一綠巾裹頭的匪徒連忙低頭求饒,“頭,我真的看見這輛馬車是從端王府出來的,並且這輛馬車規格隻有北齊皇室女眷才有資格坐。而在西境之內,隻有赫連渤的老婆才能坐。我真的知道裏麵坐的怎麽就變成了其他人?”


  鬼探子探了個烏龍,雖是有錯但現在不是論賞罰之時,一旁刀疤大漢連忙說道:“頭,現在怎麽辦?要不把陸知和他妻兒抓了?”反正都到這地步了,抓誰都一樣,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麵具匪首遙遙一望陸知一行,人少但多是精兵強將,悍戰,但並非不能攻下,隻需一聲令下讓埋伏在四周的人一躍而起,群起而攻之便可。可若抓了陸知與他妻兒,恐怕赫連渤也不會有所忌憚,反而打草驚蛇,他在夏國幸苦圖謀這一切不就成了一場空嗎?

  “拿走錢財,離開。”來日方才,終有一日他定會率千軍萬馬回來,踏碎這西境山河。


  “走!”


  麵具匪首大吼一聲,調轉馬頭率先離開,一眾匪徒紛紛收起兵器也連忙奔赴追隨,周圍靜謐的山林也突然驚鳥陣陣衝上天去,枝林晃動成海,盡起枯枝碎裂聲,似林中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車隊護衛紛紛手握刀劍,警覺不下。


  待青山複靜飛鳥還林,車隊探子仔細徹查周圍不再有伏兵,車隊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但還是三輪一波輪流警惕。


  江流畫在車內也聽見山匪遠去的聲音,待探子回報安全後,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這才徹底鬆開,心有餘悸後的全身發軟,讓她連懷裏的明珠都沒抱緊差點滾落下來。不過明珠不像她娘,倒是個膽大的,剛才的劍拔弩張絲毫未嚇著她,到現在還惦記著未吃著的蜜餞甜果,正伸著小手去夠呢!

  匪徒退去,陸知騎在馬上望著匪徒離去的方向卻出了神,腦子裏一遍遍重複著麵具匪首那一聲“走”,這聲音……太熟悉了!

  這人竟然藏在崇林山間,而且還離並州城這麽近,陸知現在想想都覺後怕,以至於忘了去看馬車內的妻兒,江流畫也是見陸知久久未過來,這才慢慢打開軒窗小心翼翼探出頭去,焦急喚了他幾聲,這才將他從出神中叫醒。


  陸知騎馬前來,落馬入車內見妻兒安好,來不及安慰一句便嚴肅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流畫,你帶著明珠在車內坐好,我們得加緊行程盡快回並州城。”這群山匪來去太過奇怪,琢磨不定,還是趕緊離開為好,以免山匪又卷土重來。


  江流畫畢竟是一弱女子,不及葉寒膽識過人,方才經過這麽一出攔路打劫早把她嚇破了膽,沒了什麽主見,自是什麽都聽陸知的。


  回程的路陸知將車隊從林間小道轉回寬敞官道,最初不走官道是因沿路難民太多,餓殍沿道怕嚇著妻兒,沒曾想到山間小路裏也不太平,竟暗藏惡龍作祟,險些喪命。時不我待,他得盡快趕回並州城把這消息告知將軍,以免錯失良機,讓這條狡猾的惡龍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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