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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客窺稚子聲,夏時青知冬葉寒(下)

  果然,青川一提醒完,然後就聽見朱老夫子仰頭大笑,滿堂盡是其爽朗高興的笑聲,葉寒頓時明白阿笙剛才的“調皮”之舉,也不由笑了出來,這小機靈鬼總是不按常理出牌,害她嚇了一跳,卻使勁捏了下青川的手,權當懲罰,誰讓他一開始就知道了卻不告訴她。


  笑過之後,朱老夫子對著堂中的阿笙說道:“你這小娃娃倒是有幾分鬼機靈,以聲滿堂,這題你贏了。不過你方才說老夫來此是教你讀書識字,明辨是非的,那你可知何為是非,又如何明辨?”


  這才是真正的考題,阿笙轉頭專門看了葉寒一眼就立即脫口而出,“對與錯,忠與奸,善與惡。莫使惡欺善,莫讓奸壓忠,莫混淆對與錯,莫冤枉了好人。”


  朱老夫子聽後連連點頭,拂須說道:“老夫來並州時,在桐鄉縣遇見一件怪事。話說這縣上有一戶人家姓錢,與一姓王人家毗鄰。一天這錢家老婦見隔壁王家院中的韭菜長得十分好,便趁王家人不在家時跑進王家將之割走,回家包成餃子給孫兒吃。卻哪知這王家種的韭菜並非韭菜,而是王家媳婦種在院中的水仙花,隻是花葉形似韭菜而已,且葉莖有毒。這錢家孫兒吃過後便立即口吐白沫,經過一番救治雖撿回來一條命,但也徹底廢了,成了一癡呆兒。這錢家老婦見孫兒變成這樣,氣不過,便抱著孫兒去王家討說法,還找人寫了狀紙告了王家一家。這桐鄉縣縣令見錢家老婦呆孫著實可憐,便判了王家給予十兩補償並責令王家人對錢家人多多照顧,以贖罪孽。王家人哪肯,本就是錢家老婦偷盜在先,他們未曾追究就罷了,現在還反倒打一耙,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於是當堂就說了拒不補償。這王家長子也是有朝廷功名在身之人,王家不認判決,這縣令也拿王家無法,於是三方便僵持不下,無法可解。”


  說完,朱老夫子向阿笙“求解”問道:“依你剛才所說的是非與明辨之論,若是你遇見這件怪事,該如何處理?”


  阿笙機靈的眼珠子停滯了半會兒,好生想了想才霸氣說道:“若是阿笙來處理這件怪事,阿笙第一件事便是罷免了那糊塗縣令!”


  朱老夫子雙眼一亮,驚奇道:“為何?”


  “因為那縣令是非不分!”阿笙雖是三歲小兒,但也為王家所受不公而感到憤憤不平,“縣令作為一地父母官,審案不以國法為據,不看事實黑白,全憑誰弱誰可憐判案,如此昏庸、如此糊塗、如此是非不分,這樣的官難道不該罷免了他嗎?此事若非王家有一身傍功名的長子在,恐怕王家早已蒙受冤屈家破人亡了。”


  世有不公並非可怕,因有法可平不公,可怕的是即使是國法森森依然有人不依法為之,就如那桐鄉縣的糊塗縣令這類官吏,這才是造成世上不公與冤屈的來源。


  一小小孩童可跳出常規之外,不受事物本身之局限來看待問題,著實難得,朱老夫子對阿笙的喜愛不由又添了幾分。


  朱老夫子繼續問道:“若是阿笙來判此案,你會如何?”


  阿笙抬頭挺胸道:“自然是懲惡揚善。王家遭盜本是受害一方,錢家孫兒變癡呆也並非他們所為,憑什麽要讓他們賠錢十兩還要照顧錢家。阿笙以為應撤銷那糊塗縣令的判決,改判王家無罪,且錢家老婦擅闖民宅偷盜在先,按法理來說還應賠償王家損失,但念及錢財不大且錢家孫兒已成癡呆的份上,這賠償就算了。”


  有法亦有情,朱老夫子滿意點頭道:“那錢家又該如何處置?”


  阿笙堅定回道:“錢家孫兒雖誤食水仙花葉中毒變癡雖是可憐,但這皆因錢家老婦貪婪心所起。若非她貪圖小便宜偷摘王家水仙花葉,也不會自食惡果害得自家孫兒變成癡呆,這老婦雖也可憐但更可恨,所以阿笙以為,因以擅闖民宅、偷盜、誤傷人命,三罪並罰,不可免之。”


  前者法中有情,後者法中無情,兩者區別明顯,朱老夫子不由好奇說道:“這錢家老婦已是八十高齡,若真三罪並罰,必定判個流放無疑,或許未到流放之地就一命嗚呼了,阿笙不覺得你這判決太過了嗎?”


  “師公心善阿笙知道,可就是因為心善師公更不可同情這錢家老婦。”阿笙不改其判決,堅持以道。


  朱老夫子好奇問道:“為何?”


  阿笙小臉稚氣未脫,卻甚是嚴肅,“同情應給予該被同情之人,比如無端受無妄之災的王家,而不是像錢家老婦這種害人害己之人。阿笙知道師公是看錢家老婦年事已高,想網開一麵,可娘親也曾對阿笙說過尊重長輩並非是尊重他們的年齡,而是尊重他們高尚的品德。錢家老婦明明有錯在先卻不知悔改,還把一切過錯都推給無辜的王家人身上,如此無品無德還死不悔改之人,若法外開恩豈不是縱容惡人犯罪,讓王家以及其他守法百姓心寒!”


  三歲稚童,語出驚人,有子如此,夫複何求呀!


  這新徒弟他是認下了,朱老夫子感慨道:“一朝廷縣令竟不如一三歲孩童,真不知這些年我北齊之境生了多少冤案冤屈。”


  葉寒也聽愣了,更準確地說應是聽傻了,她仿佛第一次才認識自己這個兒子,她知曉阿笙比同歲孩童要聰慧許多,可剛才這番逆天言論可不是簡單“聰慧”兩個字可以解釋的,這完全是超齡,這在打遊戲裏絕對會認為是開了外掛。


  “他不會也是穿越來的吧?”葉寒不自覺地說了出來,還好聲音小隻有坐最近的青川一人聽見了,不由劍眉一挑,心想那“穿越”二字的其它含義,卻百思不得其解。


  雖然他聽不懂葉寒話中的具體意思,可結合她的表情和反應,看樣子應是被阿笙今日的表現給驚到了。他這兒子十足是隨了他,天資勝人,很多詩書隻需講解一遍便可融會貫通,他怕嚇著姐姐便不許阿笙在她麵前說些超常的話,阿笙也知道輕重隱藏得很好,若非今日朱老夫子突然考他,且得了自己的允許,否則也不會語出驚人嚇到姐姐。


  青川捏了葉寒一下,在她耳邊輕聲解釋道:“府衙斷案時花折梅常帶阿笙去看,阿笙這方麵很有天分,看一遍就能將案情律法記下來。”


  葉寒半信半疑,她知道阿笙比尋常孩童聰慧很多,隻是沒想到竟如此超齡,想想她三歲時還是個到處玩泥巴什麽都不懂的假小子。在看見阿笙轉過頭來向自己調皮眨著眼睛,葉寒看著阿笙這調皮搗蛋的樣兒這才鬆了口氣,心中大石回歸落地,嚇死她了,她還真以為遇見穿越老鄉了。


  “老夫今日白得一好徒弟,還得多虧端王妃平日裏對阿笙的教導,老夫在此謝過了。”


  朱老夫子德高望重,葉寒哪敢承他之謝,連忙回道:“朱老夫子抬舉我了。我也是無事時與阿笙說道了幾句,以為他年幼聽不懂,卻沒曾想到他竟記在了心裏,今日著實讓我也有些吃驚。”


  日頭偏向正午,青川見時間不早便對朱老夫子說道:“夫子一路舟車勞頓,不如先吃過午飯早做休息。”未等朱老夫子回話,青川便對阿笙說道:“阿笙,今日你與朱老夫子初見,理應多陪陪他。等會就由你送朱老夫子去他所住的一賢堂。”


  阿笙聽父親話雖平淡但不容拒絕,於是老實回道:“阿笙知道了。”於是上前拉著朱老夫子的手牽著他往東院去,離去時還不忘向葉寒提醒道:“娘親,阿笙今日的白糖糕莫忘了。”


  真是個小吃貨,這時候還能想到吃,葉寒寵溺一笑,“知道了,快去。記得走慢點,莫絆倒了朱老夫子。”


  有了白糖糕阿笙自是聽話,牽著朱老夫子慢慢悠悠出了屋中,隨行的清秀小廝也背著一背囊跟在其後離了屋中,背影芊芊,真是若清風拂柳,頗有婀娜多姿之態,於是葉寒問道:“青川,你說我要不要把一賢堂旁邊的偏院收拾出來?”


  青川回道:“朱老夫子不是講究吃穿之人,一賢堂於他已經足夠。”


  “不是……”,葉寒有些尷尬,有口難言,支支吾吾道:“……他帶的那個小廝,是不是也該單獨給‘他’找個地方住?”


  青川被葉寒“陰陽怪氣”的話給逗樂了,撫著她額間細碎的發別在耳後,說道:“你這小腦瓜子一天都在想些什麽?那小廝是朱老夫子的孫女,她跟著朱老夫子來並州是來尋人的。”


  一時大窘,葉寒轉移著尷尬好奇問道:“尋人?尋誰?”這並州苦寒不堪,有哪家風流王孫會跑到這貧瘠之地遭罪?

  “你忘了?”青川提醒道:“我不是跟你說過方雲中與朱老夫子一孫女自幼訂婚嗎?”


  “……是她?”葉寒突然想起,恍然大悟,連忙轉過頭望向剛才那清秀小廝離去的方向,低喃道:“原來她就是方雲中未過門的妻子呀!”


  男才女貌,這般登對,可她為何非要一個讀書人上戰場殺敵立功,建功立業呢?好好在一起廝守終身不就很好嗎?


  畢竟是他人之事,葉寒也不願多想。見明窗驕陽日烈,快近午時,於是從席上站起身來,對青川說道:“天這麽熱,我們也該回合璧庭了。你在軍營半月,督軍訓戰應是沒怎麽吃好,我今日親自下廚給你做幾道你喜歡的菜,給你補補。”


  青川連忙攔道:“姐姐莫忙了,午時之前我還得趕回軍營。軍中演戰正值緊張激烈之時,我不能離太久了。”


  葉寒瞧了瞧一旁的滴漏,才剛至巳時而已,於是挽留道:“現在離正午還差兩個時辰,你回軍營最多隻要一個時辰,我手腳麻利點就好,不會耽誤你的。”


  軍法無情,他雖為一軍之主但也是軍人,也不可罔顧軍法,“不了。軍中演戰本就立有軍令不許將士擅自離營,我有半日能回府已是不易,若不能在正午之前趕到,便是失信於眾將士,我以後還怎麽以身作則號令三軍?”


  驕陽烈日東邊有蟬鳴喧鬧,屋內冰鑒吐寒卻靜若無人,剛回來便要走,葉寒心中多是有些許失落,但也知這是青川職責所在,所以不再強求,“軍事為重,一路小心。”


  葉寒越通情達理,青川便越覺得對不住她,兩人自成親後他絕大數時間都忙於軍事上,陪她的時間少之又少,他多有愧疚,於是攬她在懷輕聲歉意道:“等軍中演戰結束後,我好生陪陪你,好不好?”


  “嗯!”


  葉寒淺笑,點頭應道。


  青川伸手拂起葉寒垂落在發鬢前的幾綹碎發輕輕別在耳後,露出一白玉般小巧的耳朵,耳垂卻莫名染上了三分桃紅春色,煞是好看,那雙含羞的清眸更是別開不敢看他,小心望著前方空無一人卻隨時會有人經過的開著的大門。


  葉寒怕被人瞧見讓下人笑話,連忙推搡著想讓青川放開,卻事與願違越推越緊,一張清雅靜秀的小臉也漸漸飛上杏色桃紅,清眸焦急著也透著臊人的嬌羞,似秋秋波嫵媚生著萬種風情,一不小心晃過青川一眼,青川就隻覺腦中“啪”的一聲,好似有什麽東西斷了,頓時便忘了一切,直接擄著葉寒飄至門旁的幽暗角落中,抵著嬌美身軟的美人在牆角吻得忘乎所以。幸虧堂外下人無命不可入內,否則角落中這一淫靡春色可不看羞了眾人。


  “青川……嗯……唔……別……”


  堂中細竹卷簾懸於明窗之上,打潤圓滑的竹枝緊密有序排列,擋了明窗白晃刺眼的夏光,卻在斜對旁的一青褐牆壁上落下一排排若春光柔美的光線,強勢撞進那一隱晦不與人知的角落裏。明媚交織幽暗,男子強勢主動女子低吟壓抑,交纏在晦暗不明的角落裏,仿若一對見不得光的偷情男女,在夏日炎炎中交織出一方春情。


  “嗯……”,一聲綿長若貓撓心的輕柔嬌吟從葉寒被吻得水潤嬌媚的紅唇吐出,壓在唇上的重力也隨之離去,否則壓在葉寒身上霸道強勢的男人哪會舍得這一聲嬌吟便宜了這一方清涼。


  堂中靜若無人,深吻過後,葉寒趴在青川胸口輕聲細喘,麵色微紅,發鬢也沁出了一層細汗,青川動作很是溫柔,輕手撥開落在葉寒臉上的幾縷濕發,為她拭去臉上的汗珠,以手為扇送著涼風為她排去燥熱。


  一旁大開的門依舊白光刺眼,葉寒本是氣惱青川剛才這番孟浪會被人撞見,但見隻是虛驚一場,便心安了不少,氣怒也隨之消去了不少。


  “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許在外麵這般鬧我,會被人看見的。”


  本是含怒的話,可被男人剛吻過的紅唇還殘留著深吻後的纏綿,說出來別帶著一番說不出的嬌嗔風情,怎麽聽著也不像是怒氣指責,反倒多了幾分撒嬌之意。


  “半月未見,想你想得緊,一時沒忍住,下次不這樣了。”


  這話青川說得自己都有些心虛,低頭看著靠在自己懷裏的葉寒,就這樣安安靜靜窩在自己懷裏,無比依賴著自己跟隻黏人的小奶貓一般,誰能想像兩人成親之初時的冰冷如寒,多年相識竟不如一陌路,想想那段時日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捱過來的。


  想到這兒,青川不由抱緊了葉寒,心中比何時都來得堅定無疑,他花了五年才等到姐姐今日的心甘情願,他幾經生死才好不容易才換來與她的歲月安好,憑什麽要他為了一國一人就舍棄了。什麽顧全大局,天下為重,他連自己的小家都守不好,縱得了這天下又與他何幹!


  “青川,你弄疼我了。”葉寒抬頭推搡著青川,眉頭輕蹙說著腰間被箍緊難忍的疼意。


  聽見葉寒喊疼,青川如夢初醒又或似夢非醒,一把將葉寒抱之在懷,抱得更緊,好似怕失了她一般,壓下心裏的不安與惶惶,叮囑道:“在家乖乖等我,哪也別去,我忙完軍中訓戰就回來看你!”


  葉寒本是被摟得太緊難受要命,但看見他身上被磨破的衣衫邊角和被曬成兩道顏色的脖頸,瞬間便沒了掙紮,在他近乎桎梏的懷抱中點了點頭,“嗯!你一人在軍營記得照顧好自己,別累著自己。”


  “好!”青川認真回道。


  “現在六月暑熱重,記得多喝些降暑的苦茶,別中暑了。”他是一軍之帥,自是與眾將士同甘共苦,不會獨享其樂,她明白所以理解,也隻能讓他自己多注意點身體。


  “好!”青川再次認真回道。


  環在腰間的鐵臂好似鬆了一些,葉寒能從青川懷裏站直身子,相看近在咫尺,半月裏青川曬黑了許多,也瘦了不少,葉寒心疼道:“等你軍中訓戰結束,回來我給你做薔薇元子吃。”


  青川倏然一笑,似西嶺積雪乍無,“不許給阿笙吃!”


  笑著似乎暖風春日,但仍還是不改這霸道性子。


  “知道了!”葉寒沒好氣笑道,都當爹的人了,怎麽還這般孩子氣,連自己兒子的醋都要吃。一旁滴漏又下了一刻,明窗外的驕陽更甚,葉寒提醒道:“你該走了,再不走回軍營就真遲了。”


  兩人角落這番纏綿廝磨也沒花多少時間,驕陽東偏距天空正中還差一段距離,隻是這日頭依舊毒辣,人即便走在廊下也是熱浪滾滾,汗水不住從細小的毛孔鑽出,一路滑落凝結成珠,濕了一身。


  葉寒送青川出門,經過來時的綠林廊下,前方府門遙望在即,葉寒不由低頭看了一眼被青川握得發緊的手,與來時一模一樣,“青川,你是不是真遇見了什麽麻煩事?”葉寒再次關心問道。


  “沒有!”青川一口否認道,“隻要你好好的,我能有什麽麻煩事。”


  手又被青川握緊了一分,這讓葉寒怎麽信他,“你今日匆忙回府就沒見你真心笑過,一臉心事重重?是不是擔心你不在軍營時軍中會生事,還是你在軍中遇見了什麽不順心的事?”今日朱老夫子到了並州是喜事一件,能讓她聯想到青川擔憂之事就隻有軍營事宜了。


  葉寒見青川不說話,以為他是默認了,輕聲勸道:“若是真有事,別太急,慢慢來總能想出辦法解決的。你如果相信我,也可跟我說道說道,莫一個人積在心中生出了病來。”


  青川尋聲回望向葉寒,如夜深邃的墨眼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清眸,他明明能在她的眼中看見自己,為何他仍這般患得患失,“姐姐……”


  “嗯?”葉寒看著青川,以為他是要傾訴。


  青川心有苦澀,卻倏然笑道:“……你就是我的心病。”


  “……油嘴滑舌。”葉寒嬌羞一抹輕紅便一下上了臉頰,“生氣”轉過頭不理他,虧她還這般擔心他,他卻這般調戲作弄自己,葉寒負起甩開他的手,口是心非道:“你不是有軍令在身嗎,還不快走待在這裏幹什麽,不怕受罰了?”


  已行至府門前,青川也不管葉寒正生著氣不理他,也不顧一眾下人在旁,直接將她一把抱在懷中,道著離別,“你身子不好,凡事莫逞強,若是忙不過來,就讓陳福去做,別累著自己。”


  “知道了!”葉寒臉皮薄,從青川熱得發燙的懷裏爬起來早已紅了臉頰,也不知是被熱紅的還是羞紅的,“你回去時也小心點,別騎快了。府中的事你也別操心,朱老夫子我會照顧好的,你好生忙好軍營裏的事就行了。”


  如墨的眼凝了一瞬,青川淡笑點了點頭,然後就出府上馬,陳福雙手遞上馬鞭,青川望著府門下含笑送著自己的葉寒,報之一舒容笑顏,然後才低頭接過陳福手中的馬鞭,揚鞭而去,而陳福卻在這一記輕塵中散去後才緩緩抬起低彎的背脊,一步一步沉重向府門走去。


  六月天熱,人站在陰涼下也能出一身汗,陳福方才在烈日下曬了這麽久卻未見絲毫汗意,葉寒著實羨慕得緊,問著正事,“陳管家,一賢堂東邊的偏院可曾有用,我想派人去把那處打掃出來?”


  陳福連忙回答:“回夫人的話,那處偏院原是一處安置客人的院子,可因院落不大且位置較偏,後來便一直空著沒用。夫人若是想用,老奴這就派人打掃出來。”


  本就是給姑娘住的,葉寒想了想還是讓丫鬟婆子去打掃較好,“陳管家一天也夠辛勞了,這點小事我帶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去就行了,不用麻煩。”


  “夫人!”陳福難得一次大聲說話,勸道:“夫人還是讓老奴去做吧,畢竟是前府之事老奴比較熟悉,況且那處偏院常年無人居住,早已年久失修,恐怕得請工匠好生修繕一下。”


  陳福做事周全,既然他這麽說葉寒自是沒有不同意的道理,便將這件事交由他去做,至於一賢堂的一切事宜,陳福也毛遂自薦一並攬下,葉寒隻當是青川有命讓陳福善待朱老夫子罷了,便沒多想,也允了。


  日頭偏午,府門前早已寥寥不剩幾人,陳福獨自立於府門下,揣摩著王爺走之前那一句輕若鴻毛之話,“前府後宅,男女有別”,這簡簡單單八個字聽似如常,可其深意他心有自知。在這之前王爺從未有過如此舉動,花將軍隨意進出府中也並未有此嚴令,而今日朱老夫子剛到,王爺便緊急回府,看似特意迎接朱老夫子,可王爺今日的一言一行卻好似在……防備著朱老夫子!

  陳福為自己所猜想感到一陣心驚,恐怕王爺防備的並不是朱老夫子本人,而是防止朱老夫子與夫人見麵才是,可朱老夫子一心為王爺,他應不會有傷害夫人之舉動。那麽,王爺是在擔心什麽?陳福深感頭疼,他實在揣摩不透王爺的心思,既然摸不清其話中深意,他唯有盡量減少夫人與朱老夫子見麵,這也是他方才為何極力搶下一賢堂偏院修繕打掃事宜的緣由。


  午時日正盛,天階無雲碧空如洗,好一派豔陽高照日,照得乾坤朗朗大地無憂,陰暗無從遁形,好生一派正氣。可盛極必衰,物極必反,怕就怕這萬裏晴空卻霹靂落下一聲驚雷,驚裂了西境好不容易得來的安定太平,驚碎了這端王府的祥和溫情,也驚醒了沉醉在其中的遲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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