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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河一動齊褚恨,並州多是未亡人(五)

  居城牆之上遙望前方,後褚火光連綿成海,如潮如水直撲並州城而來,隻不過潮水遇閘,似有無形堤岸般阻擋了它的前進,於約百丈之前聚集不動。齊褚兩方隔空對峙,彼此都能瞧見對方火把明亮、大軍集結,卻都不約而同按兵不動,隻因中間隔了百丈之地被夜占領,若深淵鴻溝強製性阻隔了兩軍“會師”。


  魏達向青川匯報著最新戰況,“將軍,後褚被我軍排下的火雷陣成功阻擋在秣陵山處。不過耶律平手段狠辣,用士兵強行排雷,如今後褚敵軍離並州城不下五十餘丈,恐怕一場惡戰不可避免。”


  正說著,城外又是轟天幾聲爆炸聲響,火光衝天慘叫一片,炸碎的士兵成一坨坨大碎肉塊飛落得到處都是,不僅讓親眼目睹的後褚士兵士氣大挫,就連站在城牆之上的北齊大軍也心生膽顫,後褚虎狼之心著實令人懼怕。


  火把染油,不懼風雪嚴寒,於狂風暴雪中歡騰搖曳燒得更旺,借著明亮的火光青川雖不能看清遠處後褚真實境況,可望著黑暗中還剩下的五十丈火雷陣,不敢心生僥幸,厲聲發令,“花折梅,你立即帶兩千精兵守住鷲嶺山脈通往並州的隘口,以免有後褚敵軍借道偷襲。”


  “是!”花折梅領命。


  “記住,”花折梅離開前,青川麵色凝重補充一句道,“若有必要,立刻炸斷通往並州的隘口。”


  花折梅吃驚抬頭,連忙應道:“……是!”


  炸斷隘口,雖截斷了後褚偷襲的可能,但對北齊來說也失去了一個有利的攻擊機會。如此保守甚至龜縮一隅的方法,可見戰勢戰態對他們這方有多不利,並州城這次,恐怕真危險了。


  魏達不解,更有擔憂,“將軍,這樣是否有些不妥?如今敵軍在前,而我軍人手本就不足,若再從有限的兵數中分出部分兵力來,這對並州城的布防大大不利。您之前不是說過耶律平多疑成性謹小慎微,去年在鷲嶺山脈折損了三十萬大軍,絕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想必鷲嶺一脈應是安全的。”


  “未必!”青川遙望後褚大軍,如蒼狼雄踞秣陵山外,久久滯留不前,必生禍亂,“幾個時辰前後褚敵軍就已派重兵攻打過鷲嶺隘口,隻不過被及時趕到的援軍打退了,而如今耶律平已是一頭瘋了的狗,急了可是會亂咬人的。誰知道他瘋起來會幹什麽,還是早點提防,免得到時徒生禍患。”


  “寧國主,在下還有一事麻煩於你!”青川繼續著他的未雨綢繆,他得趕在耶律平瘋起來之前,堵住他所有進攻的路徑與可能。


  寧致遠也隨軍回了並州城,一同上了城牆,“請說。”齊夏為盟,唇亡齒寒,如今大敵當前,一切迎敵為重。


  “你立刻帶兵支援紅綾鎮。紅綾鎮緊挨秣陵山,又是通往並州城的捷徑之一,若後褚長時間受挫於火雷陣,必定會找其它途徑進攻並州城,紅綾鎮首當其衝!”


  青川之言並非危言聳聽,也並非公報私仇有心為之,寧致遠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立即前往。不過青川還有深層思慮,一並與之說道:“此趟寧國主恐怕還需多留一點心思。後褚與北胡一向交好,若紅綾鎮久攻不下,我猜依耶律平的性子必定會請北胡出麵,配合攻打夏國,到時腹背受敵,夏國隻怕會難上加難。”


  寧致遠聽後不懼,“赫連將軍請放心,北齊借給夏國的三萬精兵皆是對胡作戰好手,在下此去隻要把這支精兵帶去,無論是鎮守紅綾鎮還是抗擊北胡,皆能發揮奇效,定不會加重赫連將軍抗褚壓力。”


  若無姐姐,青川想他與寧致遠也許能當知己好友,隻可惜情本自私,寧致遠與姐姐那段舊情他終是跨不過去,就如同寧致遠對他與姐姐已成夫妻的事實終究做不到視若無睹,彼此都心存芥蒂,所以他們才是情敵,好在不是軍敵。


  通往並州的兩條捷徑已經被他掐斷了,隻有西城門外這一條寬闊的官道才能最快直達並州城,耶律平必是舍不得。而這如鴻溝的五十丈火雷陣,青川知道隻能暫時阻擋耶律平一時,至於能阻擋多久他不也清楚,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後褚大軍未到的這一段時間加緊備好並州城防守,隨時迎敵。


  “魏達,通知下去,擲石器盡快準備到位,弓箭石頭越多越好,還有,”說到這兒,青川特意囑咐道,“通知□□庫,加緊時間製作火雷,運往城牆上。”


  “是!屬下這就去準備。”魏達領命便冒雪離去。


  臨城遙望,後褚大軍好似又向前推進了不少,並州城與後褚大軍之間的漆黑深淵正在慢慢縮小,漆黑被火點亮,這一片被延遲的戰場將會大曝於世人麵前。


  “轟!”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前方派出去排雷的一隊騎兵又瞬間被炸飛,士兵馬匹都被炸成了一坨坨大塊碎肉,殘屍肉塊落得滿地都是,一地慘象已遠遠超出了“觸目驚心”的形容範圍。


  蘇爾勒一手摸去滿臉血點,轉身向耶律平回稟,“將軍,前麵五丈之內火雷已排除幹淨,大軍可向前行進。”


  北齊沿路設下的火雷陣精妙絕倫,從滄河沿岸至並州城隨著距離由遠到近,所布陣的火雷由疏漸密,防不勝防,根本不能按最開始的辦法用士兵拿命冒險直接排雷。離並州城大概還有五十丈遠,這麽長一片土地,誰知道下麵還埋了多少火雷。若按最初的法子排雷,恐怕還未到並州城下,大軍就已損兵折將超過一半。


  耶律平踩著一地被炸爛了的碎肉殘屍,望著快唾手可得的並州城,並未直接回話,而是轉而問向派出去尋路的先鋒軍可有回信。


  蘇爾勒連忙回道:“紅綾鎮由齊夏兩國共同鎮守,守衛嚴密,派出去的精兵都被打了回來。除此之外,屬下還擅作主張又派了一千精兵上了鷲嶺,但北齊早有防範,派去的人皆全軍覆沒。”


  聽到“鷲嶺”二字,耶律平臉色頓時一凝,蘇爾勒見狀連忙跪地求饒,“是屬下擅作主張,違逆將軍之意,屬下願接受懲罰。”


  “……起來吧!”耶律平也隻是想起去年鷲嶺上的慘敗,有些心氣不順而已,並未有多生氣,但今年他卷土重來,且並州城已在前方唾手可得,他又何須再氣,“前麵排雷還需多久?半個時辰內可能抵達並州城下?”這才是他現在最關心的。


  見耶律平沒有怪罪,蘇爾勒如釋大負,連忙站起回話,“這個……屬下無法估計。此處離並州城還有幾十丈地,地下埋著的火雷數量更是無法估計,而且每一處陣法都是由藏在地下的北齊死士見機操控。派一兩人根本無法誘其上鉤點燃火雷,有時我軍還反被這些土撥鼠所糊弄,直接來了個一鍋端,炸得我軍傷亡不小。所以屬下鬥膽建議,能否停止此種以命排雷的方法,屬下怕再這樣下去,即便大軍還未到了並州城下,這軍心恐怕就早散了。”


  並非蘇爾勒危言聳聽,一次次拿士兵的命去排雷,殘手獨腿炸得滿天亂飛,血肉模糊,看久了誰都會心生不滿,誰都不知道下一次被炸飛的殘手獨腿中有沒有自己的軀體,誰都會心生懼意,再這麽下去,軍心遲早大亂,到時還怎麽攻打並州城。


  蘇爾勒所說之事是血與命交匯的慘狀,耶律平聽後皺眉深鎖,過了一會兒卻又漸漸愁眉舒展開來,不是為了排雷之事,而是看清了赫連渤此計後的黔驢技窮。為了阻止他大軍前進,竟然連這麽保守的法子都想得出來,這可不是他玉麵羅刹的勇猛風格。


  大雪紛落,掩蓋了戰場的無情與血腥,北風相送,吹散了陣陣硝煙四起。秣陵山腳下,後褚大軍被北齊防不勝防的火雷陣逼得不得不停滯不前,在飛雪寒風中吃著源源不斷刮來的西北風。


  後褚大軍不前進了,這滄河平原便陷入了一片難得的安靜之中,沒有爆炸、沒有慘叫,沒有刀槍相撞、沒有馬匹嘶鳴,唯剩風雪呼嘯不止,滄河流水滾滾東去。


  猛然,耶律平鷹眼一迷,回望身後藏在黑夜之中的滄河,心中溝壑已有對策,“蘇爾勒,立即調集三千身強力壯的猛士沿著北麵山體挖一段水溝,然後在滄河瀑布臨山處掘一道口子,引滄河水過來。”


  “屬下領命!”


  蘇爾勒跟在耶律平身邊多年,一聽就明白他此計將要作何,興奮得連忙挑了三千個力氣大的士兵在北麵山體挖掘了一道幾百丈的引水溝渠,最上端連著滄河瀑布,最下端直至那不到四十丈的火雷陣地上。


  前麵說過並州城西城門地勢,據天險而建,是兩山相夾之勢,前方是一馬平川的滄河平原,天然的喇叭口形狀,從打仗上來看,易守難攻,是一兵家好地。但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天然的喇叭口形狀卻也不是盡善盡美,至少現在不是。


  後褚在滄河瀑布上遊處一掘開口,滄河水順著傾斜的水溝沿著山體奔騰流來,雖然此地平原地勢平坦,但這水源源不斷流來,在這喇叭口處慢慢匯集,即便平原易排水,但短時間內也無法瞬間排掉過膝蓋的水,如此一來,水克火,這阻擋了後褚大軍這麽久的火雷陣就這麽輕易攻破了。


  為了保證藏在地下的北齊死士有充足的時間被淹死,耶律平硬是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讓五千騎兵先試探奔赴並州城去。果真“一路平川”,無爆炸,無慘叫,無血肉模糊滿天飛,這一次,等候已久的後褚大軍終於傾巢而動,踩著沒過膝蓋的水洶湧而來,直襲並州城。


  “將軍!”魏達看著城下如黑潮墨浪奔湧而來的後褚大軍,提刀準備迎戰。


  青川臨牆而望,城下後褚震天的喊殺聲如激湧白浪直拍而來,仿若可湧上百丈之高的城牆之上。大戰已起,惡戰難免,唯拔劍迎敵,“殺!!!”


  亂石橫飛,亂箭齊射,硝煙四起,火光衝天,今夜這一戰才是齊褚真正的決戰之始,得並州城者,得此戰之全勝,兩方將領皆明白這一點,所以都拚勁全力殊死一搏。


  後褚大軍壓城,寬五十丈不到的城牆密密麻麻架上了幾十張雲梯,後褚三十萬大軍就這樣沿著數張衝天的雲梯路從城牆下源源不斷爬上來,密如螻蟻,成群結隊,勢不可擋。


  並州城本就兵力不足,但好在有天險可倚,軍備充足,一開始後褚也沒得到什麽便宜,成功被攔截在城牆之外。可隨著時間推移,戰事持續發酵,後褚的進攻非但沒有鬆懈,反而越發凶猛,後褚大軍的輪番上陣,幾場雪落雪停後,北齊已是疲憊不堪,損失慘重,最後連重傷員跟百姓都用上了,就連跟耶律平交手幾年的青川,也開始有點招架不住後褚的瘋狂進攻。


  “將軍,我軍武器彈藥快要耗盡,軍械庫□□庫也已空了!”魏達慌忙來報,戰事雪上加霜。


  青川探頭望著城牆後空空如也的武器裝備,頓時麵色發凝,然後立即下令道:“讓軍械房□□房一刻不歇製作武器彈藥,做好馬上送到城牆上來。”


  魏達犯難,“可,將軍,現在是不是來不及了?後褚進攻如此凶猛,根本不給我們留時間喘息,而城內守備早已空虛,若無奇計製敵,這樣打下去並州城遲早會被攻破。”


  決戰已至尾聲,什麽陰謀詭計都是枉然,無濟於事,勝負隻看兩方的軍力對峙,誰強誰弱就是誰贏誰輸。耶律平不就是摸清了並州城兵力空虛,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攻打並州城。以五萬不到對三十萬後褚大軍,贏,談何容易!

  “將軍,要不要把花將軍和駐守在紅綾鎮的黑虎營調回來救急?”魏達著急問道。


  青川不語,此時的並州雪停天清,皎月映雪,遠處的滄河平原,近處的群山環繞,雪色盈盈是一張靜態的月半雪景圖,但靜中卻含動,隻見滔滔東去的滄河水、劃過山體的傾斜水渠,還有城牆下沒過膝蓋高的積水,被後褚士兵踩碎得波光粼粼,好似可晃碎了整片滄河大地。


  這邊,魏達還焦急上火地問著青川該如何是好,這後褚先鋒軍已有人攻上城牆了!


  “魏達!”青川突然轉頭,冷靜問道:“軍備庫中可備有火油?”


  “……不多,大概隻有二十幾壇。”魏達眼眸一愣,連忙回道,不解青川此話何意。


  “夠了!”青川驀然鬆了一口氣,冷靜下令道:“立即派人把火油抬上來,記著千萬別打碎了!”


  “是!”


  魏達立即衝進箭林火海中,帶著幾十個士兵把二十幾壇被遺忘的火油從暗無天日的軍備庫中搬了出來。


  而此時,後褚第一批先鋒軍已經衝破了城牆上第一道屏障,如一把尖刀瞬間在固若金湯的並州城砍出了一道口子,後續而來的後褚士兵緊接著滾滾而來。還好後褚對城牆上的防禦分布不熟,這批最先攻上城牆的後褚先鋒軍誤落到了青川手中,這才虛驚一場沒對並州城上的防禦造成實質性的突破。


  二十幾壇火油完好無損地緊挨在牆根下,即便有紅油布封密完好,可火油獨特刺鼻的異味還是遊蕩在雪後初霽的清冷涼夜中,十分突兀,尤其當一壇壇火油從城牆上傾倒下去,火油連帶著火油刺鼻的味道立即在城下沒過膝蓋的積水中彌漫開來,有水之處無一可逃。


  “是什麽味道?”


  耶律平突然問道,這股突如其來的刺鼻味道很是熟悉,隱隱約約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它到來一般都是那麽突如其來,透著猝不及防。


  “火!”


  城牆之上,青川接過洶洶燃燒著的火把,對著頭上這一方皎明清朗的月色,望著遠處坐鎮指揮的耶律平突然一記冷笑,隻可惜,距離太遠自己看不見他此時的麵色驚色,而他也看不見自己的嗜血陰森。


  越是對手,越能感知對方的心思,耶律平不知為何,自聞到這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刺鼻氣味便開始心慌不定,尤其是看到一把把火色明亮在眼前搖曳,他就越發心亂不安。


  “不對!”耶律平瞬間精光一閃,突然驚恐大喊出聲,“蘇爾勒,讓人立即把滄河上遊那道口子截住!”


  幾乎同時,耶律平話語剛落,青川手中的火把就被甩出,從城牆上一躍而下,視死如歸般落入了漂浮著滿是火油的積水中,瞬間,汪洋火海一躍而起,照亮了半個天際。


  火愛黑夜甚過白日,白日有太陽做主場,搶了本屬於它的風頭,所以隻有在黑幕重重的夜裏,它才可以盡情地發揮著自己的耀眼光芒,上可燒至天際通紅,下可焦灼大地不安,再配合著聲聲慘叫為樂,這份精彩不輸白日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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