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江陽彭羕
江陽郡,漢安。
漢安,又稱內江,是聖人孔子之師萇弘的故鄉,位於江陽郡北部,緊靠沱江中下遊。
此地南接瀘州,西連自貢與眉山,北鄰資陽;地形多丘陵,東南、西南麵皆有低山環繞,故而地形優越,是江陽郡一大城。
江陽郡最大的家族,李家,便紮根於此。
程畿自江陽出兵,途中正好經過此地,李家又是程畿此次出兵,江陽郡內最大的支持者,自然也要盡一下地主之誼,故而程畿命大軍暫停進發,在此歇了一日。
再往北行軍,就要到犍為郡了。
是夜,程畿孤身立於帳外,看著郎朗星空,隻有稀疏的星辰,扼腕長歎。
歎息聲剛落,便聽一聲響起:“太守領兵討賊,正在建功立業之時,何故歎息?”
程畿聞言回望,隻見此人身高八尺,麵貌魁梧,隻是發須皆短地出奇,與尋常漢人極不相搭。因為沒有長發,所以隻是空係了束發,實際上頭發都是披在肩上,正好披在脖頸處。
如此有標誌性的相貌,自然讓程畿一眼就分辨出了此人。
“原來是彭從事。”程畿拱手打了個招呼。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彭羕,字與張鬆一樣,都是字永年。
彭羕,也就是把秦宓推薦給許靖的人。
彭羕的籍貫是廣漢郡,自幼才華橫溢,為人素來桀驁放縱,對人多不理睬,隻敬重同鄉好友秦宓。
這種高傲的性格,讓彭羕的社交關係非常糟糕,幾乎除了幾個至親好友外,其他人都沒有對他有好臉色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彭羕雖然才華不俗,但從仕多年,隻是做一些書佐類的小官,平時就抄寫抄寫文書,傳達傳達公文啥的。
遠大的抱負無法實現,職場的勾心鬥角卻毫不留情,因為彭羕非常差勁的社交關係,使得彭羕遭到了眾人的誹謗。
有人在劉璋麵前誹謗彭羕,劉璋大怒,下令對彭羕施以“髡鉗”之刑。
髡鉗,也就是削去頭發,並以鐵圈束頸的懲罰。
漢朝以儒理政,以孝治國,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即使是失去也沒有什麽害處的頭發,古人也是視若珍寶,認為既然是父母留下來的,就應該格外珍惜,若是弄丟或者遺棄了他們,就是對父母的大不孝。
漢人為了恪守孝道,即使是人身上的毛發,也是可以和人的性命尊嚴劃等號的。
夏侯惇當初被曹性暗算,失去了左眼,大喝一聲:“父精母血,不可棄也!”,將眼珠吞入口中,隨後一槍搠透曹性麵門,將其刺死於馬下。
曹操也曾因為戰馬踩踏民田而削發代首,立下再犯不饒的鐵律,從而使得軍法軍威得以彰顯,士卒更加信服。
彭羕受了髡鉗之刑,被削去了頭發,就等同於水滸中好漢們的臉上被刺上了“發配”的印記,雖然無礙於性命,但是卻等同於留下了一個非常不好的身份印記,尊嚴大辱。
彭羕如此心高氣傲之人,也不堪其辱,隻是身處益州,無法為事,所以才來到了江陽,投身到了程畿的手下。
程畿並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甚為賞識彭羕的才學,雖然彭羕是“奴隸”的身份,卻不恥下用,將其任為幕僚,彭羕也盡心盡力,慢慢成為了程畿的左右手,程畿也將其提拔為了江陽從事。
如今聽到程畿長歎,彭羕心中其實大致已經猜到了程畿的憂慮,所以故意開口相問。看到程畿對自己拱手行禮,彭羕也急忙回了一個禮,隨後正襟說道:“吾知將軍所想,亦有對策之計。”
“你知我心中所想?”程畿眼睛一閃,好奇地看向彭羕。
“正是。”彭羕鎮定自若地輕笑道。
“請試言之。”
“將軍是否正在考慮李家存亡?”
“永年真乃我心腹也!”程畿聞言,當即身軀一震,急忙抓住彭羕的手,說道:“永年有何計策,我當洗耳恭聽!”
雖然大多數人都毫不知情,但是作為程畿心腹的彭羕,自然是知道,程畿這次出兵,表麵上看來,是為了襲取成都,其實隻是與廣漢郡處的王平大軍遙相呼應,一同聚殲龐羲而已。
如今自己即將出江陽,擺在自己麵前的就是兩條路。
一條路就是按照之前和鄧芝所商議的,分兵而行,一支兵馬佯奔成都,一支兵馬直撲漢水,殺龐羲一個措手不及。
隻是如此一來,恐消息傳到江陽,李家生變。
畢竟這次出兵,李家可是下了血本,給了自己不少的支持。
除了李家,就是江陽其他的大族,也都不是安分的主兒。
自己一但分兵,世家一定會得知!那個時候,他們會不會在後麵搞事?這個非常難說。
而且極大的可能,世家大族們會趁亂占據江陽,那個時候,形勢可就不妙了。
莫說自己的家眷妻小,就是自己麾下都尉的家眷,基本也都在江陽,一但被這些世家掌控,就算自己不打算回軍,將士們也不會答應。
而另一條路,就是直接趁著今夜,滅了李家,然後也不分兵,直接全軍出動趕往鹽亭,去順著漢水從側麵夾擊龐羲。
這樣做的話,雖然免除了江陽的動亂危險,但是卻使得計劃提早暴露,一定會給龐羲反應的機會,包圍之計隻怕要不行了。
若是沒法對龐羲形成包圍,隻怕無法完全剿滅敵軍,被龐羲溜走,留下後患。
如此選擇,確是讓程畿陷入了兩難之中。
若是選擇前者,則恐禍起蕭牆。選擇後者,則恐功虧一簣。
實在是難以抉擇。
程畿這才歎氣,隻怪當初自己和鄧芝商討的時候,居然沒有想到江陽世家也會支持龐羲,這才有了今天這樣兩難的選擇。
對此,彭羕隻是哈哈一笑,道:“將軍何必憂慮?在我看來,這不過是雞毛小事而已。”
程畿一拱手,腰彎成了九十度,請教道:“請先生教我!”
程畿將稱呼從從事換成了先生,這在漢人眾是非常尊敬的禮稱了。
彭羕十分受用,也不再繞彎子,直接將心中之計和盤托出:“將軍何必非要李家生死?卻不知兵法百變,為敵者亦可為友,用來擾敵耳目,豈不妙哉?”
程畿亦是熟讀兵法之人,隻是一聽彭羕這麽一點,當即便明了了他的意思,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