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成了
江仁是個有心眼兒的人,好在,他不隻是有心眼兒,他還有一樁好處,能聽得進長輩的教導。像他與阿琪姑娘的事吧,原本他打算著,八九不離十的再跟父母。如今,沈氏、孫禦史都讓他先去家裏同父母商量,想了一想,他便同何子衿請了一日假,回了老家。
江仁雖是請了假,也不叫書鋪子歇業,而是請了福子暫代兩日工,將書鋪子的事兒都交待好了,江仁方去廟會上找了一輛同村兒的驢車,搭車回家。
江仁突然回家,把家裏爹娘喜的不行,一家子正在院裏剝花生,見著江仁回家,也不幹活兒了。王氏先拉了兒子到跟前兒,一手接了兒子手裏的包袱,笑道,“怎麽這會兒回來了,可是有事?”
“沒什麽事兒,不是眼瞅著不裏要休沐麽。前兒我出門,見著有塊料子不錯,扯了八尺,給娘你跟祖母做衣裳穿。”江仁不是空手回來的,還給祖母、母親買了兩塊衣料子帶回來的。
王氏忙解開包袱皮兒,見果然一塊兒絳紅的衣料子,心裏更是歡喜的了不得,拿了衣料子遞給婆婆,江太太摸了摸,笑,“是好料子,還是綢地,隻是可惜聊,家裏哪裏配穿呢。”
王氏忙道,“看娘你的,哪裏就不配了?平日裏咱做活舍不得穿,難不成就沒個過節過年?娘你隻管交給我,我親自來做,咱們娘兒倆,一人一身,待節下穿出去也好見親戚賓客。”
江太太笑嗬嗬地,“好,好。”孫子給買的衣料子,老太太心裏歡喜。
江氏眉飛色舞的收了衣料子,拉兒子進屋兒,一麵問兒子渴不渴餓不餓,喊家裏的丫環金兒抓隻公雞宰了燉上,晚上燉了雞來吃。
江老爺擱下在撿山貨的籮筐,在外頭拍一拍身上的土灰方進來,一家子坐在暖暖的屋子裏話兒,江仁見氣氛不錯,就把親事啥的同家裏了,相中了縣裏哪戶人家的閨女,家裏給他嚇一跳,王氏連聲問,“到底是哪家兒的姑娘?你細與我一。”
江仁道,“與子衿妹妹是同族的,她以前拜薛千針學過針線,是薛千針薛大家的入室弟子。”
甭看王氏在村兒裏住著,由於薛千針是碧水縣乃至芙蓉府的第一繡娘,她也是知道薛千針的名聲的。一聽是薛千針的入室弟子,王氏先是心下一喜,笑道,“你是怎麽認識人家的?人家可看得上你這窮子?”真是個冒失子,先前也沒聽兒子提過,原來是相中了這樣的好閨女。她兒子果然是眼光高呀~
江仁道,“還不大熟呢,就是我在山上鋪子打理生意,她去山上撿山栗子瞧見過一兩回。娘你不是總催我成親麽。我瞧著那姑娘挺好,就回來與你們商量商量。”
王氏有些不自信,“人家能看得上咱家?我聽薛千針可有名氣了,一幅繡圖就賣好幾百兩銀子。”
江仁歎口氣,“原我也不敢想呢,薛大家隻收了三個徒弟,一個就是現在嫁給阿文哥的三姐姐,娘你也見過她的。另一個叫桂圓的,也早出嫁了,嫁的也是做買賣開鋪子的好人家兒。她與三姐姐同齡,按理也當早嫁人了,隻是她嶽不好,她人是極能幹的,她的繡圖,雖不敢同薛師傅比,可上等繡圖,也賣過上百兩紋銀,在同門師姐妹中是最好的。”聽到這裏,王氏已禁不住抽了口冷氣,“這麽多銀子?”俄了個神哪,這就是二十畝上等田地啊!
“娘你聽我呢。”
王氏兩眼放光,“快快!”她兒子果然眼光一流啊!
江仁道,“她家裏是極重男輕女的,她有個弟弟還在念書,家裏看她能掙錢,隻攔著不準她出嫁。現下她已不再刺繡了,她家裏也不攔她出嫁了,我瞧著她是個過日子的人,就是不知道爹娘和祖父祖母的意思呢。”
在兒子親事上,王氏機敏至極,先問,“為啥不刺繡了?難不成是在跟家裏堵氣?”
江仁歎,“不是,繡活兒太傷眼睛,薛大家讓她養幾年,她就不做了。”
王氏並不笨,先前隻是為人家一幅繡件上百兩的事兒給驚著了,如今聽兒子不繡了,又聽到傷眼睛的話,王氏大驚,“難不成瞎了?”
“娘你想哪兒去了?”江仁道,“隻是現在不繡了而已,幹活做家事一點兒不受影響。我男子漢大丈夫也養得起女人孩子,難不成還要女人做繡活養我,那我成什麽人了?”自尊心也不允許啊!
王氏心知這閨女怕是眼睛真的不大好,心下頓時不樂意,道,“你不為自己想,我也得為我孫子想,萬一這眼睛不好傳給我孫子,以後子子孫孫都受害。不成!不成!這親事不成!哪怕你瞧上的是個窮人家兒的閨女,我也不是那嫌貧愛富的,隻要與你投緣,我便認聊!單這身上有殘疾的不成!”
王氏一口否了,江仁還要再,他爹江大糾,“這剛坐了大半日的車回來,水還沒喝一口,飯也沒吃呢吧。趕緊去給兒子弄點兒吃的,什麽事兒不能吃飽飯再。”
王氏不肯動,氣話,“要知道他回來這個,還不如不回來呢。”
江大舅臉一沉,王氏不好再,唧咕兩句,起身去廚下弄吃的了。雞也沒的吃了,就弄了碗素麵滴兩滴麻油就要端上去,江太太叫住媳婦,低聲勸她,“這不是一塊兒商量麽,你這是做什麽,阿仁好容易回來一回。”從屜上取了蒸好的熏肉,一並端了進去。
兒冷,江仁雖路上帶了吃的,可這麽冷風勞氣的,路上也沒吃幾口,見著熱騰騰的麵條與臘肉都要吞口水了,抄起筷子來連吃兩碗才算穩住了心。見兒子這狼吞虎咽,吃得鼻尖兒冒汗的模樣,王氏也心疼了,問,“路上就沒帶幾塊兒點心墊補墊補?”
江仁一抹嘴兒道,“帶了吃的,大餅裹肉,帶的時候是熱的,路上沒大功夫就冷了,我就沒吃。我搭阿柱哥的驢車回來的,阿柱哥路上餓,看他吃那硬餅子不忍心,就給他吃了。”
王氏道,“以後回來別坐這驢車了,也沒個篷子。”
“沒事兒,早上出來暖和的很。何況咱同村的,也便宜放心不是。”
王氏原是養過三個孩子,結果隻活了江仁這一個,雖家裏不是什麽大富之家,兒子自兒當成心肝兒寶貝一般養活的,再加上江仁還挺上進,年紀就知道去縣裏找了活計,自從給何子衿做了書鋪子掌櫃,銀子掙了不少,家裏添了田地,兒子這般有出息,在長水村也是數得著的,王氏平日裏甭提多驕傲多自豪了。想著兒子怎麽單就眼神兒不好瞧上一個眼神兒不好的閨女呢,王氏想著想著就哽咽了,道,“你娶你的,到底也不是我跟她過一輩子。做娘的,是親娘,又不是後娘,哪個不願意給兒子娶個能服侍兒子的媳婦呢?難不成你娶了她,你白去鋪子裏打理生意,晚上回家還要服侍她?”
江仁虧得是做慣了生意的人,頗有耐心,道,“娘,我不早跟你過了,她又不是瞎子,就是不再做繡活兒而已,不耽擱別個事兒的。娘你也想想,你叫我相了那麽多次的親,我都沒瞧中,可見兒子眼光高著呢,要真不好,兒子也瞧不上不是。你這看都沒看,就挑這一大堆的毛病,有的沒的的,您這就想偏了。”
王氏捏著帕子擦眼淚,“好,哪怕你的是真的,這閨女好地好,上仙女下凡塵。可聽你著她家這為人處事我就不樂意,自來結親,兩家家風得差不離,咱家雖是鄉下人家,咱家人都爽氣講理。可她家那是什麽人家,為著兒子硬攔著不叫閨女出嫁,叫閨女做繡活把眼睛熬壞了,這樣的刻薄人家兒,你現在覺著沒啥,以後有了兒女,要如何走動?再叫兒女學了那一家子的刻薄氣去,子孫萬代受影響。”
江仁道,“各家過各家的日子,要是透脾氣,多來往些無妨,倘脾氣不合,便少來往些。我又不指望著嶽家過日子,我單就看中她那個人。”
王氏一句,江仁辨一句,把王氏頂得胸悶氣短,當傍晚就躺床上了,燉雞也沒吃。江仁倒是一人吃倆大雞腿兒,吃得香,江大舅看兒子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心下也是來氣,晚飯後叫他西閑屋兒裏問,“你就非這閨女不娶了?”
“要是爹娘你們不同意,這自然是娶不成的。隻是娶不成她,我隻瞧著別人不是那麽個意思。”
江大舅揚了兩回巴掌硬沒打下去,指著兒子的腦門問,“你這叫什麽眼光!好好想想你娘的話,你還沒正經過過日子呢。結下那等親家,以後有你煩的時候。”
江仁道,“爹你也見過阿文哥,胡家不比咱家富貴百倍,阿文哥就相中了三姐姐,他們現在難道過得差了?”
“三姑娘雖沒爹沒娘,可你姑丈家講理,當做親家來往隻有高心。她這娘家不是那講理的人家,咱家都是老實人,我跟你爹就你這一個,以後撕扯起來,我怕你連個幫手都沒有哪。”
江仁特有信心,道,“我還能叫他們欺負了去不成?”
江大舅歎氣,“你以為結親是簡單的事,你娶了人家的閨女,做了人家的女婿,既做了親,凡事便不是一是一、二是二那樣簡單了。”
“爹,兒子就相中她了。”江仁直接耍起牛脾氣。
江大舅無法,罵兒子道,“孽障孽障。”甩袖子走了。
江大舅回屋也睡不著,王氏正躺炕上哼哼著,見丈夫屋來,一骨碌自炕上爬起來,問,“如何了?改主意沒?”
江大舅歎,“這哪裏是生的兒子,分明是一頭強牛!”
一聽這話兒,王氏叭唧又倒了回去,直捂著額頭道,“我盼他娶親盼了這些年,他就相中了這麽個瞎眼的妖精,這日子過的還有什麽意思?”
江大糾,“你這麽絮叨有個啥用喲?我看那子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王氏氣,“當初就不該讓他去縣裏,咱家裏有的是好閨女,不去縣裏,這會兒咱孫子都抱倆了。”
江大舅掀被子上了炕,道,“你盡這沒用的,這子向來是一根筋。要我,家裏給他親就了二三十家了,也有不錯的,他隻是看不上。不定這閨女的確不錯……”
“什麽不錯!一個半瞎!能好到哪兒去!”王氏忽地一嗓子,險驚著江大舅。江大舅畢竟一家之主,氣地咣咣敲炕沿,“你喊什麽?有話不能好好!”
王氏伏枕頭上哭,“好好個啥子喲,兒子都要娶半瞎了,我都不想活了。”
江大舅給這母子倆二重氣,氣得發了狠話,道,“明兒我就打這混帳個半死!這混帳東西!”翻覆去的這兩句,江大舅罵了半宿。
爹娘已氣的了不得了,江仁卻是在祖父母屋裏跟祖父母話兒,他還幫著剝花生,一麵剝一麵吃,江仁道,“祖父,祖母,等孫兒以後賺了更多的銀子,不用你們做活,隻管享福就是。”
江太太笑,“做慣了活,不是那享福的命。要是哪不做點兒啥,倒覺著不得勁兒。”
江仁道,“何家祖母也跟祖母似的,手上總得占著點兒什麽,一不閑著。”
江太太笑問他,“何家是實在人家,你沈姑姑也好,為人精細,會過日子。聽,前幾年,何氏族中還出了一位少年舉人,是不是?”
“嗯,是阿洛哥。”江仁同祖父母起何洛來,“阿洛哥是族長家的孫子,念書刻苦的很,為了求學,往青城山去請教薛帝師,在山上一住三年,身邊兒隻一個貼身書僮服侍。要不,也不能年紀輕輕的就考出舉人來?”
江太太道,“是啊,我以前聽你起來,覺著何氏族中的人家兒都不錯,怎麽你相中的這家就是這等人品呢?”
“人也不能都一樣,要是她與她家裏人一般,我也就不喜歡了。就如同姑丈家隔壁沈大家似的,他家人就刻薄,大丫二丫,連祖母都誇她們能幹的,我看她們人也好,隻是嶽差些沒遇著好爹娘。”江仁認真的,“祖母,我啥都不圖。我也還年輕呢,以後總有我的出路,我就覺著她好,就是想娶個順心順意的女孩子。”
江太太歎口氣,問,“你這事兒,何家知不知道,你沈姑姑知不知道?”
“知道。我回家來也露了些口風,何祖母和沈姑姑隻,她是個好的,隻是她家人難纏,叫我回來跟你們商量呢。”
江太太道,“婚姻大事,可得慎重。現在家裏不願意,是不想你以後太辛苦。可是有一樣,倘是親事成了,就是她了,你以後可不興後悔的。”
江仁一聽這話大大的有門,登時大喜,高聲應道,“這是一準兒的!祖母難道還信不過孫兒!”
江太太無奈一笑,孫子,“今兒累一了,先去歇了吧。親事是急不來的,咱家就你一個,怎麽著也得容人去相看相看那閨女,就是你娘那邊兒,也得你娘點了頭兒。”
江仁自然無有不應。
江仁在家裏磨了三,他娘不鬆口,他又惦記著書鋪子的生意,隻得無精打采的回了碧水縣。江仁一到何家,何子衿這八卦的先跟他打聽,江仁道,“祖父祖母父親都沒什麽,就是我娘,還不應呢。”
何子衿安慰他,“這原也不是急得來的事兒。”
江仁路上早想好主意了,道,“子衿妹妹你定親的時候,我爹娘定要來的。”
何子衿笑,“阿仁哥你可抓緊些,我聽那邊兒三太太家裏請了官媒人給阿琪姐親呢。”
一聽這話,江仁便笑不出了。
實際上,何子衿定親要十一月的日子呢,江家夫妻根本等不到那會兒,沒隔幾,王氏滿嘴燎泡,江大舅以及江太太江老爺,一家子就風風火火的來了。
何老娘私下都,“人家家裏就阿仁一棵獨苗苗,金貴哩。何況婚姻大事,再沒有不執重的。”
幸而阿念院子寬敞,收拾收拾就能住了。
江太太王氏婆媳主要是跟何老娘沈氏打聽何淇家的境況,何老娘沈氏婆媳兩個都,“要阿淇這丫頭是沒的挑,一等一的好丫頭,勤快,會過日子,與我們三姑娘還是同門師姐妹,一向和氣的。”就是她家裏人比較不大好。
王氏嘴上一圈兒的燎泡,啥都吃不下,因生了江仁這麽個強種,王氏沒少跟何老娘、沈氏哭訴,“養兒子有什麽用啊!生來就叫人操心,自打他時候,咱們村兒裏,別的孩子兩歲也就斷奶了,他吃到六歲上。自叫人著急,沒叫我省下一丁點兒的心,好容易大些瞧著懂事了,又這樣牛心左性的。親家太太呀,養兒子有啥用啊。”
何老娘斬釘截鐵的回答,“當然有用!養兒防老!”
王氏捶著胸脯,“哪裏還有老呢,我這會兒就得給他氣死。”
沈氏幹脆,“不願意也就算了,嫂子你可別這樣糟心。”
王氏又道,“還是瞅一瞅這閨女吧,我那個牛心左性的孽障,都這個年歲再不成親,耽擱下去,我就怕閉眼的時候連孫子也見不著涅~”
江太太這一向好聲氣的聽這話都不入耳了,道,“看你這的,親家太太親家姑奶奶都了閨女是好閨女了,咱阿仁,不別個,自眼光是有的。隻要閨女好,就是娘家略有些不大和氣,我也認了。咱隻圖這閨女好,這不是咱孩子相中人家了麽。我都這把年紀了,就盼著阿仁過個順心日子。他在縣裏這幾年,全承親家太太親家姑奶奶照看,如今他大了,給他娶房順心合意的媳婦,倆人一條心的過日子才好呢。聽親家太太姑奶奶,那閨女倒是個能吃苦的?”
何老娘點頭,“真是咱們縣裏一等一的好閨女。”也真是何琪嶽不好沒攤上好爹娘,不然憑江仁,不一定娶得到何琪。
“那就好,咱家在村裏家境還算可以的,隻是在縣裏就尋常了。我家日子吃穿總夠,縣裏也置了宅院,孩子們年輕,隻要勤快,日子總能過得。”江太太笑眯眯的同何家婆媳商量著如何先怎麽尋個機會相看一二,再請媒人提親的事兒。
何老娘心,還是阿仁他祖母明事理呢。
江家要相看的事兒還是請三姑娘托了薛千針,薛千針叫了何琪過去話,江家婆媳順道看一看。王氏原是不大滿意這門親事的,去薛大家那裏一趟回來卻是回轉了,對何琪的嫌棄反消了不少,回家與丈夫道,“那閨女眼睛水靈靈的,咱娘也,委實不像有毛病的。”
江大糾,“你這叫什麽話,無非就是先前累著了,得歇幾年,又不是眼睛真有殘疾。”
王氏心下順暢許多,自倒了盞熱茶,笑,“麵皮白淨,人也生得不錯,杏仁眼,鵝蛋臉,瞧著倒不像十澳。怪道咱阿仁就相中了人家,自相貌上看,的確不差的。見人有禮,大大方方的,不是那等縮手縮腳拿不出手的。”
相貌不差,品性上何家婆媳都是可靠人,都何琪好,王氏想著,肯定也差不太多的。這麽尋思著,王氏竟也勉勉強強的願意了。
江太太知道兒媳轉了主意也笑,“就麽,好賴的先來瞧一瞧,阿仁這孩子,自就是個眼兒高的。”
王氏笑,“是啊,那子,先前給他了二三十門親事他都不樂意,不得緣法就在這兒呢。”
江家兩代人都來了,且江家人也願意了,便與何家商量著,找官媒人親。這次找的官媒人就是縣裏有名的王媒婆,上次替趙二跑腿來何家親,把趙二的消息泄露給何家的那個。
王媒婆聽是江家瞧上何琪,王媒婆笑與江家婆媳道,“唉喲喂,江太太江奶奶,你們可著實有眼光啊。怪道是能養出江掌櫃的人家兒呢,要阿琪這丫頭,再賢慧勤快不過的了,闔縣打聽打聽,著實是一等一的好閨女。人能幹,相貌也好,性子更是再正派不過。”這個王媒婆是肯定的,因為三太太五奶奶那對婆媳委實沒良心,好好兒的閨女,前兒頭還為著幾百銀子的聘禮要把閨女許做妾,何琪卻是個明白人,死活不肯依從,這事兒方沒辦成。王媒婆道,“這樣的好閨女,您家可真有眼光哪。唉喲,要這親事能成,江掌櫃享一輩子福氣。”
江仁笑,“還得王大娘你多替我美言幾句哪。”
王媒婆臉上笑的跟朵花兒似的,大包大攬,“隻管交給大娘。江掌櫃你也是咱們縣裏一等一的後生啦,我時常教導我們子,你們看人家江掌櫃,年紀輕輕的就這樣會做買賣,置家業。”
王媒婆笑了一回,就起身要去媒,江仁親送了她出去,悄悄塞給王媒婆半角銀子,笑道,“待我這事兒成了,以後還有重謝。”
王媒婆笑的更歡,手中將銀子一掂就順勢揣袖子裏了,還頗為風流的給了江仁一個飛眼兒,“你要是再不成,我就不知他家要什麽樣的姑爺了。”
三太太五奶奶要什麽樣的姑爺,現在真是不挑了,就是以前百兩聘禮也減到了五十兩就肯嫁閨女的。奈何何琪卻是不肯嫁的,她一幅槁木死灰要老死家中的模樣,簡直愁死她娘跟她奶奶了。
王媒婆上門兒,一是江仁,三太太五奶奶礙著前頭與何老娘頗有些嫌隙,便不大樂意。還是王媒婆的,“唉喲喂,我的嬸子我的嫂子,你們可擦亮了眼吧。江掌櫃你們還不樂意,這縣裏你們還樂意誰呀?這樣能幹的後生,我閨女是嫁了,我閨女要是沒嫁,我得把我閨女給他,還輪得到你家?這一二年,縣裏打聽江掌櫃的人可不少。年歲輕輕的就做了掌櫃,這才幾年,自己就在縣裏置下了房產。再,西邊兒三太太家裏來的那個官老爺,你們知道不?”
三太太頗是嫉妒,想著老沒眼,怎地就那叫摳婆子結交下了官老爺涅~嘴裏還得酸溜溜道,“這怎能不知,那官兒老爺也沒別的事兒,兒的在咱們縣裏晃悠麽。”
“人家可是從帝都來的大官兒,縣太爺在他麵前都不敢拿大,與咱們縣裏胡老爺平輩論交的!你家阿滄不是一直在考功名麽,待這親事成了,也能叫阿滄過去與官大人親近一二不是。”王媒婆巴啦巴啦就是一通,袖子裏揣著江仁給的銀角子,便不忘給江仁麵兒上貼金鑲銀,“那官兒老爺還給江掌櫃寫了一幅條幅涅,你們可知道上頭寫的是啥字?寫的是‘碧水英才’!”
“‘碧水英才’!知道什麽是‘碧水英才’不?就是咱們碧水縣的後生裏,江掌櫃是最好的!”王媒婆道,“這樣的好後生,您家要錯過了,以後還能尋著更好的?”
三太太有些意動,歎道,“隻是不知我家裏那丫頭的意思呢?你也知道,她現在是神饒話也不聽啦!她不點頭,我也不敢強她涅~”
“哎,少不得我親去同阿琪一,阿琪這丫頭,還是明白事理的!”王媒婆親自出馬,有三太太五奶奶陪著,到何琪的閨房裏與她介紹江家的境況,王媒婆道,“我實與姑娘,姑娘別人不知,你們同門師姐妹三姑娘你總認識的。你們一個族裏住著,誰都知道誰?你一聽就知我這話實不實誠,這後生是給何仙兒在山上打理書鋪子的掌櫃,姓江,現在就在你們族裏西頭兒三太太家裏住著。他家裏與何仙兒她舅家是一個村兒的,兩家還是親家,江掌櫃的姑媽嫁給了何仙兒的舅舅,他們是這麽個親戚。江家雖是莊戶人家,家裏也有兩三百畝的田地,家產不算薄了,江掌櫃在縣裏替何仙兒打理書鋪子,人能幹的很,已在咱們縣裏置下了宅院。我想著,這樣的後生就是難得的了。他家裏就他哥兒一個,以後家業都是他的,也沒人分家產。除了田產,家裏莊戶宅院是三進,縣裏這處是兩進,就是你們成親,也是在縣裏住著,自家夫妻過日子。”
王媒婆絮絮的了一通,一直到口幹,三太太都急的問何琪,“看你嬸子跟你這半日,你倒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啊?”
何琪微微欠身,柔聲道,“有勞嬸子,終身大事,我總要尋思尋思。”
既沒一口回絕,王媒婆就知有門兒,笑道,“是該尋思尋思,姑娘隻管細想想,我明兒再來,你給我個準信兒,如何?”
何琪沒什麽,隻是微微低下了頭,才能不叫人看到自己微紅的臉頰,心卻是緊張的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成了!
竟然真的成了!
三太太念了聲佛,請王媒婆去自己屋裏吃茶,同王媒婆告誦半日,“我隻愁她這親事,隻盼這回能開眼,早些定下來,也了了我這樁心事呢。”
王媒婆喝口茶潤喉,道,“不是我話直,嬸子疼孫女,也留孩子留得年歲忒大了些。嬸子瞅瞅,闔縣上下,哪家閨女不是十四五就親呢。阿琪都十八了,如她這個年歲的姑娘,孩子都老大了。這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哪,男孩子大些,隻要有本事,像你們族裏的何洛何舉人,不要十八,二十八也有大把的黃花大閨女肯嫁呢。女孩子怎能一樣?一過年歲,就如同秋後的老茄子,先前再水靈,過了節氣也不值錢啦。”
五奶奶歎,“是啊,要不老話呢,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這話兒才是正經。”在三太太房中坐了半日,連勸帶嚇哄了這婆媳倆許多話,王媒婆方起身告辭。
江家長輩都樂意了,何琪無非就是矜持一下,她既點了頭,三太太五奶奶都恨不能去廟裏還願,五十兩聘禮銀子的話也不提了,隻要江家看著給肯把人快些娶走也就罷了。
江家商量著,在村裏娶個媳婦多著也就是二十兩銀子的聘禮,如今是娶縣裏的媳婦,哪怕先時有些不樂意,可家裏就這一個兒子,怎麽著也不能寒磣著。一家子商量過後,還是按五十兩預備的。倒是王氏還托何子衿給算了個吉日,何子衿笑,“阿仁哥早托我算過了,最近的吉日就在下月,十一月二十二。要是急著成親,臘月還有一個吉日,臘月十二,那正是大吉大利。”
王氏笑,“定親日正趕巧也是大姑娘定親的日子,果然是極好的日子。”
江家又托王媒婆去與何琪家商量定親成親的日子,何琪家自是千允萬允的,如此便將大事定下來了:定親在下月二十二,成親則在臘月十二。江家又急著給江仁裝修縣裏宅院,總之是忙得腳不沾地團團轉。
江家這樣忙活著,孫禦史卻是要回州府了,何家人頗是難舍,孫禦史笑,“此間事了,我也就回去了。待還有空,子衿定親時我再過來。以後家裏若有什麽為難的事,隻管去州府尋我就是。”在何家住的這些日子,孫禦史還真住出了些感情,他是極喜歡這率性真誠的一家饒。
何老娘囑咐,“可一定得來。要實在忙來不了,我托人給你送喜蛋去。”
孫禦史哈哈一笑,滿口應了。
如今寒,何家托了何忻家的馬車,車裏收拾的暖暖和和的密不透風,再往車裏狠放了兩床新棉被,讓孫禦史或倚或蓋都使得,還給孫禦史帶了不少山貨,讓他回州府慢慢吃。
送走孫禦史,何家也要開始忙何子衿的定親禮了,正是忙碌之時,胡家傳來了個不大喜悅的消息,胡文在外地做官的父親,辭官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