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鑽營
這年頭,中元節祭祀是大事,何恭果然中元節前回家,何老娘瞧著兒子嗬嗬笑,“黑了,也瘦了。”唉,念書辛苦啊。心裏已盤算著叫周婆子做好湯水給兒子補身子。
沈氏笑,“我看倒是結實了。”
何恭笑,“在山裏上山下山的,不結實也難。阿洛也與我一道回來了。”
何老娘道,“是該回來,拜一拜祖宗,好叫祖宗地下保佑。”
何恭見兒子又長大了許多,喜歡的很,抱過來道,“孩子真是一一個模樣,俊哥兒還認識爹爹不?”自然是不認得的,俊哥兒在何老娘榻上爬的正歡實,突然給人抄起來抱懷裏,揮著拳頭就給了他老子一拳。何恭哈哈大笑。
何子衿嘴快地,“爹,青城山上啥樣,跟我們唄。你平日都吃什麽?住在什麽地方?見著薛大儒沒?薛大儒和氣不?”
何恭笑,“問得我頭暈。”
何恭出門的經驗雖少,應對家裏孩子們的經驗卻不少,此時卻是不肯的,待傍晚阿冽阿念回來,連帶著馮燦幾人也過來問候何恭,何恭方講起青城山的經曆。他性子溫文,不似其母,一樣經曆恨不能講上百遍,何恭隻願費一回口水。
總的來,這次去青城山還是很順利的,何恭以前便與薛大儒打過交道,雖不大熟悉,也是見過的。這次又有何洛代為引薦,故此行程頗是順利。何洛打算中元節後就在家中苦讀,待八月初與何恭一道去州府應試。
中元節前,何恭先去代舅子祭了回嶽家祖宗,到了正日子又帶著兒子去祭自家祖宗。沈氏也閑不下來,家裏的瑣事就交給何子衿三姑娘兩個,她與何老娘一麵看孩子,一麵商量著給丈夫打點去州府秋闈的東西。
陳誌也是要去秋闈的,早與陳姑丈好了,到時就搭陳家的馬車一道去。陳姑丈是個豪爽的,一並連住的地方都給安排好了,待何恭等人去了府城,陳姑丈還特意過來何家話兒,不為別的,就是他老人家聽蜀王府來取花兒了,過來幫著應酬。來的還是那位眉眼可親的羅管事,羅管事還帶了花匠一並前來,何子衿先把養花兒的注意事項同花匠了,怕花匠記性不好,又給了花匠一本冊子,道,“該注意的事兒,都在上頭了,您伺候花兒的年頭兒比我都大,因這花兒想來王府有用處,我就杞人憂,多此一舉的又寫了一份兒。”
花匠忙道,“姑娘如此細心,有您這冊子,我謝您還來不及,焉能不識好歹。”
何子衿抿嘴一笑,何家想請羅管事留飯,奈何羅管事雖瞧著可親,卻是公事公辦不擾民的好管事,付了餘下款項,便帶著花兒告辭了。
羅管事剛走,陳姑丈聞迅而來,四下打量沒見人,笑嘻嘻的同何老娘道,“聽他舅母家有貴客,看來我是來晚了。”
何老娘給孫子擦擦流出來的口水,笑,“真是不巧,剛走。”
陳姑丈長歎,該早些知會何家的。何老娘道,“就是王府管事,看急的這樣,有啥可急的,人家來買花兒的,難不成你還認得王府管事?”何老娘還是為她家丫頭片子種的花兒銷路廣而自豪滴。
餘嬤嬤端來茶水,陳姑丈接了喝半盞,道,“跟你也不通,子衿丫頭可在,唉,我得開解開解她。”
何老娘險直接把陳姑丈呸出去,切,跟老娘還不通!老娘啥子不懂!
何子衿正和三姑娘在東廂話,聽丸子過來陳姑丈來了要見她,三姑娘對陳家人素無好感,何子衿便自己去了。
何子衿是個笑麵虎脾氣,跟誰都笑嗬嗬地,行了禮打聲招呼,“唉喲喂,姑祖父貴足踏踐地,您老日理萬機的,怎麽有空到我們這門戶的來?”
陳姑丈一向覺著何家人有點兒愚,通俗法兒就是有點兒笨,他老人家最看得上眼的就是何子衿啦。陳姑丈笑,“我這不是聽你出了大名兒,連王府都來買你的花兒,過來瞧瞧麽。”著歎口氣,“可惜來得遲了,王府管事已經走啦。”
陳姑丈也不喝茶了,語重心長的對何子衿道,“子衿丫頭呀,不是我你,平日裏挺靈光的,怎麽這回倒笨了?這生意呀,你要隻管做生意,不做人情,你這生意哪裏能做大呢。人家來一趟,好歹你家得收拾一席好酒好菜才對吧。”怎麽就叫人走了呢,唉,他來遲啦~
何子衿道,“家裏我爹去趕考了,阿念阿冽去上學,就是鄰居馮大伯也去了鋪子打理生意,我也想留人管事吃飯,可怎麽留哩。要是知道姑祖父你在家,我早請你過來陪客了。”
陳姑丈一樂,“也怪我,沒提前知會你。唉喲,這可是你的大體麵,子衿啊,你的嶽來啦!”
“我能有什麽嶽?無非是種兩盆花兒賺幾個辛苦錢兒,倒是姑祖父你,我看,姑祖父的嶽來啦。”底下沒有陳姑丈鑽營不到的,這老家夥定是想借機會搭上王府管事的路子。心知陳姑丈的用意,何子衿先道,“我給姑祖父指條明路如何?”
陳姑丈一聽,嘿,這丫頭竟要指點我!笑道,“看。”
“我聽胡家三太太的娘家兄長是蜀王府的屬官來著,姑祖父走那路子,不比走管事的路子快。”何子衿道。
陳姑丈拈須道,“我倒也聽了。”
“那姑祖父怎麽不去結交一二。”現擺著的門路不走,反倒來他家見什麽管事。
陳姑丈語重心長道,“我是看你是個機伶的,姑祖父如何是姑祖父的本領,人還得靠自己才立得起來。我看你娘鋪子裏沈山就是個機伶的,讓他多與這王府管事來往,以後好兒多著呢。”他要能結交到胡三太太的娘家兄弟,還用來這裏走三等管事的門路麽?
何子衿半點兒不傻,陳姑丈啥人哪,為了發財能把親閨女給寧家衝喜的人物,真有好處,他能讓給自己?不是胡家門路走不通,就是這條路不好走,何子衿心裏有了主意,隻管推托,“我就一賣花兒的,沒那麽大生意往來。難不成把我娘的醬菜賣王府幾壇子。”
“真是笨。我問你,你那花兒賣了多少錢?”
何子衿道,“羅管事不叫我,是機密,不能泄露。”別看何老娘愛顯擺,唯發財的事兒,何老娘不大顯擺,以往是鬥菊會沒法子,你不顯擺大家也都知道了。這次蜀王府來買花兒,何老娘還特意叮囑家裏人不叫往外,要不陳姑丈不至於這會兒才得了信兒。
“什麽機密,我是誰,難道跟我都不能。”陳姑丈一幅咱倆很熟的樣子。
何子衿道,“不是這麽。就是我,也勸姑祖父離王府遠些。”
“這話是何意?”
何子衿道,“我是覺著,寧家是州府的大族人家,姑祖父與寧家是姻親,蜀王府是新搬來的,來的還隻有王爺,姑祖父知道蜀王在哪兒麽?他怎麽自己不來藩地啊?”
甭看何子衿不曉得,這些事,陳姑丈是曉得地,他道,“蜀王還在帝都呢。”
“在帝都幹啥?”
陳姑丈就不大好了,道,“我也不是朝廷命官。”事實上他老人家這輩子也沒去過帝都城。
何子衿道,“反正我總覺著,姑祖父與寧家的關係深厚可靠,蜀王雖是大戶,可大戶與大戶之間,怎麽呢,一山還難容二虎呢。何況州府還有總督巡府府衙,各路神仙太多。我家,底蘊太薄,就是我舅舅、姑丈在外頭做官,也不過是官,糊弄一下縣裏的土包子們差不離,到了州府,誰還認識誰呢?姑祖父你是個有本領的人,反正比我見多識廣,我是自知有限,蜀王都不在州府,王爺年歲,做主的無非是王府的屬官。這些屬官,能被派來就藩服侍王爺,想來是受蜀王信任的。可越是這樣,蜀王不在,屬官如何會越俎代庖的來與商家結交呢。哪怕商家能給王府好處,蜀王不在,也太冒險了。”
何子衿囉哩囉嗦的了一套,何老娘抱著孫子守在一邊兒,都沒大聽懂。陳姑丈倒是皺眉沉思,好半日方道,“唉喲,這念過書的腦袋瓜子就是不一樣啊。”對呀,為什麽胡家門路走不通?他能有今日,鑽營之術不大成,也是有成就。何況,他與胡家又是親戚。走不通的原因,可能就是何子衿的,蜀王不在,王府屬官不好做這個主罷了。
陳姑丈豁然開朗,哈哈一笑,順心順氣的站起身,好一番誇讚何子衿,道,“我看那些念書的秀才也不比咱家丫頭,好!好!”
何老娘別看聽不懂那些王府啊啥的話,陳姑丈這話她是聽懂了,心,我家丫頭片子可是姓何的,你姓陳的就一門子錢心,能有這腦袋瓜子!丫頭片子這腦袋瓜子,不用,肯定是像那早死的老頭子喲~
陳姑丈道,“子衿,這次再去鬥菊會,我提前給你安排下車馬,別的都不用操心。”
何子衿笑,“那我先謝過姑祖父啦。”
“不用謝不用謝,這回我從州府弄了好些衣料子,一會兒著人給你送些來做衣裳穿,好不好?”
“無功不受祿。我在家,也沒地方穿那些好料子,姑祖父有,給家裏表姐妹們打扮吧,還有二妞姐,胡家書家門第,穿起來才好看。”
何老娘聽這話十分不順耳,忍無可忍,罵道,“我家丫頭缺你給衣裳穿!呸!老娘的衣料子多的壓折了櫃子腿兒還沒地方擱呢!覺著這兩年賺了仨瓜倆棗的就忘了你個瓜娃子姓誰名誰了吧!滾滾滾!別叫老娘翻臉!”娘的!要真心給就該不一聲的送來,還問我家丫頭要不要,以為我家是要飯的!個臭不要臉的賣女賊!
何老娘一頓臭罵把陳姑丈罵跑了,甭看陳姑丈這把年紀,腿腳靈便的很,見何老娘抄茶碗了,生怕被砸滿頭包,一溜煙便不見了蹤影。
何老娘教育何子衿,“以後不要跟這活該打雷霹的混賬東西多話。”
何子衿笑,“祖母,你就放心吧,我逗姑祖父玩兒呢。”
“逗他幹嘛,不是好人。”何老娘哼一聲,把俊哥兒往何子衿懷裏一塞,“逗你弟玩兒吧,這是你親兄弟。”
何子衿就在屋裏教俊哥兒站著,何老娘道,“現在腿還軟乎著呢,沒勁兒,站不起來,起碼得十個月以後才會站。”
“這也八個多月呢。”
陳姑丈一溜煙跑出何家,遛遛達達的回了家,同陳姑媽道,“哎喲,他舅媽脾氣越發大了,我不過跟子衿開個玩笑,她就翻臉了。”
陳姑媽根本不用問,道,“妹妹性子最是板正,定是你不好。”
陳姑丈目瞪口呆,半晌方肚子裏嘟囔一句:靠!我這人緣兒喲~
地良心,陳姑丈對起誓,他是覺著子衿這丫頭有意思,有頭腦,才喜歡跟她聊的。可惜他舅媽那個暴脾氣滴喲,攆他倒沒啥,倒是別嚇壞了孩子。
陳姑丈是真心覺著何子衿有頭腦,這種有頭腦並不是秀才們捧著書本念啊念,遇事兒人家會分析,關鍵還分析的挺有道理。陳姑丈對老妻道,“他舅媽是年歲越大,脾氣越大,中秋節禮給包兩瓶泄火丹送去。”
陳姑媽斥,“胡襖。”
陳姑丈不過開個玩笑,倒讓人包了十來匹的上好鍛子叫二兒媳婦給二妞送去,道,“二妞這日子順了,我也就放心了。”又叫了二子陳二郎來,對陳二郎叮囑一番,讓陳二太太去二孫女那裏打聽一下胡家有沒有給胡三太太在蜀王府的娘家兄長備節禮。
父子私下話,陳二郎道,“爹,這蜀王府的門路,怕不大好進。”
“這也不急著進,先打聽著,要是容易進,人人都得進了。”陳姑丈沉下心來,不再急功近利。反正已有寧家為靠山,蜀王府這條線,成了自然好,便是不成,也沒啥。
就是何子衿的話,陳姑丈覺著有理,但倘先能與蜀王府的人混個麵兒熟也不是壞事。至於能不能沾上光,他這輩子,鑽營的地方多了,十條線能成功一條,收獲已是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