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前塵盡現（四）

  鳳離麵容之上蕩起一絲略顯蒼涼的苦澀笑容來。


  曆劫，曆劫，若無劫數，又如何能勘破生死，固本仙根。


  兩百年前，他因仙根不穩下凡曆劫，二十五歲早亡，是他親手為自己批的命格。


  蘇鈺也確是在兩百年前便亡了，可那縷魂魄執念頗深，返回天界後也遲遲不願歸位，以魂體之身徘徊在輪回台的結界之中。


  直到八十年後，凡世那縷魂魄耗盡最後一絲氣力，才歸入他的仙體之內。


  他自以為算準了一切，卻不想生出九蓮這個異數。


  他下凡曆劫，本該平淡一世，並無姻緣，可是卻遇上了她。


  而後他消失不見，九蓮便尋了整整兩百年。


  可魂魄歸位，從輪回來中歸來的便是天帝鳳離。世間再無蘇鈺，任她尋遍碧落黃泉，也再尋不得半絲氣息。


  其實，初回到天界的鳳離，仍然記得凡間的種種，記得蘇鈺怎樣同九蓮耳畔廝磨，許下來世。他開啟輪回台，窺探凡間的景致，看見她在大雨滂沱中，靠在那座墓碑旁，一遍遍撫著上麵冰冷的名字，喚他，“蘇鈺。”


  鳳離不知怎的，輕輕抬起手，似乎想要穿過輪回台撫上她的麵頰。


  “恭迎帝君。”司命姍姍來遲，同鳳離見禮。


  鳳離沒有回頭，隻是清淺地問了一句，“聽聞這輪回台可封存仙者曆劫的記憶？”


  司命不懂鳳離是何意，隻得如實答道：“是，仙者用自身靈力可將前塵封印，傾注的靈力越強，便封的越發嚴實。”


  鳳離頷首。


  司命隻見自家帝君忽然抬手凝聚了靈力，將體內磅礴的仙力注入了輪回台中。


  “帝君，您為何…….”司命想要阻止，卻發現已然是來不及了。


  他有些搞不明白，仙者曆劫乃是常有的事，大部分仙君都不會選擇封印記憶，一則仙力受損，二則這記憶無足輕重，沒什麽要緊。


  可眼下帝君竟用了如此強大的修為，怕是今後想解開都難了。


  鳳離收了勢，這輪回台上印記加深，他能感覺有些記憶逐漸模糊，他的聲音也越發平靜淺淡起來，“凡世一劫，如同南柯一夢。司命，這前塵之事，莫要再提。”


  他是鳳離，並非那個同九蓮山盟海誓的人。那些記憶和情亂隻屬於那個凡人，不屬於他。


  魂魄歸位之時，他便將那二十五年的記憶全部封印、丟棄。


  司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開口詢問什麽，隻得應道：“是，帝君。”


  他為保帝君這一世曆劫無虞，便時時看顧，知曉其中因果。眼下帝君這般行徑，他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隻望今後再無糾纏，方能平安無虞。


  可若真的毫不在乎，又何必封存前塵。


  鳳離隻覺得記憶中巧笑顏兮的人，逐漸模糊，閉上眼的刹那，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淚來。


  再次睜開的那雙鳳眸隻餘清明，自此天地間隻餘鳳離，再無蘇鈺。


  鳳離回憶至此，不禁苦笑，從前他其實並不大懂，如今卻明白了。


  其實蘇家早亡的小少爺，同那天界之上俯瞰眾生的天帝，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


  蘇鈺對九蓮的情，純粹而情深，而這種情，對那時的鳳離來說，太過陌生。


  因此當蘇鈺的一生同他這漫長又酸澀的一生交疊起來的時候，他還不大能明白情是什麽。所以即便對蘇鈺那一世感同身受，親身經曆過一遭，卻還隻是一知半解。


  鳳離的心，太過沉寂，故而他以為自己是不需要那一段情的。


  不需要的姻緣，自然要斬斷，而那時，帝君鳳離還未真正愛上九蓮。


  還有，最重要的是，他知曉了九蓮的佛蓮真身。


  九蓮曾給蘇鈺渡了許多靈力，凡人蘇鈺看不透這靈力的來曆，天帝鳳離卻是十分清楚的。


  他更知曉，佛蓮入世乃是異數，理應要歸於寂滅。


  可是彼時鳳離雖然不知動情，卻隱約明白，自己是無法親手將她寂滅的。所以，他選擇了忘卻，且永遠不再憶起。


  他私心作祟，放過那朵佛蓮，今後是生是死，權看她的造化。


  可是不曾想，他們之間緣分極深，跨越兩百年，還是糾纏在了一處。更不曾想，重新來過，天界的鳳離帝君，還是愛上了九蓮。


  鳳離的指尖摩擦著手中的鳳玉，是啊，無論他是蘇鈺還是鳳離，他一直都是……愛著她的。


  司命忙上前將鳳離扶了起來，“帝君，記憶可是歸位了？”


  鳳離默了默，忽而輕聲道：“司命星君倒當真守口如瓶。”


  司命幹幹笑了幾聲，道：“帝君的吩咐，小仙自然是要遵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