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衛凝死後認識的人就那麽幾個,記性再怎麽差都不至於將幾個人聲音記錯,更何況不久之前,她還跟那個人一起被宋柔瑾忽悠了一通。


  她沒有轉頭,脖子上的力道控製得極好,既鉗製她無法亂動,又不會壓得太緊讓她無法言說。


  衛凝站的筆直,脖子上的傷口和那人手掌摩擦著,有一點輕微的疼痛,但也不打緊,這點痛和蟲子咬一口區別不大。


  “你這是藏哪看戲了,也真能沉得住氣。”她瞧見原本被桎梏住的房旌此時已經被放了出來,而那些怪物們全都沒了蹤影,他的頭比原先又長了幾分,雙手杵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估摸著你再晚一會兒出來就能看見兔子是怎麽形成的了。”


  身後人輕輕笑了一聲,看著心情很好的模樣,手上卻沒含糊,他手指微微用力,陷在皮肉裏:“衛姑娘是自己動手還是想我代勞?”


  “我是不是得謝謝你給我個機會讓自己動手?”這種時候再裝傻純粹是給自己找罪受,衛凝乖乖將懷裏銅錢拿了出來,“你要這東西究竟做什麽?”


  那人沒有答話,從衛凝手裏奪過荷包後將她甩到一旁,當真是用完就扔,而後大步走到房旌麵前將他臉擺正,從荷包裏拿出枚銅錢塞到嘴裏壓在舌頭下。


  “含著,別吞了。”他動作說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粗魯,舉手投足間透露著滿滿的不耐煩,銅錢進口之後迅速將手指撤了出來,向後退了兩步。


  銅錢入口後,房旌猛地掙紮起來。他雙眼瞪得老大,張著嘴好像在喊著什麽,然而一個字都沒有成功吐露出來,手臂向著反方向扭曲著,反轉了幾次後竟慢慢縮短成正常人長度,而後他雙手抓向自己的脖子,在上麵留下一道道血粼粼的痕跡,血珠染紅了他的指尖,順著手指流至手掌,再沒入袖管中。


  他的掙紮終於停止,被拉長的頭也恢複了正常。


  “謝謝。”房旌的嗓子像是被什麽磨過般,聲音沙沙的,他終於不再抓向自己,手捂著脖子上的傷口,雖然看起來依舊狼狽,但終於有了人的模樣。


  那人點點頭,將剩餘銅錢放進懷裏,轉過身,看著站在一旁看熱鬧的衛凝:“衛姑娘,現在你有一個選擇,是跟我們一起破了這個局,還是回到楚瑜身邊做你的棋子。”


  衛凝從沒想過銅錢還有這個功效,原本以為護身已經很厲害了,如今看來竟然還能穩住靈魂,瞧著房旌的模樣除了有些虛弱外,已經找不到怪物的痕跡。


  她聽見那人的話這才收回目光,重新打量身前這人。


  這人正是先前跟她一起失蹤的荀樂章,隻是現在的荀樂章看起來更像是她初次進秘境時見到的樣子,冷著臉,渾身一副生人勿進的氣場,即便和衛凝說著邀請她入夥的話,看著卻沒有絲毫誠意。


  衛凝笑道:“你們怎麽都這麽奇怪,既像是想要拉我一起,又好像巴不得我趕緊走的遠遠的,你剛剛搶了我的銅錢,現在跟我講合作,不覺得太沒有誠意了嗎?”


  說話時她暗中打量著這個密閉的空間,周圍雖然全是黑色,卻絲毫不耽誤眼睛視物,與其說是陷入了黑暗之中,更像是黑布將周圍的東西全都蓋了起來,她還在原來的環境裏,隻是東西被藏著了。


  荀樂章想法一向難以捉摸,衛凝沒想過跟他合作,就算楚瑜接近她是有這什麽不知道的原因,但也比荀樂章要好一些,這個人太多變。


  荀樂章在聽見衛凝這番話後,從懷裏掏出剛放進去的荷包,看都沒看一眼便丟給了衛凝:“那一枚暫時不能給你,我有用。”


  衛凝想到塞在房旌嘴裏的銅錢便是一陣反胃,就算還給她她也不想拿。


  她接過荷包,不明所以地看著荀樂章:“你這算……示好?”


  荀樂章:“物歸原主,至於合不合作你可以慢慢考慮。”


  衛凝尚未來得及搞清楚荀樂章此話究竟何意,就見方才半死不活的房旌終於緩過神,走到荀樂章身邊,重新掛上他慣有的嘲笑:“衛姑娘若是不想來,寧願去人別人當墊腳石我們也沒辦法,畢竟是姑娘家,喜歡感情用事,說來姓楚的真不是個玩意,為了目的連自己都能豁出去,要是我……”


  說到這,他上下打量衛凝一通:“我可吃不下去。”


  衛凝抿著嘴忍著怒氣的樣子,心裏想著:方才那些鬼怎麽不把你舌頭切了,我就不信銅錢還能讓你長出個舌頭。


  話雖難聽卻也是隻對著衛凝,荀樂章便完全沒覺得這話有什麽問題,似乎並沒有將這話放在心裏,又好像默認了房旌的想法。


  去除了虛假的笑麵,他冷冰冰地看著衛凝:“你的決定呢?”


  衛凝:“……”


  方才還說要給她時間考慮,幾句話間就要問她的決定,到底是她理解有問題,還是荀樂章根本就沒打算讓她做選擇。


  她手裏捏著銅錢,上麵溫度在她情緒波動加大後越來越燙,像一團火被攥在手心裏,燙的她險些脫手。


  衛凝強忍著那股灼熱,生生被荀樂章的目光逼退數步:“你覺得若你是我,憑借著這麽幾句話就讓我換陣營,不覺得很可笑嗎?”


  可不可笑荀樂章都沒笑,他煞有介事的點點頭,似是深覺衛凝此話很有道理,一番講道理的模樣讓衛凝暗暗鬆了口氣,結果這口氣剛鬆了一半就聽荀樂章道:“既然這樣,那你也不必要站隊了。”


  話音方落,長劍從袖中落了下來,荀樂章反手接住劍柄,根本不等衛凝作何反應長劍直劈過去,目的簡單明了。


  衛凝也沒想到荀樂章如此不按套路出牌,見勢頭不好拔腿就跑,剛跑兩步險些被裙子絆倒,長這麽大第一次覺得衣裙真礙事。


  她提起衣裙的瞬間,長劍的白光已經映在臉上,眼裏的劍刃和現實中劍刃越靠越近,衛凝甚至已經開始想她若是變成了兔子還能不能跟著楚瑜他們一起走過秘境,畢竟她還有心願沒了,她還想要父母回到京都的布莊裏。


  想法多了起來,手裏的銅錢便更燙了。


  眼看著劍刃就要將她頭劈成兩半,白光突然弱了些許,一道更刺眼的光芒從她腳下亮起,激的荀樂章連退數步。


  衛凝拍著胸口慶幸著躲過一劫,雖不知道緣由,終歸結局是好的。


  她再次提起裙擺,邁開腿就要跑,腳剛抬了一步,就見他原本站著的地方一簇小小的火苗燃燒著,而那片黑色的地上生生被燒出一個洞。


  火苗起初陣仗很小,在漏洞顯現之後,火苗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倏地竄起老高,衝著周圍所有的黑色奔去。


  缺口越來越大,眨眼間整個黑色的空間全都被火焰籠罩著。


  荀樂章不是沒有想到衛凝或許會有其他本事,卻不曾想已經在對方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出手還是著了道。


  火光異常刺眼,晃得他什麽都看不清,視野丟失的前一刻,他瞧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提著髒兮兮的裙子背對著他拚命往前跑。


  大火來的快去得也快,將那層黑布全都燒幹淨後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而那層黑布下是原本那間廚房,唯一不同的是廚房裏連個鬼影都沒有。


  荀樂章拉起躲在一旁的房旌:“你且在這裏站好了莫要亂動。”


  “那丫頭跑哪去了?”房旌咬著牙,他舌頭下依舊含著銅錢,說話吐字有些不清晰,“讓我抓到她非要剝了她的皮。”


  荀樂章斜了他一眼,若房旌有這能耐,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副田地,需要靠著枚銅錢續命。


  這間廚房不算小,應該是店家為了人多的時候方便幹活,故意將廚房建的很大,西邊牆上一排架子和櫥櫃放著碗筷等廚具,南邊幾個灶,其中一個灶下閃著星星點點的光,是先前楚瑜給衛凝煮麵時起的火。北邊牆上靠了許多幹柴,那邊倒是藏人的好地方。


  廚房就算再怎麽大,也就那麽寥寥幾個地方能藏人,除了櫥櫃就隻剩下木柴後麵。


  荀樂章傾向於燈下黑這個說法,衛凝應該就藏在這間屋子裏,等著他們出去追人的空檔再出來逃跑。


  荀樂章倒是有了閑心跟衛凝周旋,他絲毫沒有考慮萬一衛凝已經跑出去怎麽辦,將長劍垂於身側,環顧四周後冷笑了一聲:“衛姑娘莫要怪在下心狠,比起荀某,楚公子才是讓你更應該懼怕的,在下將目的全都攤在明麵上,楚公子可曾跟你說過他的目的究竟為何?”


  屋裏靜悄悄的並沒有人回他的話。


  荀樂章不疾不徐地繞著屋子走,到了櫥櫃麵前連門都不開,長劍順著門縫便刺了進去。劍身沒了一半才感覺到阻力,那是櫥櫃的背板。


  荀樂章沒有意外,他將劍收了回來,走到桌子旁靠坐著,眼睛有意無意地打量著西邊一排幹柴。


  “現在時間尚早,楚公子他們也不知道去了何處。”荀樂章瞥了眼正在踮著腳準備摸過去的房旌,眼神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而後用著沒有起伏的調子接著說,“想來衛姑娘並不知道秘境和銅錢究竟有什麽關係,不如我現在給你講個故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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