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回去的時候,楚瑜跟之前沒有什麽不同,搖動著折扇在大街上閑逛,遇到幾個飄著香味的糕點會駐足買兩份,一份放到香案上,一份裝到碟子裏自己吃。
衛凝從香案上抱走幾塊糕點坐到楚瑜對麵,看著他斟酒、飲盡,拈起一塊糕點小口吃著,每一個動作瞧起來都賞心悅目。
她將手在楚瑜眼前晃了晃——從出來後,這不是她第一次這麽幹,之後懶散的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語道:“你是有多倒黴啊,沾上我這麽個倒黴鬼,你看看你的酒樓,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再這麽下去遲早要關門大吉,要不你去找個和尚把我超度了吧,我也可以安心投胎去。”
楚瑜自是聽不見衛凝說什麽,從懷裏拿出一個小荷包,裏麵放著一枚銅錢。
銅錢看起來和正在流通的樣子有些不同,上麵沒有寫寶通,而是畫著一些詭異的紋路,像是另外一種文字。
衛凝不認識,瞥了一眼沒放在心上,猜想是不是哪位大家做出來的擺件送給楚瑜把玩,不過送個銅錢未免有些寒酸。
她趴在桌子上盯著窗戶,總覺得外麵有什麽東西藏匿著,心裏沒有安全感,遂將頭擺正,下巴磕在桌子上,又開始自言自語道:“之前沒覺得你這麽悶啊,一個人的時候竟然這樣無趣,到樓下坐坐也好,還可以聽聽街坊們的閑話,你說你在樓上坐著,我又不能走太遠,連逛逛都不行,容安城的晚上我都沒瞧過,外麵有沒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
酒壺裏的酒並沒有多少,楚瑜向來喝的慢,今天許是心情不好,一壺酒很快見了底。
他酒量不錯,起身下樓的時候腳步穩健,將手裏空了的酒壺遞給夥計後,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好像真的從了衛凝的建議,到樓下來聽其他人閑話。
衛凝知道楚瑜聽不見,第一天第二天她對著楚瑜的耳朵吼了半個時辰,都沒有成功讓他帶著自己去街上逛逛。
如今下了樓,衛凝可以坐到酒樓門口空桌上,看看外麵的世界,像極了被關在牢籠裏的無助小獸。
今日一樓寥寥數桌,楚瑜坐在角落,夥計又遞上來一壺酒,順便上了一些小食。
“難得見到楚老板。”隔壁桌的一身玄衣的男子拿著酒壺酒杯坐到楚瑜對麵,敬了敬,隨後一飲而盡。
楚瑜給自己倒了一杯喝掉,笑道:“從前人多,不想下來占了桌子。”
男子環顧四周點點頭:“確實,最近城裏不知怎的,看著跟之前沒什麽兩樣,但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楚瑜看著男子給自己的杯子填滿,道:“官家的事情不是我們能參合的,在下隻望歲月無憂。”
男子哈哈一笑,飲盡杯中酒後晃晃悠悠回到原本的桌子。
衛凝靠在門口,遠遠看著楚瑜,雖依舊覺得賞心悅目,卻總有一些道不明的違和感。
她低頭想了想,可能是氣質與這裏不符的原因罷。
天早已黑透,外麵燈火通明,孩子們手裏拿著小糖人滿街亂跑,後麵跟著母親的喊罵聲。
想家了……
衛凝仰著頭,看著綴滿繁星的天空,不知道父母是不是已經跟著黑白無常去了地府,走上輪回道。她吸著鼻子低下頭,抹了把臉上不存在的淚水,想著這也事件高興事,總比自己現在這樣成為孤魂野鬼要強許多。
衛凝從桌子上跳下來,準備去供桌上拿點吃的過來,剛走兩步就聽見門口急促的腳步聲。
尚未來得及轉身,一人風風火火的從身邊掠過。
衛凝站在門口,看著那人衝進大堂,一屁股坐在楚瑜麵前,拿起個杯盞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下,氣喘籲籲說:“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來沒多久。”
“怎麽樣?”
“老樣子。”
衛凝坐到桌旁,一頭霧水的聽著兩個人聊天。
那人點點頭,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衛凝想問也沒辦法開口,隻能悻悻的去供桌出拿了點吃的坐到楚瑜旁邊,假裝自己跟他們是一夥的。
夜晚,楚瑜歇在二樓,衛凝將自己蜷在旁邊的一個榻上,睡意很快便侵襲上來。
做鬼這麽久,衛凝發現隻有第一天進入秘境的時候完全沒有睡意,之後每一天晚上都和活人一樣,需要休息。
不知睡了多久,衛凝聽見外麵響起了敲鑼聲,像是街上更夫報著時辰。
那鑼敲得很響,好像就在耳邊,震得她腦袋嗡嗡作響。
衛凝被吵得難受,眼睛眯成條縫想翻個身,隱約間,他看見一個黑影站在床頭,彎著腰,頭快要貼到楚瑜的臉上。
她心中一驚,睡意瞬間消散,等她眼睛睜大想要看個仔細的時候,床頭空空如也,黑影像是她意識模糊產生的錯覺。
衛凝揉了揉眼睛還是什麽都沒見到,心裏暗自嘀咕,她肯定是之前被嚇出心理陰影了,在這裏怎麽可能會有那些恐怖的東西。
外麵當當當的聲音越來越遠,她翻個身準備繼續睡覺,身體剛翻了一半汗毛瞬間全部乍起,那個黑影就浮在她的上麵,幾乎麵貼麵,黑漆漆的瞧不見五官,像極了……濃霧裏那些拿著武器的怪物。
衛凝一動不敢動,冷汗順著額頭一滴滴落在枕頭上,沒留下絲毫痕跡。
黑影保持著姿勢有半柱香的時間,樓下隱約傳來咚咚聲,好像有什麽人正輕手輕腳的上樓,聲音輕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聲音出現的瞬間,黑影一點點升高,最後消散在空氣中。
衛凝呼出一口不存在的氣,抹了抹額頭,方才差點把她魂嚇飛了。
外麵那人走到房門口時腳步停止,隨後窸窸窣窣的在門口搗鼓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衛凝的睡意早已散的一幹二淨,她起身一點點蹭到楚瑜床邊坐下,心裏念叨:我可不是害怕,我是擔心楚公子,作為楚公子的背後靈,楚公子要是死了我魂飛魄散怎麽辦,再說我當初可是為了救他把腦袋都摘下來了。
如此想來,倒是心安理得地坐了下去。
門外的人終於沒了動靜,衛凝索性脫鞋上床,抱著自己的腿坐在牆角,一動不動的看著美人的睡顏。
盯了不知多久,困意再次襲上,衛凝迷迷糊糊的剛要倒在床上,屋裏飄來一股柴火的味道。
她打著哈欠,不知道誰家這個時間生火做飯,念頭還沒想完,衛凝倏地坐正,飛快穿鞋衝出屋子。
屋外濃煙滾滾,一樓大廳裏火光衝天,這哪是生火,這明明是鬧了災。
衛凝衝進屋裏,想要去搖醒楚瑜,手剛到肩膀便穿了過去,人鬼殊途,如何能叫得到一個活人?
她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楚瑜!楚瑜!你是豬嗎?這麽大的味道聞不到?!我鼻子不好使你也不好使嗎?!”
眼看著大火已經燒到房門,楚瑜依舊沒有要醒的意思,衛凝不停叫喊,最後一聲竟化成刺耳的尖叫,硬生生的穿透陰陽界限進了楚瑜的耳朵。
楚瑜捏著眉心,神誌不清的坐了起來,深吸口氣,聞到屋內刺鼻的味道猛烈咳嗽起來,剛要掀開被子動作一頓,盯著床腳的方向,一臉不可思議:“衛姑娘?你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