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枉然莫悔愛恨癡(叁)
第二天一早,簡若言睜開眼就覺得周圍安靜異常,以往這個時候,都會聽到從院子裏傳出淩洛傖練劍的“嗬嗬”聲。她覺得不對勁,一個鯉魚打滾從床上下來,屋裏屋外找了一通,果然不見了那丫頭的蹤跡。
想著這個時間點,她若是已經上山去了,似乎早了些,本來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可是卻始終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隨意往角落瞥了一眼,竟發現那柄靜靜躺著的無塵劍,她當下愕然。
這姑娘,居然不帶劍就去找那個蕭然了嗎?究竟是無心應戰,還是那麽早就認輸了呢!
越想越來氣,她提了劍拔腿就往山上跑去。
天還沒有亮透,顯得有些陰沉,原本就是四月乍暖還寒的時候,這樣一來就愈發覺得冰冷了些。
淩洛傖徒手立在山頭,不由自主提了提衣襟,和站在不遠處的那襲墨綠色四目相對。
蕭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發現她確實沒有可以藏劍的地方,便挑了下眉毛,“別告訴我,你不打算跟我比試,還是,沒開始你就怕了?”
淩洛傖勾起嘴角,卻並不急著開口,依舊靜靜地望著那雙逐漸有些沉不住氣的雙眸。
果然,蕭然緊了緊握劍的手上前一步,語氣不免有些高亢,“你究竟什麽意思!”
“我隻是,突然覺得,欠莫過的太多了,那柄劍,我根本不配舉起。”
從昨天回到家,淩洛傖就一直不願意去觸碰無塵劍,那時候,她內心原本還沒有那麽明顯的負罪感突然膨脹起來,總覺得越接近它,就越覺得自己令人厭惡不堪,於是才做了這個決定,若是蕭然執意要和自己來個了斷,那麽也不做任何推脫了,生亦何歡死亦何懼,不是嗎?
想到這裏,她眼底的笑意好像要溢出來似地,再次輕啟粉唇,“這不會影響我和你之間的約定。”
沒想到這句話,卻叫蕭然聽得莫名的惱怒起來,索性把心一橫,拔劍上前,“淩洛傖,別以為這樣我就會讓著你,你果然還是那麽自以為是,死有餘辜!”
果然,自己還是太過心軟,這樣的一個女人,憑什麽值得莫過為她付出那麽多,又憑什麽能擁有蘭心這麽好的姐姐!
說時遲那時快,她揮起一劍,猛的劈過去,卻被這個看似波瀾不驚的女子靈巧的躲開了去,她鄙視的揚起嘴角,“我沒想到你還會掙紮。”
淩洛傖不說話,安靜的站在那裏,好像又出神一般,看不清情緒。
蕭然冷哼一聲,又迅速出劍,發現她居然躲閃的不慌不忙,心下雖是震驚,卻依舊不服輸的加快了手上的節奏。兩個女子在這一塊光禿的山頭英姿颯爽得酣戰,若不是這裏地處荒蕪,早就應該為了好一群觀戰的群眾才是。
很快,兩個人都有些體力不支,紛紛停了下來大口喘著粗氣。
“淩洛傖。”蕭然撫著起伏著胸口,斜眼看著那個貓腰精疲力竭的女子,“沒想到,你的功夫進步的那麽快,難怪師父一直想要將你納為己用,哼,不過,在我看來,糞土永遠糊不上牆!”
還沒待淩洛傖反應過來,便見那柄劍斜著劈了過來,她剛想往左邊躲閃,蕭然的左手卻不知為何向上一揚,她隻聞見一股怪異的香味,接著雙腳竟然不聽使喚般動彈不得,瞪大雙眼,眼看著劍梢離自己越來越近,突然失了求生的意誌,索性閉上了眼,順應天命。
然而,除了眼前好似閃過一個陰影以外,別的卻什麽都沒發生。淩洛傖睜開眼,立刻驚呆了,望著麵前橫生出來的那一襲兀自倒下的素色,她差點忘記該如何呼吸。
“簡姐姐!”她尖著嗓音,無法掩飾的顫抖在空氣中徘徊,就連蕭然也僵著舉劍的手,驚愕的看著麵前的情景。
汩汩的鮮血從簡若言的左胸口噴湧而出,她皺著眉倒在地上,艱難的呼吸著,想要說些什麽安慰麵前這個頓時魂不附體的女子,卻遲遲發不出聲。
空氣中方才那股詭異的香氣突然消失,淩洛傖挪動著瞬間能行動自如的雙腿,一把將簡若言抱起靠在自己胸前,頓時淚如雨下,“簡姐姐,為什麽那麽傻啊,為什麽要替我受這一劍,我是死有餘辜,死不足惜啊!”
簡若言好似突然順了一口氣,“噗”得噴出一口暗紅色的血液後,輕輕扯了扯淩洛傖的衣袖,示意她去看自己手邊的無塵劍,“我把它,把它,帶過,來了。傖,傖兒…別那麽消極,一切,一切都會好起來,好起…來的。”
蕭然站在一邊,半晌才好似回過神來,皺著眉,看著這個被自己一劍刺中的女人。她不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對淩洛傖那麽好,為什麽會連自己的命都不顧!想到這裏,她隻覺得氣血上湧,顫抖著右手,竟然鬼使神差又向淩洛傖刺去。
簡若言剛想說什麽,眼角瞥見那柄愈來愈近的長劍,不知哪裏來的氣力,一把將淩洛傖推開,挺起胸膛,隻聽“撲哧”一聲,又是皮肉刺裂的聲響。
被推倒在一邊的淩洛傖支撐著身子,眼看著簡若言又生生替自己受了一劍,心口仿佛被千刀萬剮般,差點背過氣去。
“你瘋了嗎!”蕭然不可思議的盯著這個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叱問道。
淩洛傖驚恐的雙眸瞬間變成血紅色,臉上青筋暴起,猙獰著怒不可遏的麵容,抓起地上的無塵劍想也沒想便向蕭然刺去。
這一劍來的太過突然,她都沒來得及躲閃,隻覺得小腹被貫穿的疼痛即刻蔓延到全身,血液好似凝固般,原本的怒目圓瞪成了無力的抽搐,她投射著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淩洛傖那張憤怒到極致的麵龐漸漸從自己眼前消失,身子慢慢向後倒了下去。
似乎還不解氣,淩洛傖跨前一步,對著她的胸口又是第二劍,第三劍…直到血泊中的那個女子痙攣著的身體漸漸不再顫動,她才回過神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望著自己滿手的鮮血發呆。
好像過了很久,淩洛傖回頭望著簡若言再不複往日生氣的臉龐,自己的心也好似死了一般,每呼吸一下都覺得又裂開一寸的痛。
為什麽會這樣,所有人,所有人都因為我而死,我究竟是哪種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