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剖屍人1
這個世界上自從有了光明也就有了黑暗,而黑暗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凸顯光明。
劉嬌嬌一案的偵破使刑警隊處於一個十分尷尬的局麵,本來並案偵查的案件一件已經抓捕了犯罪嫌疑人到案,而另一案卻沒有任何線索。沒有辦法,隻有重新梳理案件,而由於我是法醫,不直屬於刑警隊,所以我也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這裏靠在這一起案件上。
刑警隊最後還是破獲了張強案,在重新梳理了張強雜七雜八的人際關係之後,一名老刑警發現了張強的一個習慣,他每個禮拜三禮拜天必定會去京城的一個地下賭場,考慮到凶手用外套遮住張強的麵部這一細節反映出極大可能上是熟人作案,刑警隊便聯係京城警方,聯合行動,最終梳理抓住了因借給張強大量錢財而討債無果憤怒殺人的地下賭場老板黑龍,同時成功打擊了一個在京城潛藏多年的涉黑涉賭團夥。
中天市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至少表麵上是這樣,誰也想不到接下來的案件將會在全國範圍內把中天市以及中天市公安局推到風口浪尖。
師傅對我說,屍體並不可怕,因為他們是唯一不會撒謊的人。
張強案雖然迷霧重重但最終還是成功破獲了,這天我正翹著二郎腿坐在辦公室裏在看著我們的內部刊物中對於破獲這起案件的報道,刑警支隊支隊長高山敲了敲門走了進來:“呀呀呀,我們的王法醫不忙著處理信訪案件咋這麽有閑情逸致呢?我可聽說這個月信訪的案件科不少。喲,還是在看張強案,看來還是很上心的嘛。”
我抬起頭,抿嘴一笑,沒有接這個話茬,上班時間高山能找到辦公室來一定是有什麽事,我抬起頭,看著他,等他宣布這一次又有什麽任務或者通知,高山抬起頭掃了一眼辦公室:“單科長呢?”
他提起這件事我又不禁感到一陣傷感,師傅現在或許是在局長辦公室吧。前些天師傅應隔壁市邀請去幫助調查一個案件,由於涉及當地市局的法醫,當地法醫隻能回避而師傅是現在省內還在供職的法醫之中年齡最長、經驗最豐富的,屬於德高望重的老一輩,被臨時借調走的還有什麽其他人選呢。自從師傅回來之後就一直在辦公室蹙眉思索,像是在思考什麽決定,而今天一上班師傅就匆匆出去了。
由於上一次師傅外出借調走得比較匆忙,我正巧閑暇,便替師傅收拾桌子,不想看到一張檢驗報告,正是那張報告使我對師傅的態度產生了巨大的改變。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師傅是一個奇跡,做法醫到現在從來沒出過什麽差錯,每一次看他做屍檢,他的每一次下刀,每一個眼神都是那麽犀利,雖然有時他也會顯現出老人一般的疲憊,但那往往都是一瞬間的事兒,我甚至覺得那是我的錯覺,但當我看到診斷書的那一瞬我才意識到,師傅是真的已經老了,因為那張診斷書上寫的三個字是:腱鞘炎!
或許大家對腱鞘炎沒有什麽深入的了解,我隻能說,這個病一般多見於外科大夫,而一個外科大夫如果被診斷出腱鞘炎,有可能就代表著他醫生生涯的終結,至少是再上不了手術台了。
局長室中此時發生的一切我卻不得而知,這也是時候才聽師傅說起來。。。
“老單啊,我的建議你至少再考慮一下嘛,咱們市局不能缺了你,哪怕你隻是給我們一些意見指導也好啊,你看看你的檔案,屢破奇案,大大小小的表彰,你就帶著這些退休回老家去?就不準備繼續發光發熱了?”局長孫浩是個精瘦的漢子,一米八的個頭卻隻有一百一十斤,此時他整個人陷在椅子裏盯著師傅。
師傅竟然少見的夾著一支煙,臉上的皺紋就像用手術刀一刀刀雕刻上的一般:“算了吧,我現在這手,算是廢了,我在這法醫的位置上坐了將近四十年,雖然不敢打包票說是每案必破,但我最起碼無愧於我心,萬一真的出了什麽紕漏就不好了。我還是退了吧,或者是把我調到實驗室給焦連和做助理打下手也行。”師傅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去給焦連和打下手?他是你帶出來的學生!你細數一下咱們中天市公安局,從法醫實驗室到法醫科再到從法醫科分離出來的痕檢科,甚至是下屬縣級市的基層公安機關法醫,哪一個不是你帶出來的?最次也受過你培訓。讓你去給你的學生做助理,怎麽。。。老單,你先回去吧,你提出的申請組織上會考慮的,但是現在不是時候,法醫科正缺人手,過些日子吧。”
師傅推門進來,迎麵碰了高山,點了點頭表示打招呼,按資曆來說高山還是後生,而師傅這種不鹹不淡的態度保持了幾十年,高山苦笑了一下:“你們這對師徒,真都是奇葩。有個通知,咱們刑警隊會調來一個副隊長,叫做鄭中,明天他上任,你們倆要不要去我們刑警隊那看一眼,溝通溝通,方便以後合作什麽的?”
師傅拿起我桌子上的刊物,掃了一眼,淡淡的回到:“哦,知道了,我會去的。”高山隻得訕訕得離開。
“嗯。。。師傅,你的手。。。”高山走後,我和師傅各自整理卷宗,良久無言,去不知為何,今天偏偏是個晴轉陰的天氣,原本豔陽高照的中天市現在已經蒙上了一層陰翳,我不喜歡陰天,它會讓我心煩意亂。我放下手中的工作,接了兩水,遞給師傅一杯,我注意到,他接過水杯的時候右手不自然的抖了一下,雖然師傅竭力控製,但那一瞬間的晃動足以讓一名法醫看清楚一切。
師傅不在意的嗯哼了兩句,表現出一幅避而不談的態度。師傅
許久,師傅抬起頭,看似隨意的到:“看到我的診斷書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我的感情,隻得裝作若無其事不知其中利害得應答了一聲。腦海中回想著師傅帶我走過的一幕幕,從第一次出現場安撫戰戰兢兢的我到近幾次故意鍛煉我,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看了就看了,這些事知道就行了,你不用發表什麽意見,說不定我可以順利的轉去做個舒舒服服的文職了。行了不說這些了,那些信訪案件處理的怎麽樣了?還有,那個前兩天的報告寫好了嗎,刑警隊那邊還等著結案呢。”師傅不敢什麽事都是這樣一幅不鹹不淡的樣子,仿佛一切事情都與他無關而他隻需要站在上帝的角度思考就好了。
我沒說話,默默拿出兩份報告,向師傅挑了挑眉毛,表示需要的都已經準備好了。或許師傅不知道,和他共處的這段時間我已經沾染上了他的習氣,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愛說愛笑愛吹牛打屁的學生了,而逐漸變成了一個和他一樣冷靜理性習慣站在第三者角度看問題的職業法醫,更變成了一個願意用實際行動說話的人。
“師傅,這幾個月。。。”就在我準備開始俗套的煽情橋段的時候,手機鈴聲將我的話生生打斷,師傅掃了一眼,拿起手機,我是知道,這煽情橋段注定今天無法上演了。
“喂,我是單體傑,好的。”我哀嚎一聲,師傅仍然和往常一樣深邃如古井一般毫無波瀾,瞥了我一眼“走了,出現場。”
我隨手抄起外套和勘查箱走了出去,雖然剛剛立秋,但是夜裏也已經開始有些涼了。
“嗯,都準備好咱就出發。”坐上高山的那輛老爺車還不等關上車門高山已經加足油門衝了出去,甚至都有些燒胎發出吱的一聲慘叫,我已經發覺了雙眸之中的興奮,顯然又要有大案了,不然怎麽能激起高山這種老刑警的極度興奮呢。全國的公安係統中像高山這種坐到了刑警隊長位置上還天天衝到第一線而不在辦公室坐鎮的奇葩可真不多見了。
“說一下吧。”師傅依舊惜字如金。
高山應答了一聲:“是這樣,今天上午接到市民報案,說是在紅檀縣大王村西側的無名小道上發現一筐東西,有幾個好事的就結伴上去查看,結果看見一具男屍。出警後縣公安局的刑警發現屍體極其特殊因此向市局申請支援。別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現在是紅檀縣公安局的同事在現場。”
“特殊?怎麽個特殊法?”這倒是激起了我的興趣。
“這個嘛,我也沒搞清楚,據縣公安局刑警隊的朱隊長匯報是屍體背部有兩道長將近二十公分的刀口,手法極其專業,像是手術未縫合的刀口。”
我皺了皺眉頭,想繼續問些什麽,但想到高山和我們一樣什麽都還沒看到什麽都不了解就索性閉目養神。
快到目的地的時候師傅把我叫醒:“起來擦擦你的口水,別給咱市局丟人。”我連忙坐起身來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衣服。
等待我們的不僅僅是縣公安局刑警隊的朱隊長,還有縣公安局的局長吳妙水。這個吳妙水有著典型的官吏作風,我們剛下車他就主動迎上來滿臉堆笑地主動跟我們握手問好:“哎呦,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你們給盼來了,這案子既然有市局的領導指導我也就放心了。”
師傅在我身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就會踢皮球。”師傅這句話的音量控製的極好,正巧被吳妙水聽到又沒讓落後吳妙水的縣公安局其他人員聽清。竟還是老的辣,我心裏暗暗感歎。
吳妙水聽到師傅的話臉上一紅,旋即主動岔開話題:“咱還是先看看屍體吧,各位領導請。”說著做出一個手勢。
在封鎖區域的旁邊站著零零星星三三兩兩的村民,我和師傅穿戴整齊,徑直走向那個碩大的竹筐,然而在掀起蓋在竹筐上的草席的一瞬間,我倒吸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