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剜心之痛
易殝立刻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別怕,沒事的。”
說話間,他已經飛快打量四周,像是在尋找什麽。
路瑤也拚命仰頭想看看上方的情形,然而在這雲霧裏,視力畢竟有限,除了漫天白雲,她什麽也看不見。
但身上的繩子卻仍然在劇烈顫動,就仿佛上方的人,已經遭遇了什麽變故……
事實上她猜得沒錯,頭頂止方,此時的確有情況。
華霆深遠遠地,就看到懸崖邊上抱著繈褓的黑衣人,在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間,他的雙眼立刻漲得通紅,全身每一個毛孔也在向外散發著一股淩厲的殺氣。
跟在他後麵的艾瑪也很激動,掏出槍,她直指那人的腦門,“別動,放下孩子!”
那黑衣人似有疑慮,他抱著‘孩子’,一邊緊張地探頭看下麵的情形,一邊卻被華霆深的人逼得節節後退。
“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把他丟下去!”
艾瑪立刻頓住腳步,畢竟孩子的安危最重要,華霆深也揚手止住眾人,“站住!”
那黑衣人見震懾住他們,眼底不禁浮起一抹得意,但他臉上的表情也更急切,頻頻探頭去看懸崖下方,像是在確認什麽一樣。
華霆深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在護送著誰離開。
天蠍老謀深算,既不打算與他正麵交鋒,就必然會撤退,這山頂出口眾多,卻原來他選擇的是從水路離開。
“你放下孩子,我可以不殺你!”
華霆深淡淡地道,“如果你現在斬斷繩子,我還可以給你一大筆錢財!”
“閉嘴,絕無可能!”那黑衣人倒是忠心,他突然將雙臂伸到懸崖外麵,嘶聲道,“再敢輕舉妄動,我馬上把他丟下去!”
“老板……”
艾瑪急得團團轉,她的眼眶也紅了。
這幾個月來,她親眼看著華霆深從失去妻兒的痛苦中一點一點爬起來,可現在,孩子就在眼前,可她卻什麽都不能做,也什麽都不敢做。
華霆深沒有回頭,他隻是緩緩抬手,用強作出來的鎮定聲音,命令著身後的眾人。
“所有人,放下武器!”
他的話聲剛落,身後的眾人便服眾地丟掉了手中的槍支。
在兩方交戰的危急時間,放下武器,幾乎等同於把命交出去任人處置了。
華霆深以為,他的誠意已然足夠。
然而沒想到那黑衣人卻桀桀一笑,然後不無嘲諷地道,“華家主,也不過如此!上一回,是姓費的女人幫你,這一次,你又要靠哪個女人幫你?”
華霆深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他所有的關注,全在黑衣人懷裏的繈褓上,就算對方的嘲諷有多誅心,他也全然不在乎。
“把孩子交給我,我答應不傷你半分!”
“我能相信你麽?”那黑衣人冷哼。
“我以華家家主的人格起誓,隻要你不傷害孩子,我可以放過你!”
華霆深幾乎是用全身的力氣在壓製心底的怒意和恐懼,是的,就是恐懼,明明刀口舔血幾十年,從未有過一絲退縮的人,但看著眼前被山風吹得皺成一團的繈褓,卻有一股刻骨的恐懼從骨子裏透出來。
那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他可以拿任何一切來交換的血脈啊!
隻要能換得孩子平安無事,他寧願自己來當這個人質。
“華家主,真是有誠意呢,不過,我不稀罕……”
說完那人又是一聲桀桀怪笑,接著,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瞬間,他陡然將那繈褓扔下了懸崖……
再然後,他也跟著縱身一跳,抓著腳底另一條繩子如鬼魅般消失在眾人眼前。
“孩子!”
“老板!”
華霆深和艾瑪同時驚叫出聲!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隻眨眼間,那繈褓就被山風不知道吹到了哪裏去。
華霆深的半截身子都掛在了懸崖外麵,當繈褓被扔下山崖的那一瞬間,是父親的天性和本能讓他根本來不及思考,下意識的縱身就要跟著往下跳,還好千鈞一刻,是艾瑪和兩個黑衣人拉住了他的雙腳。
“老板!”
艾瑪才喊了一聲,眼淚就淌了滿臉。
華霆深的眼眶也紅了,山風淩冽,就像刀子一樣,割得他的臉和心都碎成了一片一片。
“老板,你不要衝動,就當為了路小姐,你先上來吧,路小姐也許還在某個地方,等著你去救她……”
艾瑪哭著,轉身一槍崩斷了黑衣人逃遁的那條繩子。
‘嘭’地一聲,槍聲響徹山穀。
那黑衣人倉皇間還未來得及抱緊山壁,便連人帶繩子一起掉下了山穀。
而此時,更下方的山壁上,正在找登錄點的易殝心中一凜,似是感覺到什麽,他立刻張開雙臂護住路瑤的頭和身體。
下一秒,一團黑影便從頭頂砸下來,一起下來的還有黑衣人的慘叫聲,易殝甚至看清了那人的臉,那正是護送他們離開的心腹。
看來上麵真的出事了。
路瑤也嚇得夠嗆,剛才那一瞬間的事情發生得太快,她幾乎是眼睜睜看著那黑衣人從她身邊墜入懸崖,底下雲霧翻飛,深淵無底,這一墜下去,必死無疑。
她不是沒見過死亡,隻是這樣的死亡太恐怖、太慘烈了,更恐怖的是,她不知道上麵的人是誰,會不會是華霆深?萬一他不知道自己也吊在半空,萬一他也斬斷了自己這根繩子……
也罷,最後能死在他手裏,也是一種圓滿!
路瑤這樣想著,一顆躁動不安的心突然詭異地平息了下來。
然而易殝這時卻道,“抱緊我,現在我們要去那個山洞!”
路瑤下意識的轉頭一看,果然後方的山壁上有一個石洞,那洞口被碧綠的藤蔓纏得很緊,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根本沒給她拒絕的機會,易殝說完就拽住一棵手腕粗的藤蔓,用巧力足尖在山壁上一蹬,然後就借著慣性飛到了那山洞的洞口。
下一秒,兩人便齊齊落在了洞口的石壁上。
再次回到陸地的感覺實在太安心,路瑤下意識的謂歎了一聲。
易殝卻抽出小腿上的軍刀,一刀斬斷了兩人身上的繩子,然後再把那條主繩丟去了離洞口很遠的石壁上。
等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緩緩滑倒在石壁上,慢慢閉上了眼睛。
路瑤這會兒才看清,原來他的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血流得太多,幾乎將他半邊身子都染成了血人,連她身上,也沾滿了他的血。
可在這之前她都沒有發現,她隻顧著恐懼和憎惡了,完全沒注意他身上有傷,這會兒兩人坐下來,空氣裏全是鮮血的味道,路瑤才有些後怕。
易殝失血太多了,再這麽流下去,他可能會死的。
“你怎麽樣?你為什麽會有傷?”路瑤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問。
易殝聞言緩緩睜開眼睛,他的眼底是一股濃濃的疲憊。
“紅袖給我下了麻醉,那把火又讓我嗆了不少濃煙,想保持頭腦清醒,疼痛和流血是最好的方式。”
這什麽鬼邏輯?這簡直是變態,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路瑤的聲音裏忍不住有一股惱怒,“你會死的,易殝,難道你不怕自己的血流幹,死在這裏?”
“跟我一起,死在這裏,你願意嗎?”易殝不答反問,他的眸底毫無懼意,有的,隻是一種閑適和從容。
“……”
路瑤沒有出聲,她實在沒有言語再和這樣偏執的他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