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沒有天盡頭
傲寒一臉受傷地看著林昔，她以為說那麽多，林昔會像以往那樣，擔下這責任。而她更想，再和她征戰沙場。
可惜，林昔身上毫無戰意，隻留蕭索。
還是一身粗布白衣，頭發簡單挽起，身形比那時候單薄，咋一看，以為什麽都沒變，細看時，才知道，那眼角已有了細小的皺紋，那眼眸，已經曆經滄桑。
十年前的林昔，眼裏還閃著熊熊烈火，十年後，卻靜得像深潭，對什麽都漠不關心。
“惜言，你變了！”傲寒一臉失望地道。
嗬——連你也對我失望了，真好，不用再做誰的神。
“十年，變了不是很正常嗎？這天下的責任，也不一定非要我來擔，我已經老了，擔不了了！”林昔歎息道，他們一路上已經聽到了皇後景惜言自焚於後宮的說法，現在，大蕭境內，都一片哀戚，披麻戴孝……
既然作為景惜言的她已經死了，為什麽作為林昔，還要去管那該死的責任？
不等傲寒說話，她繼續道：“你們可以試著再找一個人，做你們的軍師，做你們的統帥，都是可以的……”做你們的信仰。
雖然說是已經過去了，忘卻了，但林昔心裏清楚，她還記恨著，她作為他們的信仰被出賣的事。
作為女子，尊嚴被踐踏。
她不信命，從來都不。此刻，她也不在乎辜負了誰，隻是繼續往前走去。
像前世那些文藝青年一樣，人生，至少該有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
前麵的風景不一定就更好，但總得去看一看，體驗不一樣的風土人情，感受最淳樸的生活，而不是在權利的中心，絞盡腦汁，算計猜疑。
傲寒看著林昔漸行漸遠的背影，那麽孤獨！那麽桀驁！
她本是為林昔而生的人，她是將星，如今，那個軍師不在了，她突然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傲寒回去，和莫離等人一起打馬南下，莫離一路上臉色都非常凝重，所有隨從都不敢說話，他們知道，這次計劃算是成功了，也是失敗了，軍師大人並沒有一起回來，這也許就是征北王心情不好的原因吧！
夏晨燁站在城樓上，看著空手而歸的莫離，眼裏情緒複雜。他當然早就收到消息，林南執意留下，林昔承諾今生不再嫁，甚至在南歸的路上突然離開……
大家都沉默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本以為完美的計劃，卻因為林昔的不配合，一敗塗地。
他卻隻是拍了拍莫離的肩膀，道：“辛苦了，都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燁，十年前，是不是做錯了？”等眾人離開，莫離臉色難看地質疑道。
夏晨燁一怔，做錯了？作為帝王，他自然知道，他沒有錯，但作為情人，莫離當時的不管不顧，又何止是錯了？
“既成的事實，大哥何必還讓它折磨。活人，總不能讓往事絆住。”夏晨燁隻是隨口安慰，畢竟過了這麽多年，即使他對景惜言有情，那也隨著時間淡了，他越成熟，考慮事情更隻會從利益出發，更何況他還打著為國為民的大義，所以，他內心的愧疚，早就消失殆盡。
“對，活人，怎麽可能會被往事絆住！”莫離突然想通了什麽，道：“既然大蕭想要再戰，那就開戰吧，總有一天也要開戰的，何必等到被動，隻要滅了蕭雲軒，那一切不都成了浮雲，承諾什麽的，也隨風而去！”
夏晨燁驚奇地看著莫離，他之前不是不同意開戰嗎？不然怎麽會想到要把景惜言偷回來，如今，就這麽想通了？
“別這麽看著我，凡事不破不立，既然一切紛爭都是由戰爭而起，那就也由戰爭來止！”看著充滿豪氣，意氣風發的莫離，夏晨燁怔了怔，他確實是做將軍的料，好戰。
就這樣，因為一個女人，一個無辜的老女人，又要掀起一場戰爭。
自古戰事，真的是因紅顏而起的麽？
林南在大蕭皇宮，被冊封為南王，當然是個逍遙王爺，其實毫無實權。蕭雲軒喜歡有他陪伴，隻要非上朝時間，都想看到林南。
而此刻，林南正端著蕭雲軒特意給他泡的上品毛尖，臉上擺著很受用的表情。
“這是你娘親以前喜歡的茶，一喝就是好幾年。”蕭雲軒懷念地道。要是林昔在，肯定得撇嘴，我哪裏喜歡，不過是覺得換起來麻煩而已。
很多他們以為的喜歡，都不過是她覺得換起來麻煩，她對於喜歡的界定，其實很苛刻。
“嗯，那我多喝點。”林南靦腆一笑，道：“我從小就不在娘親身邊長大，確實都不知道她喜歡些什麽，還好蕭叔叔知道，以後也多告訴我些。”
蕭雲軒聽他說起，也覺得心酸，這孩子並未做錯什麽，卻被他這樣生生從生母身邊拆開。而且，拆開一次還不知悔改，還拆開第二次，他怎麽這麽壞？忍不住戀愛地摸摸林南的頭。
但他也說不出就讓林南回去的話，他明知道林昔並沒有回錦夏，而是朝更西的地方去了，卻沒有告訴林南，也不舍得林南尋去。
原諒他的自私，他想留下她的血脈，這樣，還可以假裝，她還在身邊。
“你以後留在宮裏，我讓伺候她的宮女太監伺候你，讓給她做飯的廚子給你做飯，讓給她做衣服的裁縫給你做衣服……”蕭雲軒這樣說著，眼裏滿是寵愛，卻不知道，這些，都是皇後該享的殊榮。
蕭雲軒雖然在感情上處於弱勢，但對於他的雄圖霸業，卻從來沒有忘記過，也幸而他感情上處於弱勢，這才有時間和精力去好好經營皇權。
有失必有得，一個人，總不能時刻都處於劣勢。
蕭雲軒有強大的情報網，軍營裏也經營得有聲有色，戰士都是久經沙場，此刻，正需要一個開戰的契機。
看著眼前的林南，他一臉天真單純，他實在不想告訴他，他的莫離叔叔正在策劃一場戰爭，而大蕭和錦夏兩國，將陷入戰火紛飛。
而他也不知道，眼前的孩子，曾想要做一名將軍，過去的十年，也被作為一名將軍而培養。
林昔帶著鬼影和莫凝往西走去，隻見大片的草原，還有雪山，風景美得驚心動迫。
在一處雪山下，林昔道：“讓肖雲在這裏安息吧，這裏風景壯麗，有雪山，有草原，有雪白的羊群，她應該會喜歡的。”
原來肖雲再那晚戰亂中走了，鬼影卻一直將她帶在身邊，也許是不相信她真的走了，也許是不舍得將她留在異鄉，就這樣帶著，也沒人去說他。
見鬼影不動彈，林昔道：“讓逝者安息，這也是對她的尊重。”
鬼影緊緊地盯著景惜言看，想知道她是否在騙他，見景惜言點頭，他才放下了已經腐爛發臭的屍身。
他溫柔地用溪水為她洗盡血汙，為她換上精美的服飾……莫凝去摘了很多不知名的鮮花，擺在她的身側……
林昔拿出隨身玉佩，放在肖雲的胸前，深深地注視著這個曾經生動的女孩，她曾經一腔熱血，為素不相識的她，揮灑汗水和鮮血。林昔有些深深地愧疚，她不該用那些虛無縹緲的理論，誘惑一個又一個無知的少女。
安息吧，我已經改好了，不再引誘任何人。
看著鬼影和莫凝一捧一捧地用土將肖雲的身體蓋住，直到看不見，林昔的心裏很難受。
肖雲跟她十年，早已不是侍女，而是朋友，照顧林昔的飲食起居，關心她的生活瑣事，理解她內心的掙紮，她們不隻是朋友，而應該是親人。
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也許就離開了，就永別了。
葬了肖雲，他們一行人就往西邊繼續走，鬼影是影衛，隻聽從景惜言的命令，其他的，都不會多過問。而莫凝，則很好奇景惜言這樣做的意義。
“大人？”莫凝才剛開口，林昔就道：“叫我林昔，雖然我年齡比你們大，但還是叫我名字吧，很多時候，我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實在也不敢以姐自居。”
“額……”莫凝遲於了一下，才喚道：“林昔……”臉上還帶著疑惑的表情。她並不知道林昔的往事，所以，對她更名做林昔很是奇怪。
“看你這不情不願的樣子，你們江湖兒女不是最不拘小節麽？”林昔笑道。
“嗯，我隻是想問，我們為什麽要往西走啊？這一路走來，都比較荒涼，人人煙稀少……”莫凝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林昔突然被問住了，為什麽？因為不想回去，因為想逃離，因為，好奇，因為，向往，因為，無知……
林昔不知道要怎樣給莫凝解釋，這是屬於她曾是文青時的夢想。
“總覺得，如果一直呆在錦夏，會變得無知，想看看外麵廣闊的世界。”
莫凝之前一直不知道，在大蕭之後，還有如此廣闊的天地，在更遠的遠方，還有不知名的民族……
於是她問，“那你怎麽知道，大蕭往西，還有人煙？而不是天盡頭？”
“……”
多疑的孩子，有做科學家的潛質。
“我也不知道。”沒有天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