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不如毀滅
“我相信你。”那四個字重重地落在艾莉莎心上。她猛然抬頭，像是從夢中驚醒了一般，看著伊莫的眼睛。那雙眸子依舊沒有什麽感情色彩，和她記憶中的一樣，但多了幾分不確定的神色。
連克林特都被這句話驚得坐了起來，走到艾莉莎身邊。
“看吧，還是會有人……呃，天使相信你的。那是因為你沒有變，你始終都是艾莉莎，即便你和嘉麗爾轉換了身份，也一樣。她不曾經曆過你經曆的一切，所以她永遠都不會成為你。你不也沒有選擇墮落嗎？”
克林特突然正正經經地說話，把艾莉莎嚇了一跳。但是，她心裏還是覺得不確定。
“伊莫，你真的……真的相信我？”除了喜悅，還有痛楚蔓延，“你知道，在天堂的時候，我都不怎麽喜歡你。我想你也不怎麽喜歡我。可是沒想到，在我們都離開天堂之後，居然還能成為類似朋友的存在。”
伊莫的不確定全然變成了信任，她微微一笑，看了看玻璃棺裏的艾莉莎，“我一直以為你很聰明，雖然當初米迦勒會選擇你，是因為你很弱。但是很明顯他錯了。他沒有看透過嘉麗爾，也沒有看透過你。所有的疑問都解決了。嘉麗爾，是因為自己想跟著路西法才會去地獄的。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隻是……”艾莉莎突然不得不承認一點，聽起來很悲傷，卻是事實，“我現在沒有辦法回去。我的力量太弱了，以這樣的形式存在都很艱難，更何況我的身體上還有米迦勒的咒語。”
如果能回去的話，她自己就已經回去了，何必在這裏磨蹭呢？
艾莉莎看了看身邊的克林特，“你知道嗎？我帶你來，並不隻是為了讓你挖出這個玻璃棺。其實我一開始就懷疑自己的能力並不夠了。”她的眼光暗淡下來，咬了咬唇角，“米迦勒一開始不就是想得到這個嗎？如果我自己回不去的話，可以毀了它，也是一件開心的事。”
所有的痛苦和劫難，都是因為米迦勒想借助自己的身體讓嘉麗爾重返天界。不然她不會生來就背負墮天使之翼，受盡嘲諷和冷眼，不會因為米迦勒對她好就信任他，不會遇見路西法，不會承受折翼之痛……
如果自己沒有辦法回去，就應該在米迦勒出現之前把身體毀掉，這樣一來，即便隻能以靈格的方式存在，艾莉莎也不會後悔。她才不想看著米迦勒成功。
“艾莉莎，你真的要這麽做？”對於伊莫和克林特來說，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她都已經站在了成功的邊緣，可是在突然之間，卻想要一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你讓我變得又不確定了，你真的是我認識得到那個人？我記得你說過，你想和我一起流浪的。隻有靈格的話，活得和吸血鬼有什麽區別？”伊莫的話才說完，就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
吸血鬼。哈，她怎麽能夠忘記這一點。那個叫萊徹的小子，可是個不小的麻煩呢。隻是，如今他和路西法眼中，都隻有嘉麗爾吧？艾莉莎的心不知該有多痛。曾經那麽喜歡的人，在度過漫長的，痛苦的等待之後，把所有的愛都轉嫁到了另一個人身上，那個人，卻不過是偷了她身份的人。
“這就是我為什麽從來不想讓自己陷入什麽感情之中，哪怕隻是付出一點，都會想要得到很多的回報。但事實卻是，有的時候就算你付出了全部，還是什麽都得不到。”伊莫說得誠懇，連一邊的克林特都點了頭。
“是啊，你都不知道你會愛上什麽人。如果你付出所有，他們隻是選擇最簡單的方式離去的話，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
馬蒂爾達就是這樣。
艾莉莎搖了搖頭，“錯的人是我。不是萊徹。他那麽關心嘉麗爾，也就證明，他還是愛我的。我當初不應該給他任何希望，雖然那個三百年之約是嘉麗爾搞的鬼。但他等了我三百年……這樣的愛，我本來就不值得。如今嘉麗爾的表現正好能讓他死心。他總不會還想闖入地獄去把人搶回來吧？”
三個人突然陷入了沉默。表情最痛苦的卻是克林特。艾莉莎尚且還有溫馨的回憶可以安慰，而他除了冰冷的心痛，什麽都沒有。他對馬蒂爾達的愛，在馬蒂爾達重新出現的那一天，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但始終，她都是一道疤，一個一旦揭開，就會血淋淋的傷痕。
“不過艾莉莎，我們還沒有等到最後一刻，怎麽就覺得自己一定會輸呢？”最終還是伊莫開了口，她已經遊蕩了三百多年，其實真的很想告訴艾莉莎，這個世界真的沒有什麽好看的。
如果你帶著一顆孤獨的心。
“我……知道。”艾莉莎的想法其實在伊莫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動搖了，如果伊莫肯相信她，如果連伊莫都肯相信她的話，那麽萊徹，能夠說出那種話的萊徹，一定也可以相信她。
可是她又猶豫了，她原本覺得，萊徹經曆了這件事情，會放棄，忘記，回到他以前的生活。忘記自己，不管是艾莉莎還是嘉麗爾通通都忘掉。然後從梅笙哪兒奪回自己的身體，當回他那個玩世不恭的子爵。
聽起來真的好簡單，可是要做到，要放手，卻好難，好難。
“那你覺得，我該怎麽辦？等到我的力量恢複？那個時候嘉麗爾也該覺察到情況不對了，而她一旦出現，米迦勒就會感受到她的氣息，找到我們，那個時候我就什麽都沒辦法做了。我不想坐以待斃。我希望自己可以真的掌控命運。”
“你可以掌控你的命運，可是不是通過這種方式艾莉莎！萬一我們有機會呢？你這樣做豈不是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嗎？你想要的是掌控而不是毀滅！就算……就算真的失敗了 ，也好過於之後後悔啊！”
伊莫的話聽著很有道理。艾莉莎歎氣，把臉轉向克林特。克林特愣了愣，隨即擺了擺手，“別這麽看著我艾莉莎，我的人生已經夠失敗了，沒辦法給你什麽意見。”
艾莉莎反而一笑，“正因為你的人生很失敗，克林特，我才想聽你的意見，如果你覺得我應該堅持下去，我就會堅持下去。”
“艾莉莎？”克林特這下完全不知道該說啥了。他原本應該生氣的，因為艾莉莎居然說她需要的就是失敗者的意見，但是他完全沒有辦法生氣。他靜靜地想了好一會兒，似乎真的是深思熟慮過。但其實，他的大腦是一片空白的。
沒有人可以決定另一個人的人生。無論在什麽時候都是如此。至少克林特是這麽認為的。“我想，你應該放棄。”話才出口，伊莫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是恨不得把他的嘴撕碎了，好讓他不能再多說什麽。
“艾莉莎，一直以來，我都在想，如果我沒有遇見馬蒂爾達，我今天會是怎麽樣的。但是我總是驚訝的發現，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因為我並不擅長假設。我是真的遇見她了，我的父母死去了，我一個人撫養希德科爾，卻發現他竟然是路西法。這麽多年，我追殺那個惡魔卻甚少能傷到她。我不斷提升自己的能力，但是……根本就沒有用。而我……也無數次告訴自己應該放棄。我有太多的理由放棄了，我不應該把自己的生命浪費得如此徹底。可是我做不到。”
艾莉莎的胸口一疼。她真的以為，克林特是想讓她放棄的，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她還鬆了一口氣，覺得一切真的可以結束了，她匆忙的步伐終於可以停下來，不再去追尋任何東西了。
可是，正如克林特所言，如果真的那麽容易放下，她早就該放下了，何必一直把事情拖到今天呢？
“所以，艾莉莎，如果覺得自己還可以堅持下去的話，你最好不要放棄。這樣，即便走到了盡頭你回頭去看，也不怕會看到一片荒蕪。但是，做決定的人依舊是你。”
艾莉莎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一點，可是對於目前隻有靈格的她而言，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她想著自己的過去，想著一路走來。想著自己做出的每一個決定。她隻放棄過一次，決定接受命運的安排，離開萊徹，回到愛丁格森，按照米迦勒的意願孤獨地消失。可是嘉麗爾卻改變了這一點。既然……既然連她都不曾放棄過，自己又有什麽理由放棄呢？
大不了，就是以現在這個姿態生存下去而已。雖然很虛弱，但不至於隨時都死去。或許……如果她足夠邪惡的話，還可以好好活下去。
“這個地方不安全。”克林特和伊莫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把玻璃棺帶到別處去好好保存，然後從長計議吧？”
伊莫挑眉，“所以，你是想借助我的能力？”
“我隻是普通人而已！”
“你不是自詡惡魔狩獵者嗎？”
“我什麽時候那麽說過！我們剛剛認識不到一個小時！”
艾莉莎突然笑了起來。克林特和伊莫同時把臉轉向了她。
“有什麽好笑的嗎？”
“沒有。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