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好久不見

  艾莉莎愣了愣，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即便已經很多年過去，再次聽到這個聲音，依然覺得親切無比。可是，對方的話語之中帶著的可不是親切，而是——憤怒。


  艾莉莎眨了眨眼睛。其實並不需要多加思考就能理清眼前的狀況。畢竟唯一能相信她的隻剩下克林特了。


  她慢慢地回身過去，見到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伊莫，好久不見。”


  對方看起來仍舊是一副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樣子，三百年的時光也沒有改變分毫。艾莉莎忍不住抿起嘴角笑了笑，但轉瞬就悲傷起來。因為對眼前的伊莫而言，自己已經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和路西法墮入地獄的那個人。


  她語氣中的憤怒也是因為她。


  “艾莉莎，你先把嘉麗爾騙到地獄去，為的就是自己能在第一時間能趕到這裏來吧？”伊莫並沒有回應她的問好，而是劈頭蓋臉地責罵她。


  “你看穿了我的心思？那好像不是你的本領吧？”艾莉莎的語氣聽起來很失落，讓伊莫皺了皺眉頭。


  “雖然沒有見過你，但不得不說，你和嘉麗爾很像。”伊莫猶豫著說出了這個結論。


  艾莉莎這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高興了。


  “所以……”一直在後麵默默看戲的人總算是發話了，“是敵是友？”克林特似乎有些捉摸不透狀況。因為來者雖然一臉凶相十分戒備，艾莉莎卻是一臉的輕鬆，就好像她們認識一樣。從她們的對話來看，她們的確是認識的……


  哦。這個伊莫認識的是“嘉麗爾”，不是艾莉莎。真是，怎麽還會有這麽複雜的事情，而且自己偏偏還一腳踏入了漩渦裏麵？克林特撓了撓頭，最終還是沒有動。


  除非她做出什麽傷害艾莉莎的動作，暫時還是按兵不動比較好。而且，怎麽看伊莫都是一個天使，即便她翅膀的光芒已經黯淡了——那是因為，許久沒有回到天堂的緣故吧？不過令克林特覺得欽佩的是，她並不是墮天使，她選擇離開天界，但並沒有墮落。


  “我也不清楚。”艾莉莎再打量了一下伊莫。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很難讓伊莫相信自己的說辭吧，畢竟……自己和她並不是很熟？想到這裏，艾莉莎又不由得笑了起來，那個笑容，讓伊莫眼中有了疑惑。


  “我想你有很多疑問。”原來她這麽站著不動，就是在等著艾莉莎問問題？


  不過艾莉莎並不覺得有什麽好問的，反客為主地說，“你不是也有很多問題嗎？”


  伊莫並沒有反駁。“老實說，當年我並沒有走遠。畢竟米迦勒不會太過於關心我的去向，他有自己更關心的存在。但我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何曾這樣。當他把嘉麗爾帶回愛丁格森的時候，我甚至想進去救她。但我的能力不夠。沒想到你居然衝破結界走了出來。”


  “是啊，我衝破結界走了出來。”艾莉莎突然抬眼，對上伊莫的眼睛，“所以，你認為，並不是嘉麗爾自己一心想去地獄，而是我把她騙到了路西法的身邊，然後借此脫身，好得到這個身體？”


  聰明如伊莫，絕對不會看不出其中的問題，她愣愣地看著艾莉莎，似乎不知道怎樣才能好好地回答這個問題。但她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是因為你知道，那個人類的軀體進入地獄之後，根本沒有辦法保持長久。”


  “說得真好。”連艾莉莎自己都忍不住讚同起來。看吧，她不是不想反駁，不想說出真相，可是那些話別人聽了，隻會覺得那不過是她替自己辯護的說辭而已，怎麽著她都背定這個鍋了。


  “你打算怎麽做？殺了我？”艾莉莎大膽地問出口，她毫不懷疑伊莫會這麽做。反正在她眼中自己不過是一個……壞心眼兒的墮天使。艾莉莎終於開始覺得，做墮天使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了。可她看了看身後，翅膀依舊潔白。


  “我對殺你沒興趣。但我會守在這裏，直到嘉麗爾來拿回屬於她的東西。”


  屬於她的東西。艾莉莎看了看玻璃下的那張臉。曾經的自己是那樣的軟弱。當她決定要反抗的時候，命運卻一次又一次地和她開玩笑，直到她完全沒有力氣。


  “那我陪你等好了。”艾莉莎自暴自棄地說完，回頭看了看克林特，“如果覺得無聊就走吧，反正……”對救命恩人說出“我也不需要你”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過分太放肆了，所以艾莉莎並沒有說出口。而她也明白，克林特會在這裏並不完全是因為她的緣故。


  還因為，梅笙隨時可能會出現。


  “沒事兒。”克林特幹脆在一邊找了塊兒舒適的草地躺了下來。“你們隨意，我無所謂。隻要你們不打起來就行了。”


  這一點恐怕很難做到吧？艾莉莎看了看伊莫。


  “是因為你和嘉麗爾呆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嗎？為什麽我總覺得你很熟悉？”在確定彼此無害之後，伊莫看著艾莉莎後背那隻白色的翅膀，若有所思起來。


  “可能是吧。可惜的是她一點兒都不像我。我倒是寧願她可以學乖一點 ，多學學我的樣子，不然恐怕很難撐下去吧。畢竟我和她，從來都不一樣。”


  艾莉莎的這番話更是說得伊莫一頭霧水。“肯定是……肯定是有哪裏不對……從嘉麗爾開始恢複意識起，我就覺得不太對勁了。但是說不上來那種感覺。有的時候我看著她，反而會覺得很陌生，但是你……我剛才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熟悉。”


  艾莉莎突然想到了萊徹說過的話。他問過路西法，為什麽覺得嘉麗爾會比自己好。其實，他心裏也有伊莫一樣的矛盾吧？知道是不對的，但是就是說不上來。可是他們的感覺，他們曾經賦予的感情，都在向他們說明。


  “我原本想告訴你事情的緣由，但我知道，你根本不會相信我。”艾莉莎想試試，如果伊莫選擇相信她的話，她就還有很大的勝算。隻要，隻要有人在她身邊。


  伊莫沒有說話， 靜等著她開口。


  “我想知道的是，三百年前，在你看到我進入愛丁格森之後，你有沒有過什麽奇怪的感覺？”艾莉莎知道那個咒語對人必然會有影響，特別是愛她的人。


  但伊莫顯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我……和嘉麗爾，交換了身份。”


  伊莫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她臉上每一處都寫著，“我才不相信”。艾莉莎歎了口氣，知道自己一開始就不應該抱有任何樂觀的想法。她看了看躺在一邊似乎已經睡著的克林特。


  但伊莫卻說，“我記得，那天我正在黑暗森林裏，試圖找到一個舊友去愛丁格森把嘉麗爾救出來，不過對方並沒有答應。在回程的路上，我突然一陣暈眩。那原本是脆弱的人類才會有的症狀，所以我記憶很深。我想我應該失去了一段時間的意識，等我恢複的時候，我覺得，空落落的，就像是……”伊莫突然狠狠地搖了搖頭，“不……你在引到我，誤導我！差一點就被你的伎倆騙了。”


  艾莉莎剛剛燃起的火焰就這麽被澆滅了。好在她已經習慣了這一切，至少現在她還“活著”，還存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萊徹。不是以萊文的身份存在的他，而是真正的萊徹。那個被梅笙留在身邊的空殼。


  說起來，這麽大一場熱鬧，如果看不到梅笙，豈不是很吃虧嗎？或許她和薩菲娜早就已經在暗處等著好戲開場了吧？如果嘉麗爾意識到這個問題，必然會攛掇路西法來到這裏，而許久沒有出現的米迦勒，或許也會出現了。到時候，梅笙甚至不用出手，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


  她原本就是那麽精妙的一個人，隻是……想讓她現身也不會是一件太難的事情。艾莉莎再次看了看克林特。原本躺著的人都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坐了起來。


  如果克林特受傷的話，梅笙肯定會出手吧。畢竟，當初提到克林特的時候，梅笙眼中的光芒，艾莉莎都是看在眼裏的。她沒有想過，梅笙居然也會動感情，更可悲的是，愛上了一心想要殺死自己的人。


  如果不是因為她想要得到希德科爾貿然出手，克林特絕對不會變成這樣。明明是自己親手奪走了對方所有的溫暖，卻反過來，想要從對方身上得到溫暖。


  不管是誰，一旦有了弱點，就會脆弱到不堪一擊。曾經，自己是路西法的弱點，也是萊徹的弱點，嘉麗爾是米迦勒的弱點，薩菲娜是阿蘭索的弱點，馬蒂爾達是克林特的弱點。


  如今，該散的，不該散的，都散了。連自己都不再是自己了，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我記得，我想讓你帶著對我的虧欠度過接下來的500年時間，現在才過去300年，還有200年的時間要走呢，伊莫。”


  她突然回想起送走伊莫的那一天，回想起自己是那麽希望和她一起離開，一起去流浪。可是她被太多的東西縛住了手腳。


  有的時候，實現希望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去希望。


  就不會帶來絕望了。


  而艾莉莎發現伊莫的眼光又回到了她身上，天使之瞳閃著光芒。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