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定情之物
小呂將身子俯下,俯下,帶著一種幹淨清香的氣息縈繞了我。他將那張帥氣的臉湊得極近的時候,我趕忙伸手去推他的胸膛。
他一隻胳膊彎曲換做肘部撐床,手就抓住了我阻擋他的手,這姿勢,使我們的身子貼得更近。
他將唇停在我耳側,用枕畔低語似的聲音說:“你乖乖睡這兒。那張床他睡過,我不讓你睡。”然後他慢慢抬起身離開我,臉上的表情有種戲謔,也有種溫暖的美好。
他的身影消失在漸漸合上的門縫中時,我突然有種衝動想要叫住他。如果,如果我跟他發生了什麽,那是不是就徹底斷絕了我和袁瑞的可能,斷了他的念想,也掐斷我心裏那一點點微弱的自私的念想,一切,回到再也不會傷害誰的最初。
可是下一秒我止住了要發出的聲音,腦海裏閃過的是袁瑞痛苦的眼神。這樣的殘忍,我不忍心。他是那樣一個男人,應該驕傲地抬頭站在眾人之中,應該被人崇拜著,敬仰著,羨慕著,應該對萬事都從容控製著,他眼裏該有自信,深邃,淡定,深沉,甚至霸道,那樣的痛苦,本不應屬於他。
夢纏一宿,醒來時已快到上班的點。匆匆忙忙洗漱小呂卻一直淡定地站在一旁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別去了,別去了,別去了。”
最後他還是送我到了公司。臨下車時候他從後座拿起一件外套披到我身上,帶著突如其來的溫柔:“你看看你,剛才打了多少個噴嚏,我一會兒買點藥給你送去。”
“啊,不用,我我中午自己去買。”
“別跟我說不。”
“不……”
他好看的眉又皺了起來:“昨晚,我是不是不應該放過你?”
剛一上班宮經理就交給我些資料整理,忙到1點總算告一段落,去餐廳的時候幾乎都沒什麽吃的了,隨便要了點坐下來,才發現沒有什麽人在吃飯的餐廳,這大廈最高處的那個人卻坐在窗邊那個屬於他的位置,手中一杯咖啡。
他很少喝咖啡的,他說那個味道太濃太苦太沉重。
他不曾將目光放向我這裏,除了低頭喝咖啡的時候,臉總是一直轉向窗外的角度,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是黃意漸濃的秋樹,風下的落葉總是旋轉著舞了很久才輕輕落在地上。
我就想起了那個午後,在鋪滿金色落葉的樹下,他將我抱在他的身前,我靠著他,哼唱著秋天的歌曲。他總愛低頭聞我的發香,我唱完一首,他就將頭埋在我發間叫我的名字,相識的最初我起來隻給他叫的名字。
他又轉回視線,低頭。有沒有那麽一瞬,他在想著我們的那個下午?
我突然記起他說的《冬季戀歌》,中文版的主題曲是這樣的歌詞:
“難道我就這樣過我的一生。但命運注定留不住我愛的人,我不能我怎麽會願意承認你是我不該愛的人。
我不能我怎麽會願意承認你是我愛錯了的人。”
大學的時候,宿舍姐妹都愛極了這首歌,便把它當做我們的室歌,總是夜半臥談時吟唱。不曾想,它竟是,我的宿命。
於袁瑞,於我,這一生到頭是不是長歎一生,終究是,愛了不該愛的人。
我就這樣過我的一生。
願你,此後可以忘記,可以釋懷,能有幸福。
直到我吃完飯要離開的當下,我抬眼看向那個方向,他仍坐在那裏,就像固執地要把他的身影一直刻在我心裏。
幾經猶豫,我終是沒有勇氣上前去跟他說一句話。
“來我辦公室一趟。”走出餐廳幾步,他的聲音用一種威嚴而簡潔的氣勢從我身後跟上。
還是得麵對。
我跟著他上了二十層專用電梯,跟著他出了電梯,跟著他一路在眾人的目光下走進總裁辦公室,他始終在我身前半步,壓著沉沉的氣息不曾開口。
“坐。”他繞過辦公桌時終於發了話。
“看看這個。”他將一遝文件交給我,淡淡的聲音,就像他對每一個下屬吧,每一個和他每月交集不到兩個小時的人。
我拿過文件。
“你坐沙發上看吧,我有個短暫的電話會議。”他示意,然後轉頭對著電腦忙他的事。
我又一次坐上那張沙發。手裏的文件是根據上次我寫的在大廈設立員工體驗間的計劃修改完善的策劃案,看了之後我才發現原先我的那個稿子幾經修改還是很多考慮不足的地方。
大概半個小時左右,袁瑞結束了會議,卻沒示意我過去。我低著頭看文件,聽見抽屜被拉開的聲音,聽見他走到房間一側倒水的聲音,然後他寬厚的掌就伸在了我的眼前,幾粒膠囊還在他掌心微微滾動。
他將裝著水透明的玻璃杯遞給我:“先吃這個試試,明天症狀沒有減輕再吃西藥。西藥吃太多對身體也不好。”
“謝謝。”我喝完藥,他親自接過玻璃杯放回桌上,坐回他的座位,將身子向後依靠,仿佛有些疲勞的樣子。
“手上那個看得怎麽樣了?”他雙手撐在頭後,問我。
我也從上發上走過去坐在桌子這一邊:“看完了。”
“有什麽問題嗎?”
“暫時沒有。”
“嗯,你的任務我在上麵寫得很清楚,改天跟你們幾個開個會,就行動起來。”
“好。”
他不說話了,靠著手的頭微微揚著,停在剛才跟我說話時的角度,看著我的眼,每當這種時候,他眼裏總是像有很多情緒和話語流過,卻一一淹沒在他深邃的黑中。
“你昨晚,住在小呂那兒了。”肯定的語氣,淡淡的情緒。
“嗯。”我緩緩點點頭,下一秒卻忍不住開口帶著急切,“我和他沒有……”
“我知道。”他將手放下,坐起身,邊拉著抽屜邊說,“我了解你。”
他從抽屜取出淡藍色的包放在桌上:“你昨晚落下的。”
“謝謝。”
昨晚落水的時候,我的包也跟著入水了。那時失魂落魄的一個人,根本顧不上這些身外之物。晚上想起的時候,也並不著急,我知道,留在那裏的袁瑞,會搞定。在我心裏,這世上任何的事,隻要有他在,我的心就可以安放。
他的妻子和孩子,多麽幸福。
“昨天你包進了點水,我把裏麵東西拿出來晾了晾,你看看有沒有少什麽。”
“哦,謝謝,不用看了,不會少。”他給我的,隻會多過我想要的,從頭到尾,我少了的隻是一顆永遠留給他的心,和擁有過便一輩子不會再有的幸福。
“你看看吧。”他執意。
我便隻能打開包看看,錢包手機等等等等,我的手在包裏習慣性地摸向那個地方。
“咯噔”,這是我心跳的聲音。不在了。
若他拿走,也好。就這樣,將一切燒為灰燼。
“都沒少,謝謝你,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我低著頭,努力不流露著任何情緒說完。我想走了,我想逃。一切都結束了。
“這個,也沒少嗎?”他突然將聲音放得低沉而寬厚,那是一種語氣,隻屬於相愛的人,隻屬於愛得太深卻又不能去愛的人。
我抬頭,那枚玉環掛在他指間垂下的紅線上,微微晃動。
“這個是上好的翡翠,我戴了很多年,都說人能養玉,他已經通了我的氣息。你戴著,想我的時候它就在你心口。”分別的機場,他從溫熱的胸口取下他戴了多年的玉環給我,那時人群紛嚷的機場他淡淡笑著,那樣滿足。
今夕何夕。
“這個,還給你。”桌下,我的手開始抖動。
“所以,你是在告訴我,我們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