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你睡我床
“你先把濕衣服換了,我去放水一會兒你泡個熱水澡。”小呂有些冰涼的手抹著我臉頰再也幹涸不了的淚,他對我說話的聲音從未這樣輕過。
他帶我來了他家,把全身濕透的我直接放在一張床上,用被子蓋住我,又從一旁櫃子給我拿了套男式睡衣。
一路到現在,他動作快而簡潔,不曾停歇,仿佛多耽擱一秒我就會生病一般。
直到他放好水,帶我去了浴室,交代了幾句,我關上門,才聽見門外他輕輕的出氣聲。
那一場澡,我泡了好久。那個夜裏,我突然想就這麽消失在人世間,帶著我和袁瑞最美好的記憶。沒有以後的離別,沒有以後的遠遠思念,沒有以後的被遺忘。沒有以後的,我孤獨地生活在他所在的這個世界。
“你再不出來我進去了。”門外傳來小呂的聲音,恢複了以往,淡淡的,高傲的,命令的。
“馬上就好。”我疲憊地說,聲音也因此弱弱的。
我穿好衣服開門的時候,他正背對著門,似乎也洗過澡,半長的微微卷曲的中發還沒全幹,身上一件藍色質地柔軟的T恤。
聽見開門的聲音,他轉過身,遞過來一杯牛奶。
“那麽喜歡我家浴室?我都喝掉兩杯了,你再不出來這杯也涼了。”他再不是酷酷的,他輕笑,笑得輕軟,“這麽喜歡我家浴室,你搬過來住好了。”
我又一次不知如何應答他。
他卻早已習慣似的,自顧自安排:“你先去客廳坐一會兒,我給你換個床單和被子。”
“不用了。”
“嗯?”他離開一步又回過頭,嘴角噙著笑意,“難道今晚你想跟我睡一張床?”
“不,不是,我,一會兒能麻煩你送我回去嗎?”
“不能,太麻煩。”
“哦。”我住了嘴。人家嫌麻煩,我還怎麽好意思開口。
“坐著去,沙發上有個小毯子,你裹上。”他背對我離去,不忘命令。
我坐在客廳,看他樓上樓下在幾個房子間來來去去幾趟,不禁聯想,一個36歲的男人獨自生活這麽多年是怎麽過的?而他,又有過怎樣的女人呢?袁瑞他們去酒吧找人招待我是親眼見過的,王會帶女人去過夜,袁瑞說和我在一起之前他偶爾也會的,那麽小呂,必是也會的吧?
可他在我心中,是一個如此幹淨的男人,總是沉默,總是昂著頭,總是不愛跟人搭話,他沒有袁瑞成熟,也沒有袁瑞將這個世界曆練得熟稔,沒有那麽深沉的城府,他像一個大孩子,琉璃般的,驕傲而又任性的孩子,有點點別人看不到的孤獨,有點點玩世背後的脆弱。
這樣的人,若不是家世背景好,他一定無法擁有今天的這些。
當然,也許他有更多我看不到的東西。每個人都是一潭太深的水,無論混濁或清澈,深不見底。
“把藥喝了。”小呂又一次從樓上下來,這次徑直走來坐在我斜旁邊的小沙發上。
“我沒生病。”一向拒絕喝藥。
“不喝也行。”他不勉強,把藥往桌上一放,愜意地後靠在沙發上,“明天生病你就請假,多請幾周,免得他又讓你搬花又讓你倒垃圾。”
我不再說話,一把拿起桌上的藥和水,喝掉。
“你是怕不上班扣工資呢,還是怕不上班見不到他呢?”他還是那樣閑散的聲音,問我。
“我……”我可能是怕,我要是生病請假,袁瑞會來看我,會讓我回去,我隻希望按著計劃走下去,我怕變故,麵對他的眼他的語氣他的要求我會不知所措。我怕有一天,我控製不住自己,回到那個家。
“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麽舍得我難過……”小呂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低頭看的瞬間就斜揚起嘴角,掛上一抹奇怪的笑容。
“嗯。”他胳膊一伸,把手機遞給我。
那是袁瑞來電。
“接吧。”他淡淡說,臉轉向一旁,卻有命令的意味,許是他習慣了這樣的語氣。
“喂……”我接了電話,先開口,免得造成誤會。
電話那旁是短暫的沉默。
“你……還好嗎?”那樣夜色般靜默的相顧無語後,他用熟悉的語氣問我。
“嗯,沒事。”再不知說什麽。
我們曾經談過理想,談過未來,談過世界,談過人生,如今,隻有這樣。
“你明天,上班嗎?”
“嗯。”
“那你晚上好好休息。”
“好。拜拜。”
“喂。”我話音剛落,手機就被小呂搶了過去,“她剛才吃了藥,在我這兒,你要來看她嗎?……哼,那就這樣。”他掛下電話,臉上有些不悅。
“小寶鬧肚子,他不來看你。”小呂對我說,臉上還是那抹有些奇怪看似玩世又帶點怒氣的冷笑,可他看我的眼睛和說話的語氣裏,卻透著輕柔的心疼。
我微微一笑,心裏苦澀的時候,我好像總是這麽做:“沒關係,他來了,反而不知該怎麽辦了。”
“你明天真要上班?”他問我。
我點點頭:“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我沒事。”
“哎,那好吧。你呀~”他將身子前傾,伸出一隻手。
我略向後躲閃,他還是執意用手背順起我頰邊一縷濕發。
“你這個丫頭。”他輕輕,似呢喃,那種,不屬於他的溫柔。
“晚上你睡我床吧。”他又將臉湊近,幹淨的口氣帶著淡淡的清香溫濕我的臉。
“不,不能,你別這樣……”
“嗬嗬,從來沒有女人拒絕過我。”他抿起唇,胸膛震動出笑聲,一個打橫便將我抱了起來,我在他懷裏掙紮的時候,才發現他的力氣似乎比袁瑞還大。
他將我抱上樓,放在他的床上,一腿半跪在床沿,一手撐在我頭側,俯身。
黑框眼鏡後那雙好看的眼睛閃著一種美好的類似期望或者憧憬的東西,就像是,耀在嫩綠色枝芽上的早春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