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聖女歸來（四）
正殿之內，王母娘娘坐在蘭花寶座上聽著下麵的大祭師匯報祭天儀式的安排事宜。一萬年過去，原來的四大祭師已有三位歸塵而去，隻剩下了眼前這一位。
看著雲紫蘿進來，王母娘娘揮手讓大祭師退下，緩緩起身步下高台。
雲紫蘿把臉轉向一旁，竭力用平靜的聲音道：“娘娘，我想通了！我可以心甘情願的做聖女，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說吧！”王母娘娘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釋然。
“第一，放了青竹哥哥！讓他和胡姬姐姐遠走高飛！第二，詔告三界，讓所有有威望的人前來觀禮，我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金族聖女的存在！”
王母娘娘的目光似是無意的掃過一旁的楊銳，楊銳微低著頭，看不到臉上有任何的表情。
“就這些？”王母娘娘進行最後的確認。
“就這些！”
“好！”王母娘娘朗聲道，“本宮答應你，三天後的祭天儀式舉行完畢，就會讓竹子精和那隻狐狸重獲自由！本宮也會發貼給九幽玄冥界和西天極樂界，請他們派人前來觀禮。不過，這三天之內，你要好好的休養，拿出你的精神來，本宮也要讓全天下人看到我金族的風光。”
“我會的！我發誓，他們一定會看到一個全新的我！”
雲紫蘿那堅定的語氣，漠然的表情，高傲的姿態，與先前那個溫柔可愛的嫵媚少女判若兩人，楊銳的心裏忽然升起一種強烈的不安，直覺告訴他，雲紫蘿有些不對勁兒，可是，問題究竟出在哪裏一時之間他又抓不著任何頭緒。
楊銳心神不寧的跟著雲紫蘿出了正殿，絲毫沒有發現身後王母娘娘注視著他的那雙探究的眼神。
“天神大人一直跟著我做什麽？青竹哥哥還在你們的手裏，我不會逃跑。”
楊銳被一句冰刀霜劍擊中，詫然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跟著雲紫蘿來到了聖女峰後峰的山凹處，遍地盛開的蘭花中，一汪清若無物的聖泉被風吹得蕩起了圈圈漣漪。
“天神大人若是真的怕我逃走，我也不介意您在旁邊看著！”
她一句一個天神大人，叫得楊銳如芒刺在背，偏偏又作聲不得。他眼睜睜的看著她走進蘭花叢裏，采了大把大把的花瓣灑進聖泉，直到泉水的表麵被蘭花瓣覆滿，然後，旁若無人的一件一件的除去衣衫。
楊銳終於意識到她要幹什麽了，心中一陣急跳，慌忙轉過身去要走。
“天神大人真的放心讓我一個人麽？”
雲紫蘿的聲音幽幽傳來，楊銳身形一滯，腳步定在了原地。
嘩啦啦的水聲撩撥著人的心弦，從天庭的初次相遇，到給她解合歡花毒的那場春夢，再到這之前的柔情蜜意，點點滴滴的旖旎風光一股腦的襲來，那種醉心蝕魄，蠢蠢欲動的感覺讓楊銳欲罷不能。
他痛苦的閉上雙眼，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著自己不要去想，更不要去看，然而，大腦深處的那縷神識卻不可遏製的想要飛出。
“聖……啊……天神大人……”急匆匆趕來的勝遇見到這一幕不禁大駭，聖泉是金族禁地，是聖女專門沐浴的地方，既便楊銳是司法天神也不能破了王母娘娘定下的規矩，要是讓王母娘娘知道，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勝遇暗自懊惱，早知如此，自己就該跟著聖女去火獄，而不是在聖殿裏等。
這樣的情形是多麽的尷尬！
“勝，勝遇，我不是故意要來這裏……”楊銳緊張的想要解釋，然而此時此刻就算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
“天，天神大人，勝遇沒看見您！您快走吧！”話一出口，勝遇就有點後悔，她這是知情不報，萬一被發現了，可是會按同罪論處的！
楊銳馬上閉嘴，閃身而逝，身後，清風送來雲紫蘿脆淩淩的嬌笑：“勝遇，你把天神大人嚇跑了！……”
“殿下，”勝遇擔憂的聲音，“請您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娘娘知道了會生氣的！……”
雲紫蘿神情一黯，剛才的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
第三天入夜。
雲紫蘿看著鏡子裏的自已，遠山眉，黑葡萄似的晶瑩雙眸，蝴蝶翅膀樣的濃長而微卷的睫羽，再加上額頭中心的那朵金色蘭花印記，三分清純，三分嫵媚，三分嬌豔，剩下的那一分，便是楚楚動人的柔弱。
緩緩轉身，問勝遇：“勝遇，我這樣好看嗎？”
已經看呆了的勝遇回過神來，忙不迭的點頭：“聖女是三界中最美的！”
“以前的金蘭聖女也這個樣子麽？”
“是啊，您和金蘭聖女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連說話的語氣神態都像極了，我第一眼看見您的時候，還以為是金蘭聖女回來了，……”想起往事，勝遇有些激動。
雲紫蘿歎了口氣，從懷裏取出那顆玲瓏心，放到勝遇手裏，幽幽的道：“明天就要舉行祭天儀式了，你去替我把這個送還給天神大人，就說我祝他百年好合！”
“殿下……”勝遇猶豫著道，“您，您不生司法天神的氣麽？”
“為什麽要生氣呢？”雲紫蘿笑的極為滄桑，“就要是兩個世界裏的人了，是恩是怨都該放下了，不對嗎？”
勝遇把她的話理解為是成了聖女以後將與楊銳形同陌路，宛如生活在兩個世界裏，所以沒有多想，轉身去了。時辰不大，勝遇回返。
“還給天神了嗎？”雲紫蘿幽幽的問。
“還是還了，可是，……”勝遇欲言又止。
“說吧！可是什麽？”雲紫蘿心不在焉。
“我把殿下的話說了一遍，司法天神聽了好像很鬱悶，他堅決讓我把東西又拿回來，還說，他送出去的東西從來不往回收，如果聖女不喜歡了，可以扔掉，也可以毀了，隨您處置就好。”說著，勝遇又把玲瓏心拿了出來。
雲紫蘿苦笑一下：“那就把它扔了吧！”
勝遇吃了一驚：“殿下，再怎麽說，這也是一件法寶，您怎麽能說扔就扔了呢？”
“留著還有什麽用呢？我情願從來沒有擁有過它！去吧！扔的越遠越好！讓它再找一個新主人，這樣，我就真的無牽無掛了！”雲紫蘿似乎很累了，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勝遇隻好捧著玲瓏心出去。剛出大殿門口，人影一閃，楊銳已經阻住她的去路，看著她手裏捧著的玲瓏心，楊銳的聲音低而沉重：“聖女要怎麽處理它？”
勝遇尷尬的道：“聖女殿下要我把它扔了，扔的越遠越好！她說，她情願從來沒有擁有過它！……”
“知道了，你去吧！”
“天神大人，真的要扔麽？”勝遇還有些舍不得。
楊銳默然良久，才道：“隨你吧！”
看著勝遇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中，楊銳平靜一下心情，邁步進了聖殿。
他不知道自已來這裏還有什麽意義，但是，他就是忍不住要來，在看到勝遇送去的玲瓏心和聽到“百年好合”那幾個字眼的一霎那，他的心莫名的就亂了，他恨不得馬上就來到她的對麵，親眼看看她臉上究竟是什麽樣的表情。
內殿是聖女的寢宮，別說是一般人，就連作為聖地守護者的三青，沒有吩咐他也不敢隨便進去，但是楊銳已經顧不得這些了。
幾十顆夜明珠把寢宮照的通亮，那道頎長的身影雕塑一般的立在那裏，雪白的紗衣像是一朵潔白的蓮花，長長的下擺鋪在地上，仿佛是一個隨時就能飄走的精靈。
紗裙的下擺揚起一個美妙的弧度，雲紫蘿輕輕轉過身，沒有詫異，沒有激動，甚至沒有任何表情，就那樣與他兩兩相望，好像在看一個不相識的陌生人。
楊銳薄唇緊抿，緩緩走上前去，一步一步，直到與咫尺相對。
不知為什麽，雲紫蘿的心突然亂了。 她轉過身，給他一個後背，輕輕的道：“天神大人，天很晚了，我該休息了！” “紫蘿，”楊銳痛苦的道，“我們……一定要這樣嗎？”
“天神大人還想怎麽樣呢？”雲紫蘿冷笑，“難道，您覺得百年姻緣還不夠，需要再來與我親近，再多換取幾百年的時間嗎？”
“紫蘿！你真的這麽恨我？”
“我不恨你！我隻恨上蒼！恨我的命運！……你走吧！恩也好，怨也好，真也好，假也好，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雲紫蘿努力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不想讓它有任何的波動，但是，她的聲音還是有了些許的顫抖。
的確！恩怨也好，真假也罷，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她是聖女，他是司法天神，從今以後，兩人就是生活在各自的世界裏，再無交集。
楊銳仰頭深吸了一口氣：“……好！……我走！……” 他用力提起沉重的腳步，轉身。
“相愛不一定相守！……”
“我愛上你了！……”
“我願意為你下地獄！……”
……
誓言還在耳邊回蕩，人，已經各奔東西！ 雲紫蘿淚流滿麵，無聲而泣。原來，空洞的心也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