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聖女歸來（三）
“舅母當然有舅母的理由，可是，您是三界之尊，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高高在上，您何時也曾想過別人的感受？您給了我至高無上的權利，您也給了我百年姻緣，您給了我太多太多，可您有沒有問過我到底願不願意這麽做？我隻是一枚您想利用的棋子！可以幫您達到任何目的的棋子！……”
楊銳的情緒有些激動，說話也不再不卑不亢，而是一針見血。
像是被人刺中了要害，王母娘娘的心驀然一抽，她揮手一掌把楊銳打出三丈以外。楊銳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慘淡一笑：“舅母被我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嗎？”
“你！你！……”王母娘娘氣得臉色煞白，“在你心裏，舅母就是這麽不堪？”
“那就請舅母放了林青竹，不要用他去逼迫聖女就範！不要讓聖女嫁給魔君！”
“混賬！本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三界生靈著想，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已經仁至義盡。是她的，她就應該承受，不是她的，她就應該放手！用她一個人的幸福換取三界的安危是她的榮幸！”
“那要我們做什麽？！”楊銳幾乎要吼了出來，“讓一個女人去承擔本不該她承擔的責任，這是我們天庭的恥辱！……”
“你給我滾出去！滾！……”王母娘娘的底線被一再挑畔，忍無可忍之下，她揮起一掌把楊銳擊出大殿之外。
楊銳把要吐出來的鮮血硬生生又咽了回去，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王母娘娘望著他孤獨而又倔強的背影，頹然跌坐在了寶座上。
“族長，……”大祭師悄無聲息的進來，小心翼翼的問道，“三天後的祭天儀式……”
王母娘娘輕輕的揮了揮手，無力的道：“照常舉行！……下去吧，讓本宮好好靜一靜！”
借酒澆愁愁更愁！
偏殿裏的楊銳已經快醉了，他陰沉著臉，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拚命的喝酒，喝完一壇又一壇。寶犬想勸又不敢勸，急的在旁邊直搓手。一條紫色人影緩緩步入，寶犬眼睛一亮，正要上前搭話，被絳珠仙子擺手製止，寶犬連忙識趣的退了出去。
楊銳抱起酒壇子正要喝，被伸過來的一隻纖纖玉手輕輕按下，聲音溫柔無比：“再喝就醉了！”
“不用管我！”楊銳把絳珠仙子的那隻玉手拿開，再次舉起酒壇子。
“楊銳！……”絳珠仙子有些急了，下意識的伸手按住了楊銳的手背。
兩個人第一次有這樣的親密接觸，絳珠仙子臉一紅，慌忙把手拿開，“你是後悔了麽？”
“後悔？”楊銳的腦海裏縈繞著那個翩翩如蝶的白色倩影，有些失神。
曾幾何時，他說過，在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後悔”這兩個字眼，可是現在呢？從與她相遇，相識，再到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片片斷斷，自己後悔了嗎？……明知會飛蛾撲火，泥足深陷，他還是答應了王母娘娘的那個交易，真的是為了那場百年姻緣嗎？不！現在他才知道，不是！
“我也很同情聖女，可是，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真的沒有選擇的餘地，你會怪我嗎？”絳珠仙子殷殷的目光在他的臉上迂回。
“如果是聖靈之水的事，我不怪你！就算你不做，也會有別人去做，我隻是不明白，王母娘娘又會和你做什麽交易呢？”
絳珠仙子臉色緋紅，別過頭不敢看他，呐呐的道：“娘娘說，……她答應了你，要賜你百年姻緣，我，我想，我總該要幫你做點事情，……”
楊銳苦苦一笑：“百年姻緣？對一個神仙來說，這隻是一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可是，……”絳珠仙子一見他心不在焉，不免有些著急，話語中不自覺的帶了一些急切，“娘娘又怎麽會出爾反爾呢？三天後，等祭天儀式完畢，隻要你向娘娘提出這個要求，她一定會答應的！”
“三天後？這麽快？……”楊銳似乎沒聽到她後麵的話，隻是喃喃著這幾個字眼，有點發愣。
“楊銳！……” 絳珠仙子鼓起勇氣，不再叫他天神，而是改口叫他的名字，一雙切切的眸光深深的注視著他，“你，你會向娘娘提出這個要求麽？”
“……”
“楊銳！”
楊銳猛的回過神來，怔怔的看著絳珠仙子那張紅紅的俏臉：“仙子在說什麽？”
絳珠仙子神情一黯，好不容易才鼓起來的勇氣在這一刻化為失望的泡沫。她多想他能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啊！可是，他怎麽就不明白呢？在王母娘娘告訴她隻要聖女的事情結束以後，就會賜楊銳百年姻緣的時候，她的心激動的幾乎要從腔子裏麵跳出來。 她早就厭倦了水寒宮裏的冰冷和寂寞的生活，她之所以不接受楊銳，不是因為不喜歡，那麽優秀的男人，誰會不喜歡呢？
可是，她怕！怕觸犯天條，怕萬劫不複，所以，她才把那份感情深深的埋在心裏，年複一年的承受著痛苦的煎熬！ 如今，終於有機會去光明正大的愛了，這讓她如何不激動？她清楚自己在楊銳心裏有多麽重要，她相信，如果讓楊銳選擇和他共度百年姻緣的人，他一定會選自己，因此，在知道王母娘娘需要一個人去接近聖女，給聖女喝聖靈之水的時候，她自告奮勇的去了。
可是，今天的楊銳是怎麽了？他應該迫不及待的盼望著那一天的到來才對啊，為什麽反而會魂不守舍呢？ 絳珠仙子緊緊咬了一下紅唇：“沒，沒什麽！”
“主人！……”寶犬跑進來，看了一眼絳珠仙子欲言又止。
楊銳一皺眉：“什麽事？”
“是……是聖女在聖殿發脾氣，要見竹子精，勝遇讓我向主人請示，……” 寶犬話未說完，楊銳已經抽身而去，撇下絳珠仙子一個人在原地發呆……
聖殿裏的東西能砸的全都砸了，滿地狼藉。
雲紫蘿蜷縮在角落裏，雙目無神，失魂落魄。一夜之間，她的世界天翻地覆，愛到不能愛！恨到不能恨！淚已幹！心已死！
楊銳進了聖殿，每向前走一步，腳下都似有千斤重。
在她身旁蹲下，他想用手去給她拂好淩亂的頭發。
“不要碰我！”雲紫蘿的聲音沙啞，仿佛來自地底深處。
楊銳抬起的手臂停在了半空。
“我要見青竹哥哥！”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
楊銳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雲紫蘿打斷：“我要見青竹哥哥！”
“紫蘿！……”
“我要見青竹哥哥！”
“……”楊銳薄唇緊抿，默然起身。
勝遇小心翼翼的走過來：“天神大人，……”
楊銳一擺手，沉聲道：“帶聖女去火獄吧！”說完，轉身大步而去。
火獄在聖女峰後峰的山腹之中，沿著一個洞口向下是盤旋的階梯，階梯的盡頭，是一片火海，就在火海之中的那個石台上，林青竹被鎖妖鏈牢牢的鎖在了石柱上，四周的火苗無情的蒸烤著他的身體，林青竹大汗淋漓，臉色蒼白，喉嚨裏發出壓抑的低吼。
“青竹哥哥！……”雲紫蘿不顧一切的衝進火海。
楊銳大驚！袍袖一揮，火海頓熄。
雲紫蘿撲到林青竹身上，緊緊抱住他那被火烤的滾燙的身體，心碎不堪。林青竹已近虛脫，他微微翕動著幹裂的嘴唇：“紫兒，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帶你走！……”
雲紫蘿淚珠紛紛，臉上卻帶著笑：“不！青竹哥哥，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連累了你！這是我的宿命，我認命了！我認了！……”
“紫兒！……”麵對此時此刻的生離死別，任憑多麽堅強的男人也忍不住潸然淚下，“如果我死了，等我下個輪回來找你！……”
“不！青竹哥哥，你不能死！我要你好好活著，我還要你好好照顧胡姬姐姐，你就忘了我吧！就當我從來沒有出現過！……”
“老天好殘忍！……”
“青竹哥哥，讓住我的話，忘了我！好好的活著！好好的對待胡姬姐姐！……”雲紫蘿吻了一下他幹裂的嘴唇，留戀的望了他最後一眼，仿佛是做了某個很大的決定，絕決的轉身，毅然而去……
聽著身後林青竹那聲不甘的咆哮，雲紫蘿全力提起來的精神瞬間瓦解，好不容易努力支撐著出了洞口，身子一搖，就要摔倒。身後的某個人當然是在第一時間把她扶住：“紫蘿！……”
雲紫蘿一把將他甩開，看也不看他：“天神大人，您的百年姻緣已經到手，用不著再演戲了！ ”
都說愛得深才會恨得切，她不知道自己對楊銳的感情到底算不算愛，現在對他恨或是不恨，可她知道的是，她真的很介意他的欺騙，他的謊言，他的利用，像是一場披著美麗外衣的惡夢，當你清醒過來看到它的本質時，你會傷心欲絕。
她的心被他無情的輾碎蹂躪，鮮血淋漓，但她不會吵不會鬧，她不是敖青青！她是雲紫蘿！她隻會像一隻受了傷的小刺猥，默默的蜷縮起來，自己一個人舔食傷口。
她已經看透了，這世上，隻有林青竹才把她當作唯一！隻有林青竹才是值得她愛的人！至於其他的，隻是一場過眼雲煙而已。
冰冷嘲諷的話語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的敲擊在楊銳的心坎上。
楊銳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還能再說什麽呢？她，終究是恨自己的！甚至不屑再看自己一眼。隻是，為什麽心底還會有這麽多苦澀？不甘和不舍？
“我要見王母娘娘！”她話似冰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