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碎玻璃鞋(23)
女王下令釋放菲澤塔的時候,菲澤塔的靈魂還在北鬥的城堡裏徘徊,打算用他的謎語再消磨一天的時間。等她找到謎語中的目的地,發現北鬥已經在那裏等她。
“小主,我們要出去了。”北鬥微微欠身,然後拉著菲澤塔的小手向城堡外走去。
菲澤塔牽著北鬥的手,跟著他走向城堡的大門,一隻金色的蝴蝶從他們身邊飛過,打破了整個世界隻有黑與白的色彩。菲澤塔看得出了神,眼前突然豁然開朗,周圍不再是北鬥雄偉但蕭索的城堡,而是熟悉的王宮。
“該死的魔鬼,你本應該死在監獄裏,卻用妖術讓我誠實正直的父親進了倫敦塔。就算這次你僥幸逃脫了懲罰,上帝也不會放過你!”
這番說辭聽起來有些耳熟。菲澤塔看了看說話的人,發現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你是誰?”
中年人一副受了莫大的侮辱的表情,可實話實說的菲澤塔也沒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麽事,隻是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中年人。
“斯第爾頓船長,這是蘭徹斯特*官的兒子小蘭徹斯特法官。”一個女官來迎接他們,“這兩個無賴把您囚禁在監獄裏,還是看在女王的麵子上,才讓您出來。”
“女王?”菲澤塔一驚,“出什麽事了?”
“英格蘭北部叛亂,王軍缺少軍費……”
“怎麽現在才告訴我?”菲澤塔打斷女官。
“這不是你的妖術作祟,才搞出的叛亂嗎?這是上帝懲罰英格蘭姑息你這樣的異教徒惡魔,才降下的災難。我說過隻要處死你,我們就能得到上帝的寬恕,叛亂自然會平息下去,可女王陛下像中了邪一樣,偏偏不信。”小蘭徹斯特與蘭徹斯特*官不愧是父子,說話完全是一個調調。
菲澤塔看了看小蘭徹斯特,賞了他一個熊貓眼,愣是打得身形高大的小蘭徹斯特一個踉蹌:“該死的,到這時候才想起來放我出來,要是叛軍打到倫敦,你負責?”
“你敢毆打法官!”小蘭徹斯特捂著泛青的眼睛。
“記在我的賬上。”菲澤塔匆匆趕向女王身邊。
哦,斯第爾頓船長,看那惹人愛憐的蒼白臉色,他一定在監獄裏受了很多苦,可神色還是那麽鎮定,腳步聲還是那麽氣勢洶洶,一聽到女王有難,連自己身體的痛苦都顧不上,就忙著為英格蘭的安定奔波。這才是男人中的男人。女官對著菲澤塔的背影發花癡,小蘭徹斯特要去追她,被女官攔下來。
“這裏不是你這種人能進去的地方,撒旦和巫婆的雜種。”女官狠狠地一口啐在小蘭徹斯特的臉上,“想見你父親?直接下地獄去等不就行了嗎?”
“你……你敢侮辱法官?”
“什麽狗屁法官?”女官雙手叉腰,“我不過是像任何一個基督徒一樣唾棄魔鬼。”
“你居然說我是魔鬼!”小蘭徹斯特氣紅了臉,“你憑什麽說我?”
“好啊,那麽我們讓大家來評評理。”女官扯開嗓子,“害得斯第爾頓船長進監獄的蘭徹斯特*官的兒子在這裏,還說他父親是被冤枉的!”
“不要臉的雜種!”另一個女官一口濃痰啐在小蘭徹斯特臉上,“和你那個賣國賊老爹一起下地獄去吧!”
“你……”小蘭徹斯特回過頭,看見一大群女人向他圍過來,個個都帶著與他不共戴天一般的憤怒。
可憐的小蘭徹斯特是被貴婦女官們用口水和中指轟出去的。
女王忐忑地在房裏等待菲澤塔,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虛弱卻依然氣勢洶洶,心頭一陣狂喜。通報過後,女王回過頭,看到菲澤塔英俊的臉上寫滿憔悴,整顆心都糾成一團:“朕的小‘麻雀’。”
“陛下!”菲澤塔單膝跪下吻了吻女王的手,“我已經聽說了北方天主教徒叛亂的事,請陛下允許我替您出征。”
“可你……”女王看著菲澤塔蒼白的臉色,視線有些模糊,“陸地不是你熟悉的海上戰場,而且以這樣的身體……”
“陛下,您的保佑讓我能平安到達中國並回來,這次不過是去英格蘭北部而已。”菲澤塔抬起頭,因為消瘦而有些凹陷的臉頰襯得棕紅色眼睛越發炯炯有神,“隻要有陛下的保佑,我定能無往不利。”
“朕的小‘麻雀’……”女王定了定神,“斯第爾頓船長,上帝欽定的英格蘭女王在此給予你祝福,去吧。”
“謝謝您,陛下,請等著我的好消息。”
菲澤塔終於站起身,女王明顯地感到她在她的手上借了一把力才站起來。她剛才跪著和她說話,不是因為謙卑,而是因為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女王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像被一隻手糾成了一團,差點想衝口說出不許她上前線、隻許在家裏養病,菲澤塔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這樣的英挺少年,怎能叫人不愛?哪怕女王心裏清楚,她是個假男人。
*****陸戰確實不是菲澤塔擅長的,確切地說,她不擅長指揮任何戰爭,但世上有的是精通戰爭藝術的人,隻要有人肯花錢招徠。當時伊麗莎白一世在位已經十二年,對於這場奠定她的統治地位的大規模戰爭,史書卻語焉不詳。史書說叛軍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不敢冒險越過約克郡,也不敢進攻約克市,而是回到了北方,準備等待王軍前來進攻,導致軍隊士氣銳減,卻不說是誰讓他們對約克郡如此忌憚,以至於在約克郡郡守和他的十一個兒子中的七個都參加叛亂、一路凱歌情勢大好的情況下,還做出有損士氣的決定。史書說叛軍退縮的同時,英國的中部和南部迅速征兵,少部分被派去充實王家軍隊,保衛女王和倫敦的安全,大部分都被派往北方,不顧寒風呼嘯、冬雨抽打,抱著對女王陛下的忠誠之心,決心去嚴懲反叛分子,卻沒有說這些忠心耿耿的人怎麽到這時候才冒出來。史書說王軍人數眾多、裝備精良、鬥誌高昂,導致叛軍完全失去了信心,沒有與王軍真正交手,就潰不成軍,許多人躲入了山中,卻沒有說當時國庫緊張的女王哪來的錢給他們買裝備。
然而在當時,這一切並不像史書記載的那樣含糊。
當時斯第爾頓家族先是不惜重金從各地購買大量的武器裝備和馬匹,然後貼出告示,任何一個有誌為女王效忠的中青年男人隻要登記一下,就可以到斯第爾頓家領取正規誌願軍的裝備,包括駿馬一匹、盔甲一套、長劍一把、短匕首一把,雖然鎮壓活動結束以後,盔甲武器都要上交,但是馬匹可以帶回去,是賣掉還是自用,都任由“勇敢而忠誠的誌願軍”自行處置,而他們鎮壓叛軍所得的戰利品都歸他們自己所有。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自願加入王軍的年輕人立刻像雨後春筍一樣冒出來,馬匹是肯定能得到的犒勞,更不用說還有戰利品。於是王軍所到之處,常常以勝利者的姿態對叛亂的村莊進行洗劫,叛徒的財產為斯第爾頓家族省下了一大筆犒勞王軍的費用。女王雖然不忍看到王軍像強盜一樣洗劫村莊,——哪怕是叛軍的村莊,——對斯第爾頓家族的做法頗有微詞,但是叛亂鎮壓後,斯第爾頓家族也沒有收回資助給王軍的裝備,而是全部入了國庫。錢有了,武裝軍隊的裝備也有了,於是女王對王軍沿途燒殺搶掠的行為什麽都不知道。
任何一個統治者都不會寬容到容得下舉兵反叛的行為,據統計,北方叛亂鎮壓之後,共有六百人被送上了絞刑架,反叛首領要麽逃往國外,要麽接受法庭的審判,而他們的財產則用於充實囊中羞澀的國庫。天主教徒反對伊麗莎白女王的大規模運動的第一幕到此為止。羅賓放下前線送來的急報,躺在椅子上長長地鬆了口氣。
“親愛的,有什麽新的消息傳來嗎?”麗貝卡在羅賓麵前放了一杯茶,輕輕坐到他身邊,好像害怕發出一點聲音,就會打擾他。
“叛亂結束了。”羅賓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都結束了。”
麗貝卡也大大地鬆了口氣。
菲澤塔到底是姑娘家,就算沒有受刑,監獄裏的生活也夠她受的。覲見女王已經耗盡了她最後的力氣,回到羅思麗莊園以後,菲澤塔下完命令,就身子一軟,暈了過去。幸好她的軍師們早有準備——羅賓安排征兵以及鎮壓叛亂的決策,麗貝卡一邊要照顧斯第爾頓家的生意,一麵源源不斷地提供羅賓需要的各種資金。在夫婦二人的合力之下,伊麗莎白女王生命中的第一場大危機解除了,菲澤塔生命中的第一場大危機也解除了。
看到麗貝卡還蹙著眉頭,羅賓點了點她的眉心:“現在你還在擔心什麽?”
麗貝卡趕走他的手指:“我們一下子就能像變戲法一樣弄出那麽多軍隊,會不會讓女王陛下對菲茲有所忌憚,害怕她有二心?”然後就是直接抄家滅族,永絕後患。
“可如果我們不這麽做,隻怕現在斯第爾頓小姐就得死在牢裏,我們別無選擇。”羅賓拍了拍麗貝卡的手背,“讓女王忌憚斯第爾頓家族的勢力,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或許也不是壞事。通過這次資助鎮壓叛亂,現在斯第爾頓家族在民眾中的聲望很高,女王要抄我們的家,也沒有那麽容易。更何況現在英格蘭的經濟情況還不容樂觀,女王得罪不起斯第爾頓家族。”
“我是怕女王陛下對我們心存芥蒂。”
“不用怕,女王陛下肯定會對我們心存芥蒂。不過要是她連這點小事都擺不平,就不是女王陛下了。她一定會想出別的辦法來牽製斯第爾頓小姐,既不失臉麵,又能保證她的忠心。”
“什麽辦法?”麗貝卡嚇得捂住胸口。
“別緊張,那種辦法未必會對斯第爾頓小姐不利——反正她的野心隻在賺錢上,不是嗎?女王想出的牽製她的辦法可能反而是個可以用來避嫌的護身符。”
“嗯。”麗貝卡偎進羅賓懷裏,“因禍得福嗎?或許菲茲也這麽想。”
羅賓伸出手摟在麗貝卡的腰上:“範那邊怎麽樣了?”
“你哥哥還真是細心,照顧菲茲像照顧小孩一樣。”菲澤塔入獄,範沒法救她,隻能在她回來以後擔任一些男保姆的工作,做得有模有樣。“這樣的男人一定會是個好父親。真羨慕菲茲,有一個那麽好的男人愛著她……”
“他那些照顧小孩的經驗可都是我訓練出來的。”麗貝卡對另一個男人讚不絕口,讓羅賓有些不悅,忙不迭打斷她,“我是問他們有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麗貝卡搖頭:“為了幫他們,我還去問格裏菲斯船長要了點東西。”
“什麽東西?”
麗貝卡脫離羅賓的懷抱,掏出一個個小瓶子:“迷藥、*、壯陽藥、繩子、十字架……”
“繩子?”
“用來拴住白船長,免得他再去搗亂,是我特意去要來的。”自從上次烏龍事件以後,每次看到白晨追在菲澤塔後麵跑,麗貝卡都會有很重的負罪感。
“那麽十字架呢?”
“格裏菲斯船長說那些藥太猛了,以菲茲現在的健康狀況,恐怕承受不住,要是給他們下藥的話,最好順便為她祈禱。”
“算了吧。”羅賓趕緊按下麗貝卡的手,“不過就這麽扔掉,好像也有些可惜。”
“那麽怎麽處理?”
“我們自己用吧。”
“你討厭!”
蠟燭滅了。月亮也躲到薄紗窗簾後麵,隻露出一點昏黃色,偷看房裏的旖旎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