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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碎玻璃鞋(22)

  一切都正如羅賓所料。塞西爾主動向諾福克公爵示好,諾福克公爵也就不再把矛頭指向他,而是轉向與瑪麗女王結婚,然後奪取英格蘭王位的計劃上。伊麗莎白女王知道諾福克與瑪麗女王的陰謀後,召見過諾福克公爵,就陰謀的事對他大加斥責。諾福克公爵非常明智地在王冠和腦袋之間選擇了腦袋,立刻與瑪麗女王撇清界線,可他參加了北方天主教徒策劃的叛亂活動,已是騎虎難下,最後與思羅克莫頓等人一起被關進了倫敦塔。


  盡管因為叛軍首腦入獄,叛亂者的計劃被打亂了,北方的叛亂還是如期而至。伊麗莎白女王原本打算趁熱打鐵,將叛亂消滅於萌發狀態,無奈北方狂熱的天主教徒早已被上帝衝昏了頭腦,甚至約克郡郡守理查德?諾頓和他的七個兒子也加入了反叛者的行列。叛軍中的數千步兵雖然武裝簡陋,但是有一千五百名武裝精良的騎兵,而且都堅信自己參加的是捍衛信仰的聖戰,如果戰死,就是殉教,死後能在上帝身邊永垂不朽。


  叛軍沿途搗毀各種信教設施,樹立起藏匿多年的聖壇,恢複天主教的彌撒,一度控製了整個北方,而且不斷向南推進,直指囚禁瑪麗女王的圖特伯利。受命前去鎮壓的薩塞克斯伯爵被如狼似虎的叛軍嚇得不敢率軍出戰,因為他自己的軍隊裏還有叛軍的親屬,一旦上陣,他的隊伍可能臨陣倒戈,對他兩麵夾擊,而負責看管瑪麗女王的亨斯頓勳爵不得不押著瑪麗女王逃向考文垂,免得她被叛軍救走。


  軍情傳回,女王龍顏大怒:“沒錢買裝備!沒錢招募士兵!堂堂王軍打不過一群叛亂分子組成的烏合之眾,就拿錢來當借口搪塞朕!一個個就知道錢!錢!錢!”


  信使被女王罵得隻敢低頭看著地麵。


  發現罵信使沒用,女王也罵累了,揮揮手打發走信使,用無助的目光看著塞西爾:“‘精靈’,朕該怎麽辦?或許明天起床的時候,朕就會被暴民從床上直接拖到斷頭台,而瑪麗會坐上朕的王位。”


  塞西爾掛著慣常的平和笑容:“陛下,依臣所見,現在陛下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錢的問題。”


  “得了吧,‘精靈’,難道你也和他們一樣,以為朕坐擁金山銀山,有花不完的錢?”女王說得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現在朕已經窮得要靠賣裙子來過日子了。”


  “陛下,那是斯第爾頓船長回來以前的事了。現在陛下確實有個源源不斷的活金礦。”


  “對啊,朕的小‘麻雀’已經回來了!”女王一下子大喜過望,但又開始猶豫,“‘精靈’,朕不想欠‘麻雀’太多人情,不是緊急事件的話,朕不想找她。”


  “還有比鎮壓叛亂更緊急的事嗎?”塞西爾稍微想了想,就明白女王是怕菲澤塔幫了女王以後要什麽獎勵,讓她的財政情況更加捉襟見肘,“陛下,斯第爾頓船長對您隻有孩子對母親一般的感情,有哪個孩子會在幫助母親以後,要求什麽回報?就算他要,一個虛銜或者一枚勳章,就能換來陛下現在最需要的東西,還能讓他感恩戴德。”


  女王的表情豁然開朗:“‘精靈’,快去把朕的‘麻雀’召進宮,朕現在正需要她的航海冒險故事解悶。”


  “陛下,斯第爾頓船長現在恐怕沒法進宮。”


  “為什麽?”


  “斯第爾頓船長現在在監獄裏。”塞西爾平靜地把女王剛燃起的希望毫不留情地掐滅。


  “什麽?”女王不出所料地比得知叛軍一路凱歌更激動,“是哪個無賴膽敢囚禁朕的‘麻雀’?以什麽罪名?”


  塞西爾一麵把菲澤塔的“罪名”一條一條念出來,一麵觀察女王的臉色。老王亨利八世脾氣火爆,不然的話,也不會成為英格蘭王室曆史上出名的殺妻狂,安妮?博林王後也不是什麽善類,不然的話,也沒本事以區區一個騎士的女兒的身份,把西班牙公主從英格蘭王後的寶座上拉下來,自己取而代之。伊麗莎白一世充分繼承了父母暴躁潑辣的脾氣,隻是身為女王的自覺性讓她時時注意控製自己的情緒——當然,這是在她還有理智的情況下。


  塞西爾每念一條罪名,女王的臉色就難看一分,雖然沒有做聲,塞西爾知道女王的理智已經開始喪失,否則不會沒注意到塞西爾對菲澤塔入獄的情況知道得如此詳細,卻任由她在監獄中受苦受罪。


  全都念完以後,女王的臉色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就這些?”


  “是,陛下。”


  “把那個法官召進宮。”


  “遵命,陛下。”待會兒要有好戲看了。塞西爾盡力抑住上翹的嘴角,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不過是認真負責地執行羅賓的吩咐,以打消他的反叛之心,是在為女王陛下盡忠……好吧,塞西爾承認,看女王把別人罵得狗血淋頭、自己在一旁幸災樂禍,確實是首席樞密大臣的一點惡趣味,所以盡管上了年紀,依然能夠忍受女王在他的耳邊大吼大叫。


  *****蘭徹斯特*官進宮覲見女王的時候,還以為是要受到嘉獎,盡管步履蹣跚,腰杆依然挺得筆直,直到見到女王,才彎下來行了個大禮,神情十分倨傲。


  “法官大人,朕聽說監獄裏最近關了個重犯。”女王的語氣十分平靜。


  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塞西爾知道待會兒的重頭戲肯定不會讓他失望。


  “是的,陛下,是尼古拉斯?詹姆?斯第爾頓,一個勾結異教徒的魔鬼。”蘭徹斯特*官十分得意。


  “勾結異教徒?說來聽聽。”女王似乎饒有興味。


  在大牢裏關了幾個月,菲澤塔和任何一個不幸入獄的普通人一樣,身體虛弱,無精打采,隻是她的靈魂躲在北鬥的城堡,還不知情。蘭徹斯特*官認為菲澤塔因為身體已經垮了,所以也無法用妖術繼續控製女王,如今女王幡然醒悟,慶幸自己終於擺脫“可恨的巫術”的控製,“囚禁邪惡的巫師”、幫女王“破解巫術”的蘭徹斯特*官當然功不可沒。


  “是,陛下。”蘭徹斯特*官鞠躬以後直了直被年齡壓彎的脊柱,他可憐的脊梁不斷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表示抗議,他卻全然不顧,帶著得意的神色宣揚自己在這樁宗教案件中的“豐功偉績”。


  女王帶著一臉的平靜聽他說完:“貌似是宗教信仰方麵的罪名占了多數。”


  “是,陛下,”蘭徹斯特*官欠了欠身,“這種公然藐視上帝的行為簡直是罪無可恕。”


  “啊……”女王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法官大人,你對現在國內外的情況知道多少?”


  “作為陛下忠實的臣子,我一直很關心時事。”


  “那好,告訴朕,現在法國的情況怎麽樣?”


  “胡格諾教和天主教衝突不斷,民不聊生。”


  “西班牙呢?”


  “現在尼德蘭一片混亂,所以陛下不用擔心菲利普國王派兵援助瑪麗女王的叛亂。”蘭徹斯特*官自以為答得十分圓滑。


  隻要不涉及宗教問題,這個老匹夫還不笨嘛!女王繼續用平靜的語調問:“蘇格蘭呢?”


  “因為宗教戰爭,一直在起內訌。”


  “德國和意大利呢?”


  “也是飽受宗教戰爭折磨。”


  女王露出滿意的笑容:“那麽英國呢?”


  “感謝上帝保佑,一切平安無事。”她問這些,不就是為了表揚臣子治理有方嗎?蘭徹斯特*官越來越確信女王是要嘉獎他,容光煥發得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歲的時候:“感謝仁慈的、光榮的上帝保佑英格蘭,我國一片繁榮昌盛。我等亦將竭盡所能,將異教徒以及一切邪惡汙穢的靈魂從英格蘭神聖的國土上清除出去,以報答上帝的恩惠。”


  他居然一句“上帝保佑”,就抹殺了女王的勞苦功高,還是當著女王的麵說。塞西爾歎了口氣,知道蘭徹斯特*官別想回家了。


  “對,是上帝保佑,可也是朕勤勤懇懇處理國事的功勞!”聽到蘭徹斯特*官的話,女王拍案而起,壓抑已久的憤怒終於爆發,“朕信仰新教,但是沒有屠殺過天主教徒,任何人隻要願意為朕效忠,就都是朕心愛的臣子,與宗教無關,這才是英格蘭繁榮昌盛的根本!而你……你竟敢謀害忠良!別說斯第爾頓船長是個虔誠的新教徒,就算他真的信仰別的宗教又如何?他兩次救駕,甚至在刺客麵前用自己的胸膛給朕擋子彈,因為當時的情況不便聲張,他救駕以後連一個法尋一個爵士頭銜都不要,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被子彈打過以後還活著?”蘭徹斯特*官又發現新的證據了,“陛下,可見此人確實是魔鬼。”


  “住嘴,蠢貨!”女王怒斥,“斯第爾頓太太去世後,斯第爾頓船長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去為朕打通從英格蘭到中國的海上航路,回來後忙於幫朕富國強民,連再找個妻子的時間都沒有。隻因為他忙於為朕效忠,沒空續弦,你就判他*罪和雞奸罪?”


  蘭徹斯特*官想插嘴,被女王打斷。


  “看看這都是些甚麽莫名其妙的罪名。‘陰陽人’?你有什麽證據?”


  “我給過他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了,可他不願意在法庭上脫衣服。”


  “如果你懷疑朕是陰陽人,朕是不是也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脫光衣服,以證清白?”


  “不敢,陛下。”


  “勾結異教徒?在家中供奉異教神像?你以為朕沒有去過羅思麗莊園嗎?還勾結海盜和西班牙人?在英格蘭,三歲小孩都知道斯第爾頓船長去中國的路上途徑聖多美的時候,把當地攪得天翻地覆,西班牙軍艦追殺他,甚至追過了好望角。斯第爾頓船長靠做賞金獵人發家,和海盜不共戴天。你居然說這樣的人‘勾結海盜和西班牙人’,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還能說句更蠢的話來給朕聽聽嗎?!還‘以下犯上,冒犯貴族’?以斯第爾頓船長的功勞,封為公爵也不過分,可他不貪功,把為朕效勞當成理所應當的事,什麽嘉獎都不肯收,朕把爵士頭銜授予他的女兒,他才勉為其難地接受。那個什麽巴斯汀男爵有什麽資格淩駕於一個如此勞苦功高的大功臣之上?你收了那個什麽巴斯汀男爵多少好處?不但沒有看出*裸的妒忌,還判斯第爾頓船長以下犯上。在你看來,‘七宗罪’是不是應該改成謙遜、忠誠、貞潔、寬容、勤奮、恭順和慷慨(1)?”


  女王陛下果然是被那個異教徒的妖術迷惑了,蘭徹斯特*官痛心疾首:“陛下,您還沒有從那個邪惡的巫師的妖法中清醒過來嗎?還被他控製著心智。”


  “你說什麽?”女王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斯第爾頓用巫術控製了您的思想,竟讓您為一個如此邪惡的異教徒辯護。陛下……上帝啊,求您發發慈悲,快點讓我們的女王陛下恢複神智吧。”蘭徹斯特*官老淚縱橫。


  他是怕自己死得不夠慘嗎?這麽蠢的人是怎麽當上*官的?還一當就是幾十年。塞西爾很納悶。


  女王近乎氣絕:“大膽!朕乃是上帝欽定的女王,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你竟敢質疑上帝連保護朕免受巫術影響都做不到嗎?”


  “不敢。”蘭徹斯特*官連忙低下頭,“按照陛下的意思,這個案件該怎麽處理?”


  “你還打算判斯第爾頓船長有罪嗎?”


  蘭徹斯特*官的脊柱彎得像一隻蝦米:“可是如果就這麽放了斯第爾頓船長,我該怎麽向巴斯汀男爵交代?”


  “你果然收了他的賄賂!”


  “陛下!”蘭徹斯特*官汗如雨下,卻連擦都不敢擦,任由冷汗一直流到眼睛裏,“陛下希望我怎麽處理巴斯汀男爵?”


  “你做了幾年法官?怎麽處理賣國賊,還要朕教你?”


  控告菲澤塔等同叛國?不管女王是不是在說氣話,她對斯第爾頓船長的盛寵都會在宮廷裏流傳開來。這下萊斯特伯爵要費心對付的就是年輕英俊的斯第爾頓船長,而不是已經一把年紀的塞西爾了。塞西爾鬆了口氣。


  “陛下……”蘭徹斯特*官已經泣不成聲,“為了一個惡魔,您居然要我向巴斯汀男爵那樣高尚的人舉起屠刀,要我代替魔鬼去宰殺上帝的羔羊……”


  這人究竟要蠢到什麽程度才滿意?塞西爾已經聽不下去了。


  “你憑什麽說朕是顛倒黑白?”女王深吸了幾口氣,勉強保持一國之君在臣子麵前應有的風度。


  “陛下,一切都明明白白,正如黑夜與白天,太陽與月亮一樣分明,隻是魔鬼蒙住了陛下的眼睛,陛下才看不見。”


  “你還是不是個新教徒?朕還是不是英格蘭的國王?”


  不愧是女王陛下,這個問題問得夠惡毒。新教奉國王為宗教的最高首領,地位相當於天主教的教皇,如果蘭徹斯特*官承認女王為最高首領,就必須對她的審判無條件服從,如果他不承認……如今正是信仰天主教的瑪麗女王大舉反旗、圖謀篡位的敏感時期,蘭徹斯特*官否認伊麗莎白女王的權威,說明他其實信仰天主教,那麽他就有嫌疑幫助叛軍陷害忠良,以達到推翻伊麗莎白女王、在英格蘭恢複天主教統治的重大嫌疑,叛國罪就算是敲定了。伊麗莎白女王雖然脾氣暴躁,但畢竟是個女人,心腸軟,能免除的死罪都會盡量免除。她的問話既是提醒蘭徹斯特*官注意身份,也是給他服軟的台階。


  “我是虔誠的新教徒,正如陛下是上帝欽定的英格蘭女王,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我服從陛下的旨意,正如服從上帝。”


  終於服軟了,女王和塞西爾都鬆了口氣。


  “但這並不表示我會昧著良心釋放一個惡魔,任由他為害眾生,哪怕陛下要讓我身首異處,我也決不會允許我的靈魂沾染任何汙點。”蘭徹斯特*官義正言辭。


  塞西爾懷疑蘭徹斯特*官是不是活膩味了,又不敢用自殺玷汙自己的靈魂,所以來王宮*著女王處死他。


  “哪怕朕告訴你,如果不放斯第爾頓船長出獄,朕就可能王位不保嗎?”女王徒勞地還想給自己放過他的借口。


  “上帝會保佑陛下平安渡過難關,就算度不過,那也是上帝的旨意,陛下應該服從,而不是違抗。帶著純潔的靈魂死去,好過把靈魂賣給撒旦,換來虛幻的繁榮。”


  塞西爾想到羅賓以前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不是什麽人都聽得懂人話的,因為不是什麽人都是人。雖然塞西爾從伊麗莎白女王的弟弟愛德華六世時期,就擔任首席國務大臣,遇到羅賓所謂的“聽不懂人話的人”也不是第一次了,聽伊麗莎白女王和蘭徹斯特*官的對話,還是讓他有一種虛脫的感覺。果然是人老了,精力已經大不如前了,塞西爾甚至有些後悔來看熱鬧。不過感謝上帝,這場折磨人的對話終於接近尾聲。


  “好……好好好,朕明白了。”女王的語氣出人意料的平靜。


  “陛下……”蘭徹斯特*官以為自己的冒死直諫終於讓女王回心轉意。


  女王指著蘭徹斯特*官:“把這個賣國賊關進倫敦塔,隻要他的肉上還有骨頭,就別想出來。”


  女王果然是氣昏了,連說話都變得顛三倒四。塞西爾看著大喊大叫的蘭徹斯特*官像個精神病人一樣被侍衛架出去,心道自己答應羅賓?格雷勳爵的事已經辦妥。現在羅賓?格雷勳爵可以躺回墳墓去繼續裝死,不用再擔心英格蘭變化無常的天氣會把他的墓穴淹了。


  注釋:(1)七宗罪應該是驕傲、貪婪、不貞、嫉妒、憤怒、貪食、懶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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