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知更鳥之死(1)
知更鳥誕生了!
它有溫柔的雙眸
華麗的羽毛
以及優雅動聽的嗓音
它在森林裏舞蹈,旋轉
最後棲息在綠色的枝頭
我親愛的大自然呀!
是誰造就了這知更鳥的美麗?
讓它如此迷人
令我神魂顛倒
雲雀說:
是我,我給了它如此澄亮的雙眸
烏鴉說:
是我,我給了它如此華麗的霓裳
麻雀說:
是我,我給了它如此絕美的歌喉
螞蟻說:
是我,我給了它如此強健的身軀
森林裏充滿了和諧的氣氛
它們為知更鳥的出生而感到幸福
有一天,悲哀的樂響敲響了大地
知更鳥帶著它的美麗離開了森林
它靜靜的躺在地上
沾染著它鮮血的土地
我看見:
雲雀用金色的盤子盛它的血
烏鴉用鑷子拔光了它華麗的霓裳
麻雀用尖刀劃斷了它的舌頭
而螞蟻搬走了它健壯的身軀,盡管那隻是一具空殼
——《知更鳥(1)誕生了!》
(1)知更鳥在英語中為cockrobin。
十一月的倫敦陰暗潮濕,寒冷的空氣給天地萬物都罩上一層灰蒙蒙的色彩,喪鍾震碎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上方鉛灰色的雲,幾縷彌足珍貴的陽光灑下來,仿佛天堂的使者來迎接剛逝去的靈魂。
“女士們,先生們,今天我們聚集在此,悼念弗朗斯西?斯托克斯夫人。她是一位虔誠的教徒,一位端莊的女士,一位慈愛的母親……”主教的聲音回蕩在教堂的穹頂。
體態臃腫的貴婦人躺在棺材中,神態安詳,純潔的白衣使她肥胖的身軀顯得輕盈猶如雲彩。熏香的煙霧飄散在空中,伴著空靈的安魂曲嫋嫋不絕,棺材中的貴婦像在母親的搖籃曲中熟睡的嬰孩。她是第一任薩福克公爵查理?布蘭登與法國王太後、英格蘭公主瑪麗?都鐸的女兒,前多塞特侯爵、薩福克公爵亨利?格雷的遺孀,簡?格雷女王的母親,禦馬監艾德裏克?斯托克斯的妻子。而如今,當她的靈魂擺脫了所有世俗的頭銜站在上帝麵前的時候,她僅僅是她自己——野心勃勃想成為英格蘭國王的外祖母,卻還沒來得及看到外孫登上王位,就被上帝召回的弗朗西斯。
葬禮的來賓一個一個上前,為死者獻花。她的女兒們悲痛欲絕,年輕的鰥夫卻沒有什麽痛心的表現。輪到“遠房姻堂侄”的時候,凱瑟琳?格雷惡狠狠地瞪著走向母親遺體的修長身影。不,她絕不會讓那個婊子生的雜種去給自己高貴的母親獻花,玷汙她的聖潔。要不是繼父艾德裏克?斯托克斯拽住她,恐怕弗朗西斯的葬禮也會和萊因伯爵的一樣,淪為一場鬧劇。
雖然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弗朗西斯,範待在宮廷的半年多時間裏,多虧她處處指教,才有驚無險的度過。範在弗朗西斯的遺體旁放上一支白玫瑰,抱起愛德華,讓他也給外祖母獻花。
“她為什麽要離開我們?”愛德華哭紅了眼睛。他還沒得到王位,甚至還沒有培植起自己的勢力,弗朗西斯就過世了。以後誰替他看住凱瑟琳?格雷的大嘴?誰替他保護範?他以後該怎麽辦?愛德華從來不曾感覺如此無助過。
“她隻是響應上帝的召喚,回到上帝身邊,並不是拋棄我們。”範柔聲安慰愛德華。無論弗朗西斯生前如何對待自己,範都不會教愛德華憎恨自己的外祖母。
戈貢佐拉一個人跟在他們後麵。像影子一樣沒有存在感,對刺客而言是一種讚美,對普通人而言是一種悲哀。如果前麵是馬修,他一定至少會招呼自己一聲,如果前麵是菲澤塔,一定會一手拉著自己,一手拉著馬修,三個人像三口之家一樣。可麵前是範和愛德華,除了要用到她的時候以外,隻會把她當空氣。人真是貪心,有了麵包還想要自由,有了自由還想要愛情,從來不會反省自己是否有資格得到一切,隻會為貪欲一次次出賣自己。
愛德華實在是無暇顧及戈貢佐拉的少女情懷,如何處置凱瑟琳?格雷才是當務之急。戈貢佐拉被關在哈特菲爾德,菲澤塔是個路盲,沒法單獨行動,更不能讓範去做暗殺的工作。看來得另外找機會。如果凱瑟琳?格雷敢說出愛德華的身世,相信女王也不會留她活口,但是愛德華和範都會有危險,這不能成為女王處死凱瑟琳?格雷的契機。憑凱瑟琳?格雷的愚蠢,失去母親的管束以後,應該很快就會做出其他讓女王無法容忍她的事,可惜機會可遇不可求,在機會來臨之前怎麽鎮住凱瑟琳?格雷,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葬禮結束以後,凱瑟琳?格雷還對艾德裏克?斯托克斯不依不饒。年輕的繼父隻比繼女大十歲,身份地位又比她的生父低太多,在繼女麵前一點威信都沒有。愛德華想了半天,拉拉範的衣服:“去和艾德裏克叔叔套套近乎,死馬當活馬醫,總比坐以待斃好。”
*****多塞特侯爵像一個災星,剛踏入宮廷的社交界不到一年,他的好友母子以及他曾經的遠房堂伯母都去世了,於是願意和他扯上關係的人變得更加稀少。艾德裏克?斯托克斯第一次單獨見到這位“遠房姻堂侄”的時候,他正在馬廄裏親自照顧馬匹。天氣很冷,範卻衣著單薄,專心地給愛駒刷毛。他的雙手在水中凍得通紅,衣服卻被汗水浸濕,貼在寬闊的脊背上,勾勒出優美的肌肉曲線。
“多塞特侯爵,這些事為什麽不讓您的仆人去做?”
範嚇了一跳:“斯托克斯先生。”
“您對馬匹真細心。”艾德裏克?斯托克斯翻看料槽裏碾得極細的秣草,“我記得這匹馬是萊因伯爵送給您的。”
範點頭。
艾德裏克?斯托克斯看了看馬的牙齒:“都十歲多了,品種也不是很好。萊因伯爵怎麽送給您這種劣馬?”拉蒂默家族富可敵國,萊因伯爵不是買不起好馬。
“這匹馬花了他一英鎊。”
“這種馬要一英鎊!”萊因伯爵是個白癡,可至少對馬匹還挺有研究,他自己的“風暴”就是一匹很好的純種阿拉伯馬。“他真是個傻子。”
“請您別這麽說他!”範打斷艾德裏克?斯托克斯,“‘傑蘭特’從兩歲起就跟著我了,像我的兄弟一樣,是我央求萊因伯爵買下他。”
那時萊因伯爵在和範套近乎,無意中看到他在集市上和一匹老馬難分難舍,有些納悶。知道原委後,馬販子拚命抬價,萊因伯爵眼睛都不眨就買下“傑蘭特”送還給範。
“為什麽叫它‘傑蘭特’?”
“因為懶(1)。”
萊因伯爵當時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還曆曆在目,好友已經與自己天人永隔。
“您的馬被偷了?”有人敢偷貴族的馬已經是奇事,這麽次的馬還有人要偷,更是奇中之奇。
“是我賣了他……”範的拳頭攥緊,“不然的話,羅賓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多少次,兩個人全靠“傑蘭特”,才死裏逃生,可愛德華還要吃飯,要看病。帶著愛德華踏上逃亡之路不久,範就發現轉賣簡?格雷讓他帶走的首飾,隻會引來追兵,——畢竟一個衣著寒磣的男孩子帶著一個嬰兒去當鋪典當價值連城的珠寶,實在是太容易引人注目了,——他隻能考別的方法賺錢。為了躲避瑪麗女王的追殺,範居無定所,沒法找到穩定的工作,愛德華的藥費又很貴,身邊能賣的東西都賣完了,範萬不得已,才賣了“傑蘭特”,換來給愛德華的一頓麵包。人真的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反而會想出好辦法來,要是範能早點想通,賣身做男娼,“傑蘭特”或許就不必忍受顛沛流離的痛苦。
“傑蘭特”感到背上的手停了下來,回過頭用鼻子蹭範的臉,似乎是在安慰他,卻隻讓範更加愧疚難當。人情冷漠這句話真是一點不假,人的感情確實淡漠,還不如馬,被夥伴出賣以後,依然願意當他的坐騎。
“多塞特侯爵,我想……既然我的前妻曾經是您的堂伯母……我想……我們……也能算是姻親吧?”艾德裏克?斯托克斯欲言又止。
“是,艾德裏克叔叔。”
“叔叔”兩個字讓艾德裏克?斯托克斯受寵若驚:“我聽小女……您的堂妹凱瑟琳……聽到過一些……謠言。”
“什麽謠言?”
“說您其實並不是格雷家的親戚。”艾德裏克?斯托克斯悄悄觀察範,生怕他的撲克臉上出現任何不悅的表情,“當然誰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您長得像極了您的堂伯。”
“亨利?格雷不是我的堂伯。”是生父。“我長得像他,僅僅是湊巧。”湊巧長得不像母親。“凱瑟琳小姐和瑪麗小姐也不是我的堂妹。”是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哦……我明白了。”多塞特侯爵隻是女王的新男寵,所以才隻有頭銜,沒有封地。弗朗西斯認他做前夫的堂侄,是因為怕女王下不了台,凱瑟琳?格雷年幼無知,才要揭穿他的假貴族身份。艾德裏克?斯托克斯以為自己弄明白了一切,稱呼也不客氣起來:“年輕人,既然要靠女王過日子,你就不該把你的未婚妻帶進宮廷——盡管她是個尤物。”
“我本來隻想讓羅賓能好好活下去,想不到……”想不到一切會變得複雜得遠遠超出範的想象。“斯托克斯先生,如果我們的身份暴露,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如果您能讓凱瑟琳小姐對我們的秘密守口如瓶,實在是感激不盡。”範的私生子身份暴露事小,重要的是絕對不能讓愛德華?達德利的身份暴露。
“哦……我明白。”艾德裏克?斯托克斯自己也是靠一副好皮相吃軟飯的人,能理解範的苦衷,“放心吧,舉手之勞而已。”
範鬆了口氣。
“不過……”
範的心一下子抽緊。
“你的未婚妻很漂亮啊。”
範雖然對戈貢佐拉沒感情,可聽到斯托克斯厚顏無恥地公然提出要染指他的未婚妻,還是覺得像吞了隻蒼蠅一樣惡心。無奈現在是他有求於人,除了漂亮的未婚妻,他還能用什麽來收買艾德裏克?斯托克斯、保住愛德華的性命?
注釋:(1)“傑蘭特”這個名字來自於SirGeraint,是亞瑟王傳奇裏的一個圓桌騎士,曾因為太懶惰而與妻子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