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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京師布局 一

  剛到中午,京城炊煙四起,隱約中還能聞到誰家做的炸醬味兒,金大少已經派人到家裏報信兒,不到半個時辰,就會來人將榴蓮運走,於是提議這空擋不如到碼頭附近的南來順吃一頓銅鍋涮肉,那是家三十年的老店,味道正宗,用料足,肉質鮮,即便是寒冬,羊肉照樣一點兒不含糊,都是從西域山阿克蘇河流域運來的羅布羊,味道鮮美,沒有丁點兒膻味,據那地方沃野千裏,甘草、肉蓯蓉、麻黃草遍地生長,這羊從吃奶開始就帶著中藥呢,所以,無論如何都得去嚐嚐。


  鍾離行歌和蔣六也不好推辭,便跟著金大少準備去這南來順,蔣六雖然南來北往的走,但這皇城確實來的不多,對銅鍋涮沒什麽了解,倒是鍾離行歌在京城待過不少時日,知道這銅鍋涮肉在冬吃上一頓絕對是大快朵頤,忙不迭的要去領略一下。


  鍾離行歌下船前回頭看了一眼船艙門口,咧開嘴笑了笑道:“如此好的氣倒也是個散心的好日子。”


  金大少哈哈一笑道:“老弟想散心,好得很,吃完飯讓我作陪,咱們好好轉上一轉,蟲你在這待過熟悉得很,可蔣兄弟來的不多,東四牌樓有家不錯的茶館兒,老板是福建人,新開了沒多久,也真是邪性,咱平常喝龍井、鐵觀音喝得多,您猜怎麽著,人家那裏是紅茶,好像叫什麽正山種,連紫禁城裏那些皇親國戚都去嚐過,那茶湯子跟紅糖水似的,我看蔣老哥喝的荔枝酒不錯,也巧了,這家有荔枝紅茶,那味道,嘿,真他媽是泡的夠味兒,可著整個北京城,也就那獨一份兒,咱們吃完涮肉,直接奔東四牌樓,你們都別客氣,來了這兒,吃喝玩樂就由兄弟我包圓兒了,要跟我客氣,那就是不把我當朋友。”


  蔣六一聽抱拳笑道:“在下鄙俗野人一個,常年海上飄著,也沒見過什麽大世麵,既然金大少賞臉,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也領略一番皇城的氣象。”


  三個人上岸步行拐了兩個彎進了一道寬不過五尺的巷子,然後拐進一處院子,正當中掛著一副看起來就很有些年頭的破牌子,龍飛鳳舞的五個字——南來順銅鍋。


  院子不大,三麵七間房,一共擺著十張桌子,因為還不到飯點,卻也已經坐滿了八桌,三人一坐下,二也不言語,先給倒了三碗大碗茶,然後端著冒著熱氣的雙耳銅鍋就放在桌子中間,鐵鉗子把燒得正旺的紅炭撥了兩撥,鍋裏的水已經開始冒氣泡,蔥段、薑片的味道隱隱傳入三個人的鼻翼,不覺便禁不住這口水了。


  然後二躬身問道:“您幾位?”


  金大少一點頭:“就三位。”


  “三位大爺吃點兒什麽呐?”


  “老八樣,上好羊肉來上九盤,紹興老黃酒兩壇,先吃著,不夠再。”


  “好了您那,稍等,您先喝茶,馬上齊活兒,這就給您上菜。”


  盞茶功夫,兩個夥計端著個三個大托盤就來了,先是用景德鎮白瓷碗盛著的大半碗秘製芝麻蘸醬,上麵鋪著一層蔥花和香菜,緊接著是百葉、白菜、豆腐、粉條、紅薯片、生菜、魚丸、鴨血老八樣轉著圈放好,最後是每片都切的如紙張般的九盤羊肉片,菜肉齊備,銅鍋裏的清湯也剛剛煮沸,這時間拿捏的是剛剛好,三個人就著黃酒吃著火鍋,熱氣蒸騰,氛圍就跟鍋裏的水一樣,沒多久便熱絡了起來。


  金大少喝了一口酒,若沒有冬的寒氣,這銅鍋涮的氣氛就得將味道折去一半,所以,這南來順的老板也講究啊,每年十月開張,四月關門歇業,隻在冬才吃得到,所以咱們這時候來,也算是來著了。


  蔣六是初次吃這火鍋,開始還有點不太適應,等到百葉剛下,然後羊肉放進去,兩口下肚,便欲罷不能,直感歎自己應該多長一張嘴,幾口酒下肚,頭上的汗就像是晨起花園子裏的露水一樣,不時便汗流浹背,吃得酣暢淋漓。


  三個人這頓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才腆著肚子晃晃悠悠的走出來,鍾離行歌更是扶著牆一邊走一邊哼哼:“金大少,你還別笑話我,離開有些日子,這口兒,想啊,這銅鍋涮肉要是媳婦,我這絕對算是別勝新婚,吃的不太斯文,沒辦法,就這樣。”


  金大少摟著鍾離行歌的肩膀走得東倒西歪,這位少爺的酒量不行,幾杯黃酒下去後勁上湧便有些飄了,笑嘻嘻的道:“什麽瞎話呢,你這是罵我啊,吃涮肉吃那麽斯文幹什麽?咱們是吃火鍋,不是和姑娘吟詩作畫,再了,他就算是和姑娘吟詩作畫,他媽的斯文完了照樣還得幹不斯文的事兒,我就不信了,誰幹那事兒還能斯文得了?扯他的犢子,大老爺們,吃飯就得這麽吃,蔣大哥你是不是……”


  蔣六輕輕拍著肚子,腦門上像是起了一座仙山白霧茫茫的,道:“金大少生於巨富之家,卻毫無紈絝之風,交友市井,豪氣幹雲,兄弟我第一次吃飯能吃的這麽酣暢淋漓,以後金大少下江南,尤其去了兩廣,如果您賞臉當我是個朋友,也讓我盡一回地主之誼。”


  “得嘞,這是一定的,每年我都得去玩上幾個月,下次,下次一準去……”


  鍾離行歌扶著半醉的金大少,和蔣六慢悠悠的踱步走在陽光明媚的京城巷,刺眼的陽光,斑駁的城牆,偶爾飛過的迎春燕,刹那間有種恍如隔世的迷離感。


  呼朋引伴出門去,縱酒高歌楊柳春,人生如此,夫複何求呢。


  三個人帶著微醺的愜意走回碼頭時,一股臭氣撲麵而來,緊接著眼前的景象讓三個人都呆若木雞,連向來對什麽都好似滿不在乎的鍾離行歌都腦門子上激出了豆大的汗珠,身子似已經僵了,蔣六臉色忽的泛紅,眼神中寒光一閃快步走向冰船,搭著鍾離行歌的金大少看清楚之後感覺一下子便酒醒了一大半,尤其看到那些在地上鼻青臉腫哼哼唧唧喊著疼的身穿淺青色衣服背上有個“金”字的家丁時,更是眉頭一下子擰在了一起,看著被打翻在地的蔣六的手下,還有被打爛或掉在岸邊或飄在河裏的一片一片的榴蓮芒果,鍾離行歌心裏像是被刀子狠狠剜了進去,這無疑是暗水趁虛而入……


  明珠呢?巴川呢?

  鍾離行歌此時感覺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整個臉像是個麵具一樣凝結在了訝異和憤恨的瞬間,金大少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著鍾離行歌一字一頓的道:“蟲,你放心,這點水果,爛就爛了,錢我一分都不少你,到了我的地頭上,竟然出了這事兒,怎麽著也得有個交代,不然我們金家也就別在京城混了,這點兒錢不在意,咱們是過命的朋友。”完拍了拍鍾離行歌的肩膀。


  鍾離行歌咧嘴苦笑,點頭稱是,金大少以為鍾離行歌忽然碰到這事兒,血本無歸,心情太過低落,誰知道其中卻是另有隱情,一番好意聽在鍾離行歌耳中,卻更添了諷刺和錐心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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